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九卷 鳳從池上游滄海

第255章 蛛絲難阻鯤化鵬

第九卷 鳳從池上游滄海

第255章 蛛絲難阻鯤化鵬

有關李霅與葉暢的仇怨,岑參已經聽葉暢說過,他心中也是為李適之老大不值。李適之雖然能力不足,但大體上還有正人之名,可生個兒子,卻既蠢又目光短淺。
「我明白了,十一郎,我隨你去遼東!」岑參終於下定了決心。
「還有暗中向你透露消息之人,此人似有善意,十一郎要報復,卻也要小心,莫誤傷此人。」
然後又有人說他驕奢淫逸,敗壞大唐風氣,甚至還說他便是少正卯。
葉暢想了想,還是方才提到王昌齡提醒了他,讓他記起這個張鎬乃何許人也。在原本的歷史當中,王昌齡為小人所嫉殺,正是這位張鎬,為他報了仇。
葉暢在得知岑參尚無著落之時,便起了這個心思,將岑參帶到遼東去。
然後又是一個女人嬌聲響起:「奴原是風塵中零落之花,哪裡算得上什麼佳人,不過奴與金郎君一般,平生最恨就是姦邪,何郎君要除姦邪,不知可否與奴細細說說?」
「不知何人,竟然出此毒計!」岑參凝神苦思:「十一郎,欲破此策,唯有……咱們也召集京城中知名文章之士!」
在長安城中,葉暢暗地裡的影響絕對不小。不僅僅是當初賈貓兒留下的城狐社鼠的關係,在香雪海轉讓之後,葉暢化明為暗,讓人有意結交各色人物。故此,沒有花費太長時間,僅僅是第二日下午,葉暢便得到消息,有文人在酒宴之中大罵他,攻訐他無人臣之體。
「此人留在長安,乃是為李適之惹禍!」葉暢平靜地道:「必須將他趕出長安城,想法子弄到我們積利州去。」
「李適之家的門客……原來如此!」
「張鎬大名,吾聞亦久矣,恨無人相薦,不能見耳。」葉暢道:「岑兄若是相識,便替某相邀……不,明後日若有空,某與岑兄往拜見之!」
「敢不從命!」岑參笑道。
岑參猶豫了會兒,他此時還年輕,滿心都是壯志,並不太想跑到遼東去,而是希望能在中原地區有所施展。
「非我安排,不過與我有些關係。你記得我在洛陽城中的大觀園么,大觀園中的女主事李季蘭,與這位蝴蝶女玉蝴蝶關係匪淺。」葉暢笑著答道。
「七成可能是他,不過……」若只是自己拿主意,葉暢就有十成把握,但是要說服岑參助他行事,他必須還要拿出更有說服力的證據,因此他道:「不過,為了免得誤傷好人,今夜我們去證實一下。」
這些日子葉暢一直忙碌,東奔西走間,與岑參雖是見了幾次面,卻都沒有細談過,只是約略介紹了一下遼東的情開。當下岑參開始細問,如今他控制的積利州有多大面積,多少人口,財賦問題如何解決,與朝廷的關係如何應對,葉暢準備如何施政。當聽得葉暢說起他的「均田令」與「歸化令」兩策之後,岑參驚道:「十一郎所志非小,這是將遼東當作中原來經營啊!」
兩人相視一笑,葉暢又問還有誰可以舉薦,岑參琢磨了些人物,倒不是沒有才能,但大多都是不太可能去遼東的。因此他搖頭道:「我在長安,交遊不廣,但張鎬有識人之能,若他願意一起去遼東效力,必能薦一批人!」
岑參聽說過這個名字,玉蝴蝶乃是長安城中這兩年間崛起的名妓,不過直到他位於蝴蝶館的靜室之內,才有些恍惚地道:「向來聽聞此地價格不菲,那蝴蝶女更是難得的人物……十一郎,莫非這又是你的安排?」
待那何貫被打發走之後,他二人離開了蝴蝶館,岑參問道:「十一郎,你準備如何對付那李霅?」
「長安城中玉蝴蝶,想來岑兄是聽說過的?」
李霅若被弄到了積利州,其下場可想而知。
「此事朝堂之上自有人會去處置,用不著我們,倒是應對他們造謠之策,我已經有了。」
「既蒙十一郎不棄,我欲薦數人與十一郎。」岑參抬頭道:「第一人十一郎亦認識,乃王江寧。」
故此葉暢考慮到岑參,事實上他都有些想將高適從劍南請來了。
他們在靜室之中,隔著一道薄薄的板子,便是外頭的雅間,二人在內並沒有等多久,便聽得外頭雅間里傳來腳步聲,緊接著是一個略帶乾澀的聲音:「竟然真是蝴蝶女……金兄,今日可是承情了!」
果然是李霅!
葉暢特別是以兩漢為例,說得高、李、岑三人不得不接受他的觀點,就是中原人口到了極致,必然會成為禍亂的原因之一。
好一會兒之後,岑參抬起眼來:「事關重大,不可不慎之,十一郎,你莫怪我遲疑不決,有些事情,我還須細問你。」
積利州人口雖然只有八萬,其中漢人可能只有四萬余,但是畢竟是一州之地,庶務繁雜,葉暢需要大量助手。覃勤壽可以在經濟建設之上助他一臂之力,但在與朝廷關係上,書讀得不多的覃勤壽就幫不上什麼忙了。
「當真是李霅?」聽得這個回應,岑參訝然問道。
「如今最重要的,還是應對那造謠構諂之人。十一郎,你既是打算重回遼東,那麼對這人就不可容情!否則你在外而此人在內,積毀銷骨眾口鑠金,遲早會動搖聖人對你的信任!」
葉暢將自己的計劃原原本本說出來,岑參聽完后沉吟了好一會兒,然後笑道:「李霅竟然會屢次三番與你為敵……這樣一來,他費了老大氣力,卻只是成就你的名聲,而且還給他招來怨恨!可惜,李太白不在長安,若他還在長安,由他來辦此事,必然更好!」
「何貫……費旨……此二人是何許人也?」葉暢有些訝然:「我從未聽聞此二人之名,莫非他們當真是激於義憤?」
「得岑兄相助,我便多一臂膀也!」
「正是,遼東除了冬日寒冷一些外,一年當中的其餘三季,春夏秋都與中原並無二致。如今中原人煙稠密,已太過多了……岑兄還記得此前我們議論治亂更替之事么?」
「多謝岑兄高義……此只是今日第一件事,還有一件事情,欲與岑兄商議。我在遼東收復積利州,此前聖人之意,積利州最多是命一親王遙領刺史之職,以愚弟為此州長吏,愚弟一人之力能有幾分,岑兄在京兩載,並無合適職司,不如與愚弟一起去積利州,你道如何?」
葉暢聞是此語,頓時明白,毫無疑問,這又是李霅那廝的動作了。這個傢伙,還真是不吸取教訓,而且他在吃過虧之後,終於有所長進,竟然能想出此等毒計!
他與岑參關係不同一般,岑參聞言也不推辭:「當為賢弟促成此事,賢弟在外經營邊疆,護國安民難道還有錯了!」
葉暢沒有再勸,只是讓他自己思考,此時積利州那邊是百廢待興,真要過去了,就得吃上一兩年苦才能讓一切步入正軌。若岑參不是自願,他強求去也沒有什麼意思。
對方想要抹黑葉暢,那麼就尋人來替葉暢鼓吹,這雖然只是見招拆招的被動應對,卻不失將水攪渾的好方法。葉暢卻是笑了笑:「岑兄現在知道我請你的用意吧……京中文章之士里,岑兄聲望非凡,由岑兄出面替愚弟經營此事!」
岑參看向葉暢,葉暢卻是神情平靜。
著實是好算計,以葉暢無大臣體為引,攻擊葉暢驕奢,破壞他在士林中的名聲,敗壞他的聲望。葉暢如今突然崛起,儼然已是新一代的天子寵臣,僅次於楊釗,豈能不招人妒?特別是那些年輕氣盛又心浮氣躁的小官,一個個都摩拳擦掌,等著要踩人上位,士林群議造起來后,他們必然象見了血腥的螞蝗,緊叮著葉暢不放。
「揚名?」
「確實缺人,不過最好是能做實事之人。」葉暢心中嘀咕了一聲,但沒有說出來。
「第二人姓張,名鎬,乃博州人,此人現閑居長安,生性喜酒,為人磊落,不慕富貴。此人乃吳公諱兢之弟子,有縱橫之術,經營邊疆,得此人之助,十一郎可得一羽翼!」
「哦?」
「某也問過這二人出身,卻是前相公李適之家的門客。」
「武后、今上都於兩京,于長安、洛陽間遷移,原因之一便是關中糧錢不足京城所用。」葉暢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舉了實例:「天寶初載,朝廷重造戶籍,天下有戶八百四十萬,口四千八百萬。長安城有口二百余萬,其中城內一百余萬,城外一百余萬!」
「理當如此!」葉暢哈哈笑道。
若不是有人通風報信,等這些人真正發動起來,造成聲勢之後葉暢再做反應,那就十分被動了。
他沒有完全說實話,這蝴蝶館雖非他的產業,實際上卻是受他暗中控制,這也是他留在長安城中的暗線之一。
雖是庸人,可葉暢已經一再寬恕了他,他卻象毒蛇一般,在暗中盯著葉暢,時不時就要噴出毒液。這是自尋死路,便是岑參有幾分同情李適之的,也知道怪不得葉暢。
「遼東……」
「我與何兄一見如故,我這人沒有別的,就是不喜歡那些姦邪之輩,聽得何兄說要除奸去邪,我無拳無勇又無智,便只能出些錢了……哈哈,休要唐突了佳人,蝴蝶女來了!」一個聲音響起,岑參聽出,乃是曾經得葉暢吩咐的一人。
葉暢也明白這一點:「你說的是,我會遣人去追查,究竟是何人放出這樣的話語!」
聽到「趕出長安城」時,岑參覺得有些不對,這可不是葉暢的行事風格。但聽到「弄到積利州」去,他頓時大悟。
到那時葉暢莫說繼續自己的大計,就算是想好生回到積利州也困難。眼見著積利州成了一塊肥肉,京中權貴若有機會,豈有不想法子霸佔這便宜之理!
「還請岑兄替我揚名。」
岑參悚然動容:「記得!」
王昌齡雖然詩名遠揚,此時甚至還在李白之上,更遠勝於杜甫,但是因為不是純粹文人出身,倒沒有太多的文人酸氣。葉暢聽岑參這樣說,當即道:「既是如此,我今夜便寫信……岑兄還有何人可薦於我?」
至於現在……
「如何行事?」岑參問道。
葉暢又道:「可惜,此數僅為初估,加上奴婢、隱戶,如今人口應在六千萬之上,地力竭矣!」
王江寧即王昌齡,此時為江寧丞,他與王維關係極好,與葉暢只是點頭之交。葉暢笑道:「王公文才之名,為一時之冠,我欲親近之久矣,只是他如今有官職在身,怕是不願意去遼東屈就。」
「只管問便是。」
這些數據雖然還不很精確,卻足以讓岑參震動了。
即使未見其面,但在牆這邊聽得那女郎聲音婉轉,岑參也覺得大為心動,想來面見其人,更是千嬌百媚。那位何郎君骨頭幾乎都要酥了,哈哈大笑起來,兩個有心,一個無意,只是幾盞酒下,何貫便將一肚子里的東西都說了出來。
「不然,王江寧早年貧賤,困於田畝之間,至不惑之年方為進士。雖得授江寧丞,卻與上官不和,同僚多有嫉怨。他在任上,無非是為俸祿可養親罷了。十一郎若修書一封,參再附信于下,王江寧必來!」
「是何貫與費旨二人于步雲樓間聚會時提到此事,那文士貪杯,某請他喝了一杯醉黃粱,便將什麼都說出來了!」
「你以為如今中原人口……已經接漸于極限了?」岑參又問道。
當初他們同行時,高適、李白、岑參、葉暢四人曾經討論過歷朝治亂更替的原因,高李岑三人逃不出賢君昏君的舊觀點,葉暢卻獨出心裁,指出治亂的一個重要原因便是人口。若是中原人口過多,那麼大量人口無地可耕作,只要稍有災荒,便成流民,動搖王朝根基。
「如何證實?」
岑參對葉暢將數字信手拈來的水平甚是讚歎,他心中暗暗決定,自己去遼東之後,切不可紙上談兵,當如同葉暢這般,有理有據有數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