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頻年兵火動邊書
第271章 棋盤內外誰棋手
於是李隆基便利用李林甫，李林甫再利用葉暢、盧杞，將韋堅、皇甫惟明、王忠嗣等一網打盡。這些人都是太子李亨勢力中堅，他們被解決掉，也就意味著李亨失去了威脅到李隆基的能力。
「何以見得？」
「對，對，就是張垍，此人最為陰詐，他表面上逢迎奉承聖人，實際上卻與韋堅、皇甫惟明等乃是一黨，私下時常聚會，以為聖人寵信李林甫，非國家之福……他們挑唆著家父與李林甫斗，還挑撥家父與葉司馬的關係。當初說葉司馬刻薄，便是他們說起！」
「這是不是娘娘身上的東西？」眾人目光全都投向跪在一旁的一個宮娥。
至於張垍與葉暢不和的根源是什麼，在這個時候，他竟然也想了起來，似乎是在玉真長公主的聚會之上，葉暢掃了他的顏面！
「如何處置？自然是看他自己了，以他所作所為，咱們主公殺他十遍誅他全家都不為過，但咱們主公向來仁慈，只要他……」
「這麼說來，刺殺你而試圖嫁禍於我之人，倒真有可能是他們派來的了……張垍有不小嫌疑。」葉暢沉吟了許久，然後笑了起來：「若是我留你一條性命……你是否願意聽我之令？」
哭聲一起，門被推開，一張普通的臉出現在他視線里，李霅識得這張臉，就是指揮著人把他帶到葉暢面前的傢伙。
他正琢磨間，突然間門又被推開，因為他貼在門上，險些被門撞翻了一個跟頭。他抬頭再看時，便看到葉暢面色和緩地出現在他面前。
「這可如何是好，才來兩日，就鬧出這樣一遭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否則該如何向聖人交待？我們在這上陽宮中，已經不是幸之人，若是聖人再怪罪，除了一死，你我還能如何自處？」
梅妃被打入冷宮，名義上乃是上陽宮之主，但他們這些宮女太監還負有監視之責，若是讓梅妃逃脫出去落入民間，他們這些人，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也正是因此，他才會急不可待地建立遼東基業，想要將嫂嫂、侄
那個來報的兵士臉色有些異樣，剛想說鐵欄不大像是銹爛，卻更像是有人鋸開，但才一開口，便是十余雙狠辣的眼睛瞪著他。
「你可知太子手中有些什麼人物？」葉暢想明白這一點，突然間覺得有些冷。
「呵呵。」
「葉……葉……葉司馬，饒命，饒命啊，我不過是一個靠著父蔭的小人物，葉司馬饒我！」
「沒有，御溝里、池塘里，到處都尋遍了……娘娘真的、真的……」
「娘娘難道……」眾人面色都是大變，莫非梅妃逃出去了？
「哦？太子有什麼計劃不曾？」
一個個太監、宮女都是膽戰心驚，幾個管事的太監、女官，完全沒有往日里的跋扈，都是面如土色。
「那封奏摺呢？」良久之後，有人道。
李霅猛然抖了一下，眼中又流露出恐懼之色。
葉暢猛然又想起，在灞橋送行之時，李霅曾經說過「待太子」什麼的，但被李適之及時喝止了。他提起此事，問道：「當時你想說什麼？」
這個時候，李霅是見根稻草也要緊緊抓住了，故此一大堆的攻擊話語往張垍身上潑過去。他其實是個蠢人，但是瞎猛也有撞著死耗子的時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胡說八道的話語，卻接近了真相！
「娘娘性子剛烈！」有人嗚咽著道。
卞平真的輕輕扇了一下自己的臉，那個衛兵笑了起來，嘖了一聲，也不知是為李霅還是為了卞平這副德性。
當初李隆基可是結交了不少人物，故此先後兩次發動政變除韋后、太平公主時，手中都有親信可用。李亨若頗類其父，豈有不效仿的道理？
用平生最短的時間將肚子填滿，李霅喘了口氣，然後跪拜在葉暢面前，深深伏下去：「只求饒命，願為葉司馬效力！」
李霅此語倒不是胡說，不僅僅是張垍，包括他的父親李適之，都意識到李隆基年紀漸老，不可能永遠呆在帝位之上。無論是為自己，還是為子孫富貴計，都需要做長
「一是因為他自以為當為宰相，可是只是個侍郎，早就悄懷不滿；二來是因為……因為今上春秋已高，他想著當從龍功臣！」
「對，對，我說岔了，該掌嘴，掌嘴，哈哈！」
「是那小子在哭，聽說他在長安可是大官，少卿……比咱們主公的官還要大得多啊，沒有想到就是這樣的貨色！」
想到自己的經歷，他情不自禁嗚嗚哭了起來。
葉暢此時又想起江梅對太子李亨的評價：頗類其父！
「我……我……」
這是梅妃的隨身宮娥雪枝，她既是貼身服侍梅妃，自是認識梅妃身邊的東西。她仔細分辨了會兒，然後大哭道：「是娘娘的……娘娘在哪兒？」
「他為何要如此？」葉暢並沒有被他的話所矇騙。
他們已經稱那奏摺為「遺折」，而且沒有人提出異議，便是這些內官、女官達成了某種默契。
就在葉暢審訊李霅之時，上陽宮中已經亂得不成樣子。
李霅又猶豫了會兒，然後小聲道：「原先是有一個的，皇甫惟明與王忠嗣掌兵權，家父、韋堅為相，只要除去李林甫，便……便請聖人為上皇。」
「都什麼時候了，你要命的話，就把遺折交出來！」一個太監走過去，兇狠地呵斥。
「怎麼了？」與他一起看守的衛兵問道。
卻是一封遺書，只說自己獲罪于天，不能再見聖人，心中悲苦，無意殘生，唯有自盡。遺書末了，還請李隆基念在數載恩情的份上，將她的隨侍宮女放出宮去，許配良家子弟。
李霅臉色變了變，有些遲疑起來。
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中，始終得不出一個結論。爭了好一會兒，眾人累了，開始又一輪的沉默。
「你是說，那出口一人可以鑽得出去？」一個太監尖
因為不是充作客艙，所以這艙沒有窗子，半密封狀態下，又處於船甲板之下，故此潮濕而沉悶。不過在經歷過一番生死之後，李霅累得幾乎虛脫，還是躺在臨時拼起的兩塊木板上睡得極香。
「張垍？」
「聽聞你懷疑刺客來自太子？」晾了他一會兒之後，葉暢又問道。
「還沒有尋著么？」一個女官問道。
原本還坐著的太監、女官頓時齊齊站了起來，一個個臉色大變。
他也唯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顧不得什麼形象禮儀，他打開食籃，裏面不過是一些家常便飯罷了，他卻吃得極香。葉暢看著他狼吞虎咽，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在他噎著的時候，又讓人拿水來。
李霅吶吶半晌，還真找不出自己哪兒能為葉暢效力的。
他記得葉暢與張垍結有讎隙，然後又想到，他之所以看葉暢不順眼，很大原因也是出在張垍身上。正是張垍在他面前曾經提過，說葉暢為人輕浮，不宜重用，然後他才在其父面前詆毀葉暢……
「什麼！」
「拿他與咱們主公比，卞兄，你這話可是說岔了！」
他說出這個計劃，葉暢長長吁了口氣。
「太子自己是不涉此事的，但是那張垍卻是個極陰險之人！」李霅拚命絞盡腦汁，想要找到能讓自己活下去的東西。他雖是蠢，卻也有他的小聰明，猛然想起一件事情來，便順口將張垍兜了出來。
李霅被關在後船的甲板之下，一個原本是堆放船上雜物的艙里。
後面說的話，李霅聽得有些不真切了，他心中一動，止住抽泣，把耳朵貼在了門板上，想知道這個卞平會說什麼。但是對方似乎已經說完了，只留下一串斷斷續續的笑聲。
原本葉暢以為所謂的太子一黨只是李林甫臆猜中存在的東西，現在從李霅口中得到了這個小集團確實存在，而且有過活動。這麼看來，他一直以為棋盤外下棋的人是李隆基、李林甫，其實是錯的，真正下棋的人，乃是李隆基與李亨這對父子，就是李林甫，也只是一
李霅沒有多想，只是咬牙切齒：「刺客既不是葉司馬所遣，那……那就只有太子身邊之人所遣！」
「我是想殺你，但我更不願意給別人背了這罪名。」葉暢說完之後，向著身後示意：「給他。」
那軍士略一猶豫，又說道：「鐵欄最下，發現了一個不大的出口。」
那軍士看了看雪枝：「只要不太胖，便可鑽過去……」
李霅心中便又惴惴不安起來，若說開始哭泣乃是為了自己的遭遇，現在擔心則是為了自己的未來。
雪枝哪裡抗得過他們，只能交出奏摺，這其實是一封信，乃是在梅妃榻上找到的，也不知是梅妃何時所書。信並未密封，一個太監將之拆了，眾人不管識字不識字便都湊上來看。
難道說自己只有死路一條么？
「你能如何為我效力？」葉暢搖了搖頭，聲音仍是很溫和：「論文，我幕下已經有精通公文之儒生，論武，我身前有萬夫不當之勇士。你有何能，可以為我效力？」
一人側身入艙，將一個食籃放在了李霅面前，食籃里傳來撲鼻的香味，乃是飯菜的味道。李霅頓時覺得，自己腹中象是有隻手要伸出來，迫不及待地要將食籃里的食物全都抓進去。
見他只是在哭，沒有別的事情，卞平笑了兩聲，便又將頭縮了回去，門也隨之砰的一聲再度關上。
但是李隆基對李亨的猜忌又遠勝李旦對李隆基的提防，那麼李亨就必須做出兩面來，一面是孝順兒子、寬和太子，另一面則是未來的英主。
至於李隆基為何不幹脆將李亨解廢掉……或許是因為他年紀老了，沒有當初的魄力了，也或許是三庶人案讓他有了一絲後悔之心，因此下手沒有那麼狠了。
「韋堅、王忠嗣、皇甫惟明……這些人都是太子手中之人啊！哦，還有張垍，他明裡與太子保持距離，實際上暗中與太子身邊的內監相勾結，太子不好與我父親說的話，都是由他轉達的！」
得了這封信，眾人算是鬆了口氣。
「我們
這時隨著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軍士闖了進來，他神情有些不自然，身上還水淋淋的：「在通往谷水的御溝水門鐵欄那兒，發現了這個！」
「我……我想說待太子得承大寶，你們……通通要死……」李霅聲音低了下來。
雖然現在擺脫了刺客，可是落入葉暢的手中，似乎比被刺客抓著好不到哪兒去，唯一的區別就是速死與緩死罷了。
李隆基！
「是極，聖人必然為之傷心……不過咱們上陽宮年久失修，連水門鐵欄都銹爛壞了，也須向聖人請罪。」
旁邊的卞平輕輕嘖了一聲，不愧是宰相公子、朝廷高官，奉承起人來果然是職業級別，自己算是好這一手的，可也只敢稱葉暢為主公，而不敢稱為「葉公」。才二十齣頭，便被人稱為「葉公」……
他手中抓著一條絲絛，卻是從梅妃身上掛下來的。卞平當時弄出的通道較小，又在水中，梅妃屏息鑽出去的時候，將身上的絲絛扯了下來！
葉暢大感興趣，他對李亨也沒有什麼好感，事實上隨著韋堅的垮台，他心中隱約覺得，自己與李亨只怕能以兩立。若是李亨繼承了李隆基的帝位，他唯一的選擇就是遠遁。
這便是政治。
直到被餓醒來，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長安城中的翩翩佳公子，而是死裡逃生卻又淪為階下囚的可憐人。
「你覺得咱們主公會如何處置這廝？」那個衛兵過了會兒又問道。
「願，願！生我者父母，活我者葉公，若能得活命，我願意為葉公效力！」
葉暢幾乎可以肯定，這個計劃，並沒有完全瞞過李隆基，至少，李隆基憑藉多年政治鬥爭養成的敏銳性，察覺了這個計劃可能存在。
葉暢嘆了口氣：「你莫非以為我是在替自己問話？我可是在替你問！若不知道那邊究竟是什麼打算，我又如何判斷刺客是誰派出來的？」
「正是，娘娘給聖人的遺折，雪枝，你將其拿出來！」
「我能饒你，只怕別的饒不過你。李霅，你說若此時我將你往岸上一放，你能活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