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頻年兵火動邊書
第272章 借我錦帆上重九
卞平想到葉暢的行事風格，不由得也笑了起來。可想而知，那跟著安東商會的船、試圖找到傲來國的傢伙們，如果被帶到了遠海大洋之中，再被突然加速的安東商船拋下，那時他們的神情會是什麼樣子。
第二封信談及功業抱負，以志向激勵，王昌齡看后頗為心動，但也僅是心動罷了。
二人正說話間，有個跟隨葉安而來的水工過來道：「安郎君，那邊有位郎君說是有司馬所送的邀請信，希望乘我們船回旅順。」
第三封信、第四封信，第五、六封信，當葉暢在信中甚分析到，王昌齡因為出身貧賤，所以雖是才名動于天下，卻也難有志向得伸之時，反而又因虛名所累，遭人嫉恨、同僚排擠，走尋常官途，幾無出頭之日。唯有寄望于邊疆，才可能脫穎而出。
不過想來這隻是開始，等安東商會的船多了，名聲更大了，各地的關節也全打通了，那麼招募的人手就會多起來吧。
這二人一搭一擋，王昌齡周遊天下見慣世人，卻也禁不住覺得心中澎湃起來：葉暢看來對他是真重視而不是假重視，請他來是要委以重任而不是養一個門人閑客！
「乃是兩個字……『安東』二字！」
「海外有無數地方，既有奇珍異寶這般不可食物之物，亦有能充作衣食的好東西，其中有些物產，產量比起粟麥米豆都要高得多。若是大唐有能力者都願意去海外尋找，終會將這樣的好東西引入大唐。」
「那就是了，呵呵，安東，安東商會。」王昌齡笑著道。
「萬一他們發覺了傲來國之密，那當如何是好？」卞平有些發愁地道。
水泥碼頭比起過往確實要乾淨得多，見碼頭上船帆往來漁舟答唱，王昌齡暗暗點頭：這位元公路在士林中名聲不算太好，但倒是一個能吏。
和王昌齡一般看著那船開來的，還有許多人，象喬健，便是其中之一。不過喬健卻不是葉暢邀請來的，他不過是一個無
「一日，明日便回旅順，然後在旅順多休整幾天，安東號還是初航，船得回船塢檢修一番。」
第一封信提及兩人當初的相見，算是敘舊，然後相邀，言辭還只是平平，只不過隨信附著岑參的另一封信。
這些時間里，卞平自己努力，學了些字，故此船桅杆上懸著的「安東旗」，他還是認得。
王昌齡捋著鬍鬚，迎著海風而立。
「王公，船來了！」身邊的小廝指著海那邊突然叫了起來。
「不敢，正是王昌齡在此，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但是這年輕人英姿勃勃，雖然相貌尋常，卻有一種自信，沉穩而不張狂。只見此人，王昌齡心中便暗暗稱讚，葉暢是會用人的。
「能得王公同船，那是請都請不來的好事！」葉安笑道：「不過還要勞煩王公再等一日，我們今日要卸貨裝貨，補充淡水，待明日才可出航。自然，王公若是現在就想上船，亦是可以住在船上。」
「必是王公。」葉安沒有拆信，仔細打量了一番王昌齡，然後歡喜地行禮道：「我家司馬早就說了，王公可能會來，讓我等注意。」
為了等來自旅順的船，他在登州港呆了五日，故此對於這裏的情形已經有些熟悉了。旅順至登州每個月會有兩趟船來，運來的是遼東的一些物產，從遼東紙、鐵器到書籍、藥物、皮貨，各種各樣的都有，而在登州則滿載人力、糧食還有石炭返回。
多等一日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到了次日，天色晴好，自有人來請他上船。當他到得船頭時，恰好看到有不少拖兒帶女的都在往船上移。他心中有些好奇，恰好葉安來迎他，他便指著這些人道：「葉禦侮，這些人是做什麼的？」
葉暢相
「就是管得緊了些，想要到外邊去轉悠都不行。」喬健在心中嘀咕了句：「只是不知到了遼東那邊是否能如此，吃喝不愁……」
「不是他還有何人！」
「咱們在海上看得比他們遠，咱們的船跑得比他們快，郎君說了，讓咱們有事沒事，就出海溜溜呢。」葉安嘿嘿笑了兩聲。
故此，他才下定決心，遠赴遼東。不過從決定到成行，又花費了近兩個月的時間，到這個時候，都已經是大唐天寶五載的八月了。
「啊呀，那就難怪了！」卞平一驚：「安郎君可別說與我聽，此事乃是機密，不可說與我聽。」
「在河北道、淮南道招募，不超過二十萬人。」
「十一郎的邀請信？那定然是哪位大才！」葉安略有些驚訝：「是哪一位郎君？」
「如此就拜託葉禦侮了。」王昌齡見他氣質不凡，不敢以小武官視之，心中暗暗尋思，葉暢底下一個小小武官都如此風貌，其治下旅順，也不知會是個什麼模樣。
「你這奉承鬼，這些話待你回去述職時再與主公說吧。」葉安笑著拍了拍這廝的肩膀，然後收攏了笑容：「上艘船回去時，有別的船在後頭跟著，故此此次我帶人隨船。此趟船上，可是運了玻璃。」
八月正是秋高馬肥之時，遼東那邊的情形，也不知道如何了。
大唐雖經太宗皇帝、武后等連番打擊，又以科舉選拔人才，那些士族大家的勢力受到了很大削減，可是寒門子弟想要向上爬，還是面臨著比世家子弟多得多的桎梏。王昌齡被稱為「詩家天子」，其詩名如此，卻始終抑鬱不得志，究其原因，他的家庭出身乃是其一。
「該多扣些時日，我回去之後，必有辦法探出他們的詳
他是第一次來登州，對於這座水泥建成的碼頭甚是好奇。其實碼頭不大，因為登州的水泥工坊也才建起不久，各方都想著要水泥用，而登州司馬元公路卻不顧眾議，堅持先建碼頭。
那水工引著葉安回到碼頭邊，王昌齡向葉安抱了抱拳：「鄙人這裡有葉司馬所書之信，還請……閣下過目。」
王昌齡心中微微一動，他看了看正在登船的那些移民，這些人總數加起來，當有一百多，一船才載一百多人，一個月兩船，最多也不過三百人……一年才兩千人，能當什麼用處？
「允許遼東招募百姓？」王昌齡聽得精神一振：「朝廷竟有如此開明之策？」
葉安卻是笑著搖頭，他記得當時葉暢的神情，不但不怒，反而是極歡喜，口中連連說這是好事。
為什麼是好事，自己還問過。
旁邊的卞平聞言也插嘴道：「是詩家天子的那位王公？」
「安郎君，怎麼有勞你來了？」卞平頓時笑著迎了上去，一臉都是諂媚。
確實是換了船，往常就是那兩艘最初的海船，每艘裝個七八十人，再加些貨物，基本就到極限。如今這一艘大致相當於原來那兩艘的一倍大，應當就是今年造起來的新船。
「哦，乃是朝廷特許，安東商會招募無地百姓至遼東墾荒，所有招募人口，都在登州登記在籍，他們的賦稅由安東商會代收，每年三月遞解長安，念在路途遙遠甚為不便，徭役也特許以實物代募。」
王昌齡眯著眼向那邊望去，只見錦帆如雲，從天海之際慢慢飄了過來。他如今年過五旬，眼睛已經開始有些老花，只是隱約看到那錦帆上似乎還掛著什麼旗幟。
「船來了船來了！」旁邊有人叫了起來，喬健便也翹首望向海中，看著那逐漸接近的帆影。
王昌齡曾去拜訪過登州司馬元公路，聽元公路直陳，登州按照貨物價值和人員數量，從中抽取商稅，平均下來一個月商銳便可達到
「自然查問了，一入旅順港便被扣住，卻說是來旅順貿易的海商……呵呵，因為沒有旁的證據，也只能將他們放了，畢竟咱們旅順需要的東西，今後還需要藉助他們來運送。」
結合自己這些年的遭遇，王昌齡不得不承認，葉暢說得太對了。
「此乃朝廷與遼東的一向特惠，花了我們十萬貫。」葉安比了一下，哈哈笑了起來。
葉暢當時是這樣回答的，葉安對這個回答不是很懂，他與卞平一般，只是覺得這些跟在自己船后窺探者都是試圖破解傲來國的秘密，威脅到了旅順的利益。
「阿耶，咱們就是要乘這船去旅順？」他兒子，十三歲的喬狗兒在他身邊牽著他的衣裳，有些緊張地問道。
「應當是吧，聽那邊卞郎君的……」
他在灞上漁耕了二十年，又周遊大唐，最遠據說都到了碎葉城，故此對於均田制崩壞之事非常清楚，而在江寧的時日，又讓他認識到，其實江南等地還有些田地並未開墾出來。只是朝廷的戶籍制度，讓移民開墾非常困難，只有那些膽大不怕彈劾的地方官，才能組織流亡去異地墾荒。
「跟著的船有沒有查問？」他傻笑了一下，然後又問道。
「你的級別，可以知道這個機密。」葉安說道：「這是司馬親口說的，讓我告訴你。」
「安郎君這話說的，你想誰也不會想我！」卞平與他寒暄了幾句，然後便問道：「主公他老人家身體還好吧，最近可曾太過操勞，我這麼多日不曾見著，倒是真想主公他老人家，一日沒有見以他，便覺全身沒有氣力……」
「那旗幟上繡的是什麼？」王昌齡問自己的小廝道。
「原來是二位校尉，不知我能否乘此船前往旅順？」
卞郎君就是卞平，葉暢把他安排到接引司來，明面上的任務就是接引前往遼東的移民。他笑嘻嘻的一臉和氣模樣，幫此喬狗兒不怕他，聽得父親這樣說，他便小跑到卞平身邊問道：「卞郎君，可是那艘
一個月三千貫，一年便是三萬六千貫，這還只是安東商會來的那兩艘船的商稅，若是更多一些船都計算到內，就算沒有葉暢那麼會賺錢，一年湊個五萬貫的商稅總是無妨吧。登州一港，每年商稅就有五萬貫的話，那麼天下商港盡畢如此，朝廷還不得數錢數到手抽筋？
「許招募多少人？」
按照李林甫與葉暢的約定，象他們這樣的人，只需要憑藉安東商會發派的一紙路引，便能不受阻攔地到達登州，而安東商會在登州有個接引司，這個接引司專門負責他們在登州期間的住宿吃喝。
卞平頓時臉上綻開了一朵花，雖然明知這是葉暢掌控人心的手段，他仍然極是受用。
葉安穿的服飾有些怪異，並不是大唐的官袍或者軍服，又不是普通人的衣裳，看上去有些象是胡人服飾，窄袖寬胯，便於人體活動，而且衣料亦為全棉，故此王昌齡不能憑藉衣裳判斷葉安的身份。
「想你這廝的奉承吹捧了，故此來看看你！」葉安呵呵笑了起來。
「某乃葉安，在司馬帳下充任禦侮校尉，這位是卞平，為仁勇副尉。」葉安含糊地報出了他們的武散官銜。
「應當是。」卞平眯著眼看了會兒：「就是吧……換了船啊。」
「此次你在登州呆多久？」卞平又問道。
想想這些年間接或直接因為葉暢而倒霉的名士吧，哪怕只是為了自保，也應該離葉暢遠些才對。
元公路名聲不好的原因，在於他與葉暢配合，掀翻了他的頂頭上司，原北海太守李邕。當然他只是名聲不太好，葉暢那更是臭名昭著，正統的文人當中，除去與他一向交好的寥寥數人之外，其餘人都對他敬而遠之。
念頭及此，王昌齡不免有些自嘲，別人唯恐離葉暢太近，他卻是千里迢迢湊到葉暢身邊去。
所謂安東旗，乃是安東商會之旗，上面書寫了安東兩字，據說還是御筆。那船靠港之後，卞平便看到船上下來二十餘人，其中為首者乃是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