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頻年兵火動邊書
第277章 眾汪說龜麗弓輔
隨著他這話語，那邊孫可折的罵聲已經戛然而止，然後軍士用一托盤，將孫可折血淋淋的腦袋呈了上來。葉暢擺了擺手，軍士將那腦袋送到了兩名副使面前，兩名副使如今是面如土色。
不過緊接著，葉暢再度呵斥鉗牟丁，還令人將鉗牟丁拖出去打了二十棍，聽得外邊鉗牟丁的慘叫聲，兩個副使低著頭，心中想：無怪乎連接殺了兩個正使，這位唐人的少年大官兒脾氣暴烈，實在不是個好侍候的傢伙。
「你此來是何意？」葉暢道。
「牧奴果然欺我！」葉暢吼道：「襄平守捉使治所，便在頗利城，契丹豬狗取頗利城就食，那我去何處就食？」
此次回去之後，再怎麼也不能當副使了，前兩回都只砍了正使，他們僥倖活著回去，下一回沒準就連副使一起砍了。
想到這裏，弓輔便覺得眼前豁然開朗，如果以虛張聲勢解釋唐人主帥的種種舉措，那麼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就是，讓弓輔去吧！」
此時契丹尚未建立起真正的政權，所謂的可汗阻午，也只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各部自有汗，而各部之下的頭人，同樣也擁有極大的權勢。迪烈可以憑藉自己的威望壓制住這些人，可這樣的代價未免太大。他雖然是重視弓輔，卻也不願意為弓輔付出這等代價。
「我去不得也，迪烈汗，若是我去亦被漢人殺了，誰替迪烈汗出謀劃策，誰替迪烈汗收攏這遼東諸族？」
「罷了罷了，不派人去，就與漢人打這一仗吧！」想來想去，迪烈嘆道。
迪烈聽他一提醒，頓時悟了過來：「你所言甚是，唐狗是有意如此，好激我憤怒！」
葉暢一伸手：「地圖來！」
與孫可折一樣，勻德實曾經在柳城為安祿山效力，後來返回部落。此人是契丹人中少數能計算的人物，故此，迪烈以其為主簿，雖不算是迪烈的左膀右臂，也是他手中少有堪用的人物之一了。聽弓輔
「欲舉薦弓參軍，他最合適！」
迪烈想要保住弓輔，可是死去的孫可折、習實德豈無親朋好友，他們恨弓輔獻計害死了孫可折與習實德，哪裡肯放過，在他們帶頭下，其餘迭剌部頭人也紛紛出腔。
「你若不成，就莫要胡亂舉薦，讓我等去送死！」諸契丹人亂嚷道。
弓輔苦笑道：「非是我自相矛盾，實是手中唐人的情報與其表現有很大出入……若能窺破唐人虛實，知道他是想戰還是想和，那就好了……還需要派遣使者去！」
「是，他接連殺害我使節，作出一副甚為凶蠻的模樣，其實……是不是在掩飾他實力不足，好嚇得我只能請和？」
「小人此次奉命前來，乃是問候大唐天軍，並問司馬，可有需要我契丹相助之處。」勻德實小心翼翼地道：「此處有小人部迪烈汗書信一封，請呈于司馬案前！」
聽葉暢一發怒，那勻實德心便跳了起來，不待葉暢下令，他便跪下叩頭：「小人只是奉命來使，實在未曾有欺司馬之意，還請司馬恕罪！」
弓輔的臉色這個時候與土沒有什麼區別，迪烈雖說要替他復讎，但是……對丟了腦袋的他來說，復讎有什麼意義？
便有人將地圖掛在他大帳前，很快便看到了頗利城，原來這頗利城乃是高句麗人所稱武厲城，隋取之，更名為通定鎮，隋亡又為高句麗所得，唐太宗征高句麗時收復，更名為頗利城。
才這樣想，便聽得葉暢道：「原本當將你二人一起砍了，不過念及無人回信，留汝二人狗命，取了人頭，還不快滾！」
「這個……為何處？不就是……不就是頗利城么？」
「還要派？」迪烈與那兩個副使同時失聲道。
「勻德實為人誠穩踏實，據聞當初在柳城時，便是安祿山也多次贊他，不如令勻
契丹人中通漢話的面面相覷，顯然那位正使可是個高風險的職位，而且風險太大，絕非普通人能承受得起。這個時候，弓輔猶豫著又道：「某舉薦一人……」
「就是頗利城？你可知本司馬初來遼東時所授軍職？」
迪烈猶豫了好一會兒。
迪烈聽得只覺頭大如斗，漢人的心思，實在難猜。他沒有說什麼，帳下另一個契丹人實在看不下去，陰陽怪氣地道：「說得好，說唐人勢大不可與之戰，當想求和的是你，說唐人虛張聲勢嚇我請和的亦是你……弓輔，你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
「正是，你舉孫可折，孫可折只有腦袋回來了，你薦勻實德，勻實德又只有腦袋回來！」
這一次他們給勻德實交待，以探聽唐軍虛實為主，不可傲慢，哪怕謙卑一些都無妨。得了他們叮囑，勻德實心中雖是有幾分不情願，卻還是領副使前往。
「既是如此，弓輔，你就去這一趟，你放心，我抽調大軍，隨後便至，為你之後盾，若是那唐人敢對你無禮，我必殺之為你報仇！」
弓輔頓時臉色煞白，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我哪裡成？」
眾人都是大笑起來，不一會兒，鉗牟丁便引著使者進來，他臉色又有些異樣：「稟司馬，契丹使者勻德實帶動。」
他略有些為難，弓輔雖無勇武，可是在契丹人入遼東之後便開始投靠他，這大半年來奔走四方，也立過不少功勞。迪烈是阻午可汗的堅定支持者，他聽阻午可汗說過，契丹要想發展，就必須跳出松漠，進入遼東，而弓輔對於他們治遼東的作用會非常大。
可再大，也不會比契丹人自己部族大。
「那些事情，是個人便會，你只管放心去吧！」
可是迪烈既然開了這口，那麼去與不去，就由不得他了。想到自己的身份，弓輔琢磨了一會兒，或許自己不是
那兩副使這次可是怕了，上前哀求道：「迪烈汗，便是派使者，我二人也不願意再為副使了，那唐人司馬說了，下回就要砍我二人腦袋！」
葉暢很明白，這封信，他就算是轉奏，也沒有任何用處。事實上當初釋善直領人查探通往渤海郡國之路時，經過松漠，契丹的阻午可汗便曾隆重接待，其間也請善直轉一封信給大唐河北道的地方官再轉奏李隆基，也是告安祿山狀。但是此時李隆基需要安祿山，李林甫也需要安祿山，故此安祿山地位穩固，根本不可能撼動。
「迪烈汗，你是我們迭剌部的汗，可不能太過偏向外人！」
又不是弓輔，張鎬與王昌齡有些同情地望了鉗牟丁一眼，鉗牟丁咧了一下嘴。那勻德實倒是得了孫可折的教訓，認出葉暢之後，便下拜行禮：「小人勻德實，拜見司馬，問司馬安！」
吵吵嚷嚷中，弓輔求救一般看著迪烈，可是契丹人都鬧成這模樣，迪烈心裏明白，若弓輔不去，契丹人更是不會去。
「小人世代忠良，絕非亂臣賊子。」勻德實低頭哈腰：「只是祖先並未出仕大唐，故此聲名不顯。」
鉗牟丁唉聲嘆氣道：「某知矣，這板子不能怨司馬，只能怨契丹人！」
他二人帶著孫可折的腦袋回到了自己軍中，迪烈第一時間接見了他們，待聽說了事情經過之後不由大怒：「唐狗辱我太甚……來人，聚將，與唐狗決一死戰！」
「若論別的，忠心勇武之類，你狗屁不是，但論及通漢話識漢文，你比我們全部加起來還要強！你不去，誰去！」
「什麼眾汪說龜，是眾望所歸！」
不過旋即他又皺眉，就算明知是唐人要激怒他，他又能如何，除非真準備與唐軍全面衝突，否則的話，就必須咽下這口氣。
弓輔也啞口無語，心中滿是疑惑，怎麼遇上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唐人官員。
這個勻實德倒是
話還沒有說完，那些通漢話的契丹人紛紛嚷了起來：「我等也欲舉薦一人！」
他不蠢，唐人先敗撒喇敗得乾淨利落，證明唐人的戰鬥力極強，然後又斬他的使者斬得殺伐果決，證明唐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中。唐人越是傲慢，他心裏就越是擔憂，畢竟契丹此時全族加起來，也不足二十萬人，與人口數千萬的大唐帝國相比，當真是差之甚遠。
張鎬看到其中「取頗利城以就食」之句，心中微微一動：「這頗利城是何處？」
「漢人有個成語，叫什麼來著，眾……眾汪說龜？」
「只好如此了……此次派誰為使？」
弓輔可謂犯了眾怒，原本他一個高句麗人，只因為奉承拍馬，便得了迪烈重用，眾人心中雖是有些輕視，卻還不會這般態他，但他連薦二人都在唐軍那邊丟了性命，眾人哪裡還能依他！
「還敢說沒有欺我之意？」葉暢一指地圖上的頗利城：「你可知此處為何處？」
他二人跪上哭求，讓迪烈頭有些亂，看了看周圍：「該再派誰人去為好？」
弓輔慌忙阻攔：「不可，不可，撒懶之敗，便在魯莽，迪烈汗不可不引以為鑒！」
在他印象中，唐人官員有貪的有暴的卻沒有這樣的，事反常必有妖，莫非唐人只是在虛張聲勢？
「去休，去休！」
這可就是雞蛋裡挑骨頭了，勻實德慌得剛要自辯，可是葉暢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一揮手又是下令：「拖出去，砍了！」
他心中在想著這事情，便有些心不在焉，那邊迪烈問了兩聲，見他仍不說話，心裏頓時有氣：「弓輔，你在想什麼！」
勻實德才叫了兩聲，便被用抹布堵了嘴，直接拖了出去。那兩個副使面面相覷，這一下，他們回去又得帶著正使的人頭回去了。
「虛張聲勢？」
張鎬的勸說，打動了葉暢，
這信是弓畏所寫，自是卑辭厚顏，奉承不斷，將契丹人東侵說是「因松漠飢荒，不得不東向」，略略提了一下他們佔領遼東數州之事，主要還是告安祿山的狀，請葉暢轉奏大唐天子。
在地圖上看到這個，葉暢頓時咆哮起來：「豬狗牧奴，安敢欺我！」
「契丹使者又來了？」此時唐軍仍在距離建安州三十裡外駐紮，聽聞契丹又派使者來了，葉暢一笑：「鉗牟丁，又要有勞你了……若不是那弓輔，恐怕這次真得打你板子了。」
「起來吧，你比起那個孫可折可是要好得多……你家祖先，不是亂臣賊子吧？」
二人如蒙大赦，狼狽而走，回到己軍營中，迪烈又是大怒：「這漢狗安敢如此，弓輔，你總是說要派人去打探虛實，你說如今當如何是好！」
「不爭朝夕，迪烈汗，我們第一要務，仍是探聽唐人虛實。孫可折之死，雖有唐人故意激怒我方之計，但也是我們思慮不周，孫可折自己也有尋死之錯……不如再派一人為使！」
他呈上信，鉗牟丁接過，轉遞到葉暢面前，葉暢拆開來看了看，交給張鎬。
聽得此語，弓輔心中登的一跳，那邊迪烈沒理睬他，而是看向自己的同族：「你們欲舉薦誰？」
弓輔聽得他大吼，這才回過神來：「小人在想，漢人是不是在虛張聲勢？」
這些人眼光比不上迪烈等人，他們想的是，迪烈重用弓輔，讓一個契丹人爬到了他們頭頂之上，此風不可長！
「不可，不知敵人虛實，如何與之作戰，如今我們除了知道漢人道領乃是積利州司馬葉暢外，對唐軍一無所知！弓輔別的說的沒有道理，可說要知唐軍虛實卻是千真萬確道理！撒剌已經敗掉我們兩千壯士，真正是我們契丹部可戰之人，不過數千，可不能送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