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頻年兵火動邊書
第278章 呼來喝去鉗牟丁
「正是，此人妖言惑眾，司馬速誅之！」又一個文人道。
想到這裏，他不再言語，而是跟在鉗牟丁身後，進了唐軍大營。
「是，是，此次契丹大軍，實為其八部中的迭剌部，乃是奉契丹阻午可汗之令來遼東。契丹畏懼大唐，被柳城的平盧軍所迫，不得不離開松漠……」
他這番話說來，那文士竟然無言以辯，惱羞成怒之下，一手弓輔：「麗奴狡詐，由此便可見之，葉司馬，快下令誅之，勿聽其妖言！」
「司馬休要中了此人奸計，此人乃契丹之使，必得契丹奴首之信任，如何會為我所用！」弓輔心中正喜，卻見一人拱手道：「司馬只等援軍到了，便已是大功，何必貪這點微末之利而冒奇險？」
「你勸我速戰，豈不是欲引我吃一大敗仗？」葉暢冷笑：「當我是蠢漢么，這點小伎倆，也敢在我面前賣弄！」
「只人無官職，只是葉司馬帳前侍衛。」鉗牟丁垂頭道：「唉，給你害苦了，跟我進來吧！」
弓輔頗會說奉承的話語，滔滔不絕說了一大堆，但發覺鉗牟丁仍是一臉苦澀，便改口問道：「鉗兄為何說葉司馬不欲見我？」
在唐軍營中，王昌齡聽聞又有契丹人的使者來了，他笑著問道。
那人哼了一聲，然後轉身回營中，弓輔怒極，低聲問道：「此人居何官職，敢如此無禮！」
聽得這話，葉暢哈哈大笑起來，聽得葉暢笑得很暢快，弓輔暗暗鬆了口氣，看來自己這條性命算是保住了。
弓輔心中又是一動：鉗牟丁在積利州算得上是高層了，但一介區區衛士，而且並無官職，便能訓斥他如同訓兒子一般，這證明鉗牟丁確實在大唐這邊過得不如意。不過他心中究竟如何想，還得進一步試探。
這一下又泄露出了一點秘密，難怪唐軍在此紮營之後，就只派偵騎北上，本部卻是再也不前進，原來是在這裏等待援軍！弓輔心念一轉，覺得葉暢可
葉暢猶豫了下會兒，似乎被他說動了。弓輔趁熱打鐵，又道：「小人為司馬之使，回去遊說諸部首領，若為契丹所知，小人必死無疑……小人冒此奇險，不過就是博一個功名富貴，小人乃高句麗人，非是司馬，孰人能給小人功名富貴？」
「這些我都知道，安大夫給朝廷的奏摺里早就說了，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到這兒，朝廷給我的援軍也不會這麼爽快！」葉暢不耐煩地道。
聽葉暢提到「援軍」，弓輔的耳朵頓時豎了起來，這是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之一，弄清楚大唐是不是派了援軍到遼東來，若派了，數量會是多少。他從葉暢方才的口氣里判斷，大唐不但派了援軍，而且人馬甚多，所以葉暢才會以為「爽快」。
鉗牟丁到了營門，一眼便看到騎在馬上惴惴不安的弓輔，當下心裏暗笑，果然，連殺了兩個契丹人後，契丹人終究還是把弓輔派了來。
葉暢背著手，在帳中走了兩圈，然後向身邊的幾個文士打扮的幕僚問道。
「小人此次被逼作使者，便是司馬獲勝之機。那些遼東諸部都已經心生離意，若是小人執司馬之令，前去招之，他們必然棄契丹而投大唐。他們手中有四五萬人，雖然大部是老弱，可能戰之士，也有一萬多。司馬大軍與契丹交戰之時，他們突然反戈一擊，契丹必敗！」
「我所言是否妖言，司馬明見千里，自能分辨，你二人不過是腐儒，如何敢在葉司馬面前胡言亂語？這軍中究竟是葉司馬決斷，還是由你們這些腐儒決斷？」
眾人都是大笑起來，鉗牟丁與一般高句麗人不同，喜讀漢書，又好唐詩，岑參、王昌齡與之皆友善。便是張鎬，也與其頗有交往，倒是南霽雲，身為武人，與這些文人說
「起異心那是自然的，契丹人才多少兵馬。」葉暢臉上浮起冷笑：「我在此，契丹人就不敢全力攻建安州城，否則給我從背後斬上一刀，他必然大敗。我只需要拖到援軍主力抵達，便可以正面擊垮契丹人……這些遼東諸部，既然已經叛過我大唐，到時就讓他們與契丹人一起完蛋好了！」
「是，小人還得知，契丹在建安城下，雖是號稱有六萬大軍，實際上多數都是糾集的各部，而且在得知撒喇敗亡之後，他們都起了異心！」
「還有什麼，都說出來吧，只憑藉這些，可是立不得功。」
說到這，他似乎自覺失言，開始絕口不談此事，而是又對弓輔道：「弓郎君，你真的還是先請回吧，若是惹怒了……」
「你們看……這麗奴所言，是否為真？」
弓輔還是三拜之後，才掙扎著起來，因為在地上跪久了，腳有些哆嗦，抖了好幾下才站穩來。
弓輔見到一個熟人，也是大喜，雖然二人只是在建安州里見過面，但想來這一面之緣，總能讓他不至於未發一言就被砍了腦袋吧。
鉗牟丁嘿嘿道：「若是能破契丹，我這尊臀，當算首功。」
以弓輔對大唐邊將的了解，他們對於戰功甚為貪婪，葉暢想來也不會例外。果然，他話一出，葉暢神情一動，然後笑了起來。
葉暢聞得此語，一擺手，夾住弓輔的兩名士兵又退回原位，弓輔叩頭如搗蒜：「小人不是不畏司馬，而是因為有軍情稟報司馬，料想司馬不會怪罪小人曾經從賊……」
「小人不是賣弄伎倆，小人實是立功心切……若是大唐天軍從正面擊破契丹，小人便沒有立絲毫功勞，如何能象鉗牟丁一般，被司馬舉為縣令？」弓輔叫道：「小人真是全心全意為司馬著想，只是稍稍有些私心，司馬明察秋毫，小人再不敢矣！」
眾人住口之後，葉暢向鉗牟丁道：「鉗牟丁，你帶此人
弓輔頓時一哆嗦，差一點就哭了出來。
「砍兩個契丹使者的腦袋不算什麼，就是鉗縣令的尊臀，怕是又要挨軍棍了。」張鎬喜謔，笑著道。
聽得他奉承，葉暢哈哈大笑：「你這廝倒是會說話，鉗牟丁與你比差得遠了……起來吧，莫跪在地上了。」
「他們派小人來便是證明，司馬連殺了兩名契丹正使，他們卻還要遣小人來，若不是畏於司馬，如何會如此？我在契丹軍中，便聽聞司馬虎威，如今來看，真人更勝傳聞，司馬比起契丹人說的還要威風！」
「知道你在見契丹軍使者，司馬見你出帳如此久還未回去，讓我來催你！」那人訓斥道：「區區小事，你也辦不好，果然就是一無是處的麗奴！」
那兩名衛士頓時又上前來，弓輔大驚，慌忙又拜倒在地：「小人無罪，小人有功，葉司馬念在小人對大唐的一片赤膽忠心份上，饒小人一命，好為司馬奔走！」
他強調自己是高句麗人，不是契丹人，免得葉暢一聽到契丹兩個字便又發狂要殺人。葉暢果然沒有那麼憤怒，略有些懶散地道：「高句麗人……與鉗牟丁是同族啊，都是廢物……契丹人將你這樣的廢物派來，莫非是要羞辱我不曾？」
想到自己前面的兩個使者的下場，弓輔頓時更為謙卑，只敢看葉暢一眼，就跪下行禮：「高句麗人弓輔，見過葉司馬！」
不過他臉上卻是一臉苦澀，上前一揖：「這不是弓輔郎君么，你速速回去，我家司馬，不欲見你！」
他們吵了起來，葉暢一會看看這邊，一會兒看看那邊，被兩邊吵得不耐煩了，吼了一聲：「都住口！」
「就請鉗公先去看看吧。」葉暢道。
此事弓輔聽副使說過，只是副使未說挨打的是鉗牟丁。故此弓輔聽得此語，心中便是一動：這似乎證明，鉗牟丁在葉暢帳下並不是很受重視？
「且慢，且慢，小人有契丹軍情
待見到葉暢時，他還是微微有些吃驚，原因是葉暢實在太年輕了。雖然葉暢留了微須，可是終究只是二十齣頭。不過弓輔心中仔細一想，覺得這樣也正常，或許正是因為他年輕，所以脾氣才會如此暴戾，連接殺了兩個使者。
弓輔偷看了一眼，正準備再進言時，突然聽葉暢又道：「來人，將這廝拖下去砍了！」
這位唐朝司馬，喜怒無常，簡直就是一個失心瘋啊！
「哦？何以見得？」
弓輔心中一急，也不等葉暢說話，自己爬了起來，向著方才說話那人一揖：「先生何出此言，大唐富而契丹窮，大唐強而契丹弱，我乃高句麗人，非是契丹人，為何甘為契丹所用？先生多疑，卻不通人心，我便是欲擇一主而事之，是事大唐好還是事契丹好？」
弓輔心裏暗暗罵了一聲，象鉗牟丁，掛個縣令的名，被葉暢呼來喝去視為奴僕，有什麼好的！不過面上他卻裝出大喜：「如此多謝葉司馬了，我弓某也能為大唐縣令……不枉我苦學漢語漢字了！」
他想到自己，自己也是高句麗人，在契丹人那邊，雖然迪烈汗還算重視他，但是因為勢單力孤，整個契丹頭人抱著團兒為難他，處境也不比鉗牟丁好到哪兒去。
他這個態度，讓葉暢很滿意，又擺手示意放過他：「你且說說，我急戰如何破賊。」
「是，是，小人嘮叨了……迭剌部全部不過二萬餘人，其中能戰之士，只有六千四百余，在前幾日，被司馬一擊破之，屠殺近兩千，故此，迭剌部已經不足為慮矣。」
聽得帶著侮辱性質的「麗奴」之稱，弓輔眼中頓時閃過一絲怒色，而鉗牟丁卻是忍氣吞聲，拱手道：「我在見契丹軍的使者……」
「這就去，這就去。」
他正說間，那邊又一個人大步走來，見鉗牟丁在此，厲聲喝道：「麗奴，你在此做甚！」
「這也無法，咱們高句麗人，終歸是
弓輔聽得他如此輕視鉗牟丁，心裏那個念頭越發清晰，他伏下身去道：「契丹人不過是一些大唐的牧奴，他們哪裡敢羞辱葉司馬！之所以派小人來，只是因為他們畏於葉司馬的威風，不敢來見罷了。」
「司馬所言極是，只不過……若是等朝廷援軍主力來，這破敵之功，可就不是司馬一人所佔了。」
「原來是鉗公，鉗公……」
弓輔心中一驚，被帶出去后，那些文人豈有不拚命攻擊他的？見鉗牟丁過來，他一邊出營，一邊對葉暢道：「葉司馬當斷不斷，只怕這立功的千載良機，轉瞬即逝！」
「賞識我的人……哪兒會有啊。」鉗牟丁感慨地道。
這樣大唐既能拓地，又不會傷及自己仁義之名，正是那些虛偽的漢人最喜歡的手段！
「說，若是你說的軍情果真有用，我會留你一條性命，也不吝向朝廷為你請封賞，象鉗牟丁，如今便是我大唐的縣令……大國的縣令，可比小國的國君都要好！」
「唉，你們此前派出了兩批使者，都惹怒了葉司馬，他們砍了腦袋倒還罷了，可是連累著我也挨了軍棍！」
但還不等他懸著的心放下來，葉暢的笑聲戛然而止，然後又是憤怒地咆哮：「契丹人畏我，你這麗奴卻不畏我，莫非你輕視我不曾，來人……」
葉暢神情一動：這果然是一個取勝之機！
「若是這一番，來的仍然不是弓輔，莫非還要繼續砍下去？」
「而且得了這些人之助，葉司馬不需朝廷援軍，便可直逼蓋牟州，收復千里疆土。捷報傳回長安，天子必拜司馬為相，至少也是一鎮節度！」
「說吧。」
「你說得有理……」葉暢聽了點了點頭，然後抬頭看向那兩個衛士，大概是又要讓衛士拖走弓輔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