第九卷 鳳從池上游滄海
第256章 孰為姦細空穴風
「他便這樣做了……」杜甫臉上浮起了苦笑：「這便是他的風格……拿錢砸死你。」
全部支出不過兩萬貫錢，可對於國子監的一些窮教諭、學子來說，那是佔到了大便宜。葉暢才離開，董才便來攻訐葉暢唯利是圖，豈不是說國子監亦唯利是圖？豈不是在損壞大夥的切身之利？
換言之，葉暢將整個國子監從上到下，全部收買了！
吳兢乃此時史學大家，在史館任職三十余年，而張鎬又是大隱於市的名賢，他出面促成此事，雖然也費了一番周折，卻終於辦成了。
那些學子們頓時不高興了，這幾句說起來，可是有些容易引起歧義。
「葉暢此賊不誅，天理難容，此奸竊居高位，人神共憤，諸君皆為我大唐士子，國家未來之棟樑，豈能容忍這等幸進之輩阻塞賢路？諸君，與我同討此賊！」
他們二人趕早便到了太學，不過往常清冷的太學，今日卻不同，不少學子結朋呼伴，都在往太學中趕。
「可是……如此這般，咱們該如何向李少卿交差？」
「你們這……」
論年紀，李霅比葉暢要大出兩輪，可論膽識智謀，他與葉暢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他自幼時起父親李適之便是高官，故此一直順利慣了，到這不惑之年，竟然還這麼毛躁。
「什麼？」李霅聽得這個消息，暫時將杜甫放在了一邊，回頭向來人喝道：「休要慌張，有話就說清楚來！」
董才事先有所準備，故此一頂頂大帽子向葉暢頭上扣上去，越說越是興奮，到後來，他乾脆跳上一個石礅，手舞足蹈地大聲說起來。
周圍學子都緊緊盯著他，他覺得這目光乃是對他的敬仰與崇拜，但是旁邊的杜甫卻漸覺不對。
為什麼不像是對葉暢的憤怒，而像是對這個董才的呢？
「住口，你是說我不如葉暢？我，宰相之子，大唐宗室，我會不如葉暢那負鋤擔禾之輩？」李霅喝斷了杜甫的解釋，他怒視眾人，然後
杜甫抿著嘴，與同他招呼的人見禮，那人笑嘻嘻的，一副春風得意的神情。杜甫看到他這模樣，心裏就覺得厭惡。
「揍他！」
眾人相互看看，便知彼此遭，一個個搖頭嘆氣，那臉上被撓的更是帶著哭腔：「便是妓館中的，也敢撓我們滿臉花，說是我們沒有男子氣概，便見不得旁人有，還說我們一心就只想著將自家的媳婦妹子老娘送去蕃胡和親，故此不容葉十一擊胡……」
「這……這樣也可以？」董才張大嘴巴，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
大夥的目光最初時是驚訝，後來變成了輕蔑，再後來變成了……憤怒？
眾人都不傻，他們去哪兒行事，都受到葉暢支持者的迎頭痛擊，分明葉暢對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早有所知！
看了那名為董才的同伴一眼，杜甫在心裏又嘆了口氣。
方才在太學那邊，杜甫便已經確認，李霅絕對不是葉暢對手，莫說葉暢有準備，就算是毫無準備，李霅這奸計也只是能經葉暢多製造些麻煩罷了。他也算是看出李霅草包的本質，不再把祛殘除穢的希望寄托在這等人物身上，決意要與李霅保持距離。但終究結交一場，杜甫又是念舊情的，實在不願意李霅在葉暢手中吃更大的虧。
厭惡歸厭惡，可是他卻無法拒絕這些人，畢竟，他們才是清流。
「董才，你此言何意？」
聽得這樣的議論，董才覺得自己好象明白了些什麼。
「這廝與董才一是伙的，一起打！」
杜甫苦笑起來。
「諸位可知香雪海競價之事？」董才看了杜甫一眼，發覺杜甫訥訥不出一言，只能自己一人頂上：「那葉暢為一己私慾，不顧朝廷官員體面，追逐阿堵之物，品德敗壞……」
出了太學，迎面看到杜甫，董才怒道：「杜子美，方才你為何不幫我？」
「葉參軍說了，他在前方為國經營，總有小人在背後暗箭傷人……」
「方才少卿令小人去請何、費二位來，小人便去了他們的府上，但進門一看，發覺、發覺裏面空空如也，何費兩位都不在了。」來人喘著氣道：「不唯他們二人不在，便是他們的家人，也盡皆離開，家裡的金銀細軟都收拾帶走，只留著空空的屋子……」
「汝等可知，我大唐都將不為大唐了，銅臭彌天，有錢可使鬼推磨，利欲熏心，沐猴竟然著衣冠！」那董才又道。
杜甫默然不語，那邊董才跳起來道：「正是，正是，我說為何到了太學，就我挨打，他杜子美卻是全然無事，定然他與葉暢有所勾結，他是內奸！」
一看他們這狼狽模樣，原本滿臉笑容的李霅頓時變了顏色：「怎麼都這模樣……莫非，你們把我的妙計給辦砸了？」
「看來，葉暢是早有準備！」有人忽道。
人散去好一會兒，他才從地上爬起來，一拐一瘸地扶著牆走，周圍經過的人看到他都指指點點。他隱約聽得有人說：「就是這廝，果然小人！」
他說完便走，甚至不與董才告辭。但走了幾步之後，他又轉回來：「不，還是與你去拜見李少卿吧……有幾句話，當勸一勸他。」
眾人商議了幾句，想想還是向李霅報信，等李霅來拿主意。讓門房通稟后不久，李霅便請他們入內，在李府一個偏院里見他們。
「正是早有準備，也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
「我不是……」杜甫抬頭回答。
說著說著，他懷疑的目光便看向杜甫，杜甫心裏登的一跳，果然，李霅嘿然一笑：「杜子美，我記得你一向與葉暢交好，後來因為李
眾人沒有注意到他們過來，董才見眾人不理睬他們，他是個好為大言的性子，當下劈頭便是一句話：「國將不國了，你們還在這裏閑談？」
杜甫悄悄鬆了口氣。
此時長安城中街頭巷尾，議論最多的仍然是前日辦的競賣會，普通百姓議論這個是圖個熱鬧，富商議論這個是覺得競賣的方式確實是一個賺錢的好門路，而權貴之家則議論誰家得了精美無雙的玻璃器。至於閨閣女流，則是咬著耳朵算計著某家的女郎能從此次競賣中得到多少收益。
「可你也不該只顧自己跑了！」
隨著他的怒意，兩邊便有打手虎視眈眈地向著杜甫逼近，杜甫嘴唇嚅動了一下，卻不知怎麼答才好。
「為何不能，你知道是誰為他奔走么？」杜甫嘆了口氣：「張鎬在為他奔走……那可是吳公的弟子！」
「還不是太學里的諸生都得了失心瘋……你說為何，啊呀，莫非……他們被葉暢蠱惑了？」
「今日就要發動了，子美賢弟，你有生花妙筆，此時該拿出來，總不能一直不開口以？」
「少卿，休要提妙計了，葉十一都有準備，凡我們所去之處，別人都等著背後攻訐造謠的小人來討打呢！」
「打！」
何只是被葉暢蠱惑，葉暢比他們還來得早，早就動員人手，請動太學的諸位教諭、博士，召集諸生，做了一個簡短的演講。演講內容無非就是葉暢的邊策、強國富民之策，最重要的是，葉暢宣布，向國子監捐五經等書冊四萬余冊，平均下來，幾乎人手五本以上。又宣布設大唐國子監助教助學獎，每年出一萬貫，用於獎勵國子監中的教授、學子。
「不對，不對，他怎麼能將手伸到國子監來？」
「咦，這是怎麼回事？」董才訝然道。
他情緒激動之下，都有些失控，杜甫見他這模樣，不由暗暗嘆了口氣。
「杜子美，你說，你是不是葉暢派來的姦細？」有人問道
「何、費兩個狗賊，原來……他們才是內奸！」他咆哮的聲音，在李府的這座偏院里迴響起來。
不過他的逃跑，引起更多人對這邊的關注，便有人來勸架。董才抱著頭蜷在地上，聽得周圍還是一片罵聲，便是勸架之人也在罵他，心中悲憤莫名：這世界究竟是怎麼了？
不過旋即他明白，可不能真打出人命來，出了人命，不管哪一方都會有大麻煩！
二人到了李府，卻不敢走正門，便繞到側門，正待請看門者通稟，卻又見幾人相互扶持過來。一看正是和他們一般前去鼓動士林清議的，看模樣，一個個都狼狽不堪，與董才幾乎不相上下，還有幾人，臉上乾脆露出了一道道血痕，看上去是被女娘利指所撓出的。
「不清楚。」杜甫也很奇怪，不過人多正好，他們所行之事，人越多造成的影響就越大。
「我哪裡只顧自己跑了，方才我去打聽過了，你可知道為何你會挨打？」
據杜甫所知，就連太學中，玻璃器與傲來國也成了流行的話題。
「你不是？你只告訴我，是不是你將我的計策泄露給了葉暢！」李霅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你說！」
「唉，莫提莫提……」
杜甫臉色蒼白，眾人都是怒氣沖沖地瞪著他，哪怕心裏並不是真正懷疑他是內奸，此刻也要和杜甫劃清界限，免得被李霅也認為是內監。
這邊的特殊情形，讓許多人都注意到了，紛紛向這邊看來。董才周圍聚攏的人越來越多，初時杜甫還在里圈，漸漸就被擠到了外圈去了。
那人拉著杜甫往太學走，大唐太學乃是國家最高學府，屬國子監管轄，鼎盛之時有八千餘人，還包括各國留學生在此。要發動群議，太學是必不少的地方，那人與杜甫等，便被安排到此處來。
杜甫在外邊完全呆住了，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模樣？
話未落，圍著他的學子一起衝上來，七手八腳，將董才從那石礅上拉下，然後拳打腳踢。
故此他
「啊！」見勢不妙，杜甫掉頭就跑，他與董才關係並不好，而且對於這等行徑原本也就不滿，跑得毫無壓力。也虧了與葉暢在一起時，葉暢給他灌輸的生命在於運動的觀念，杜甫的身體素質不錯，跑起來如一溜煙一般，轉眼就躲得沒影了。
董才驚愕過後大叫道：「打錯了打錯了，要去打葉暢……」
「就這廝欲敗壞葉參軍聲名，揍，狠狠揍，不打得他滿山紅紫遍，這廝不知曉花兒為何這麼紅！」
何、費二人的宅邸，原也是李府別置的產業，離李府極近，借與他二人居住罷了。李霅聽得這個消息，只覺得額頭象裂開了一般疼痛，眼前金星直冒，嗓中甜腥欲吐。
「子美，你也在此啊！」
「正是，朝廷若不需利，何必收賦稅，官員若不需利，何必取俸祿，百姓若不需利，工不織，農不耕，天下何有衣食……竟然說葉參軍唯利是圖，這若不是蠢得餓死的貨色，便是別有用心之輩！」
「還能如何交差，便是實話實說罷了。」杜甫一擺衣袖：「罷了罷了，此事某不參与了……」
就在他準備回答的時候，突然間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有人喊道：「不好了，不好了，何、費二位不見了！」
眾人轉眼看他，一臉都是驚訝。董才頓時覺得心情大好，這種被眾人所矚目的感覺，實在是讓人歡喜。
不知是誰喊了聲，董才大喜，叫道：「對，正是揍他……」
「莫打了，莫打了……」他大喊道。
「造謠？此為謠言倒逼真相，哪裡是造謠了？」李霅大怒：「還不是你們辦事不妥當……不可能被人識破，此是我所想出的妙計，如何會被識破？」
他可以堅決否認自己是葉暢派來的姦細，但這個問題，卻讓他有些猶豫。
莫非……真要與葉十一為敵？
杜甫一臉怪異之色，看著董才：「如何幫你，幾十人圍著，我如何幫得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