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頻年兵火動邊書
第284章 前望虎賁阻歸程
「哈哈，樊重武，你原先挺老實的，現今卻是坑蒙拐騙樣樣通了。」南霽雲忍不住笑道：「罷了，梁棟，迪烈死還是未死我是不知曉，不過做好他未死準備就是！」
在來遼東之前，葉暢花費了老大氣力，才用水晶磨出四副望遠鏡來，但在玻璃窯起來之後，望遠鏡就不是什麼難得的事物了。但因為其在航海、戰爭中的重大作用，目前葉暢還是有意識地限制望遠鏡的數量。整個積利州當中，只有五十具望遠鏡，其中二十具用於海上，二十具用於軍中，十具作為庫存。南霽雲他們此來，便頒發了四具望遠鏡。
梁棟一縮脖子，打了個冷戰，堆起一臉諂媚的笑容：「哪有，哪有！迪烈便是此時沒有死，也活不了多久了吧！」
「樊重武，你跟著他，帶上兩個伙。」南霽雲道：「城中行街禁，若有不從者，斬之！」
「遵令！」
聽得遣人為使，眾人都是面面相覷，吃出使的虧這麼多，弓輔還來這一套？
南霽雲翻身跳起，只覺得四肢百骸都是酸痛，心知自己並沒有休息好。他問道：「我睡了多久了？」
「這如何使得，我們遠道奔來，人馬俱疲，若是唐軍出戰，我們如何應對？」
眾契丹人都是默然，他們當中有與弓輔不和的，此時傷心欲絕，再無氣力與弓輔爭執。
「怎麼，後悔了？」樊重武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南霽雲一笑：「許了他什麼？」
這卻是葉暢「教導」有方了，那契丹人嗷的一聲慘叫，應弦倒地。然後南霽雲左右開弓，連射了六箭，每一箭必中一敵，契丹人頓時大亂，唐軍乘勢掩殺過去，頓時將這小股敢於阻擊的契丹人殺散。
「帶你去？如今我是代城主，哪有親自去的道理，一聲令下，讓他們幾家將小娘洗白凈了送來就是！」梁棟淫笑起來。
「南將軍，這個是梁棟，本城高句麗人，方才奪城門時也立了些功勞。」樊重武拉著梁棟過來，眼巴巴地道
「南將軍這是何意？」梁棟看到這一幕，有些擔憂地問：「不發兵刃，怎麼幫大唐守此安市城？」
樊重武聽得這樣講，頓時泄了氣，看了看身邊的那兩個伙，然後道：「南將軍是不知曉的，但是葉司馬肯定知曉，南將軍曉得了，最多是一頓打罷了，葉司馬曉得了……腦袋就沒了。」
葉暢在自己面前表現出來的驕狂，與他此後用兵的細緻縝密根本不是容，所以那驕狂當是故意展露出來的。
而安市城的失守，也讓眾人意識到，此前戰敗，並不僅僅是弓輔的責任，中計的不是弓輔一個人，而是全體契丹聯軍。
「人數確實不少！」
偵騎哭嚎著道，這哭嚎聲轉眼便傳播開來，片刻功夫，便弄得到處都是。迪烈自己，也禁不住痛哭，因為他的家人，正在安市城內，如今肯定也落入了唐人之手！
見他們飛奔回來，契丹大軍便停了下來。迪烈抬起眼，帶著絲希冀，但從斥侯的神情上，便明白自己的希望落空了。
「梁棟，你聚攏本城兵丁，將契丹人看住，那迪烈的妻女，莫要驚擾，若有姦淫之舉，便閹了你！」南霽雲喝道：「另外，組織人手民夫，將城門封起，準備守城！」
這個距離里，已經足以讓他們看清楚城頭上的旗幟——那些旗幟隨風輕揚，雖然他們認不出上面的漢字，卻能夠肯定，這是唐軍的旗幟，而不是他們契丹的！
「方才不是說了么，控制好城裡的契丹人，南將軍可是我們葉司馬愛將，他許你的代城主，那這城裡的兵丁人員都由你來管了。」
「唐軍已經佔據了安市城，大汗，完了，咱們全完了！」
「南將軍智勇雙全，自有主張，他這樣做，必然有其用意，你這蠢人，如何能想得明白，若你想得明白，豈不是你也可以當將
「誰說的？」南霽雲一愣。
「這安市城城主！」
「遣一人為使，入城中，求取族人。此支唐軍，定是先我們而來，未必知道我軍新敗，或許可以誑瞞住他們，讓他們以為我軍乃是得到消息回援……」
不過經這一耽擱，當他們到了城中時，原本佔據了城主府的契丹守將已經逃走，到了軍營之中。南霽雲馬不停蹄，又趕往契丹人的軍營，雙方在營前又是一頓廝殺，契丹人不支，掉頭向西退去，卻正好給樊重武遇上。
他哪裡是為梁棟請功，本是為自己請功來的，只不過打了梁棟的幌子。
然後他們就停住馬，幾乎肝膽俱裂。
梁棟本來是咧著嘴樂的，一聽得「準備守城」，頓時慌了：「為……為何要守城？」
南霽雲回頭再清點人數，此戰甚是慘烈，他原是帶了八百人，掉隊了三十餘人，此時再算，只餘五百二十人，而且人人帶傷，就是南霽雲自己，也身中數箭。若不是旅順自產的鋼甲護住了要害，他性命也怕不保了。
「不會吧，葉司馬如何知曉？」
這樣的一個對手，若是降了，就永無翻身之日了。
「好，之後呢？」
「唉，你不明白，葉司馬可是天上星宿下凡，自有神靈替他通風報信，只要他想知道，那一定是能知道的。」樊重武猶豫了好一會兒，終究是起了色心：「不過，咱們只要不動，只看看倒是無妨……你帶我去看看！」
「尚有兩千余契丹人，都是老弱婦孺……哦，那迪烈的妻女都在城中。」梁棟聽得代城主，雖然只是暫代，卻也樂了，他原本就沒有想著能真正當城主，只要在大唐在這裏的幾天能過過城主癮，那就夠了。
有一句話，弓輔不敢說，這個時候，他基本可以確認，唐軍的數量不會太多。這等情形之下，城中的唐軍不多，也會怕契丹大軍圍城攻之，沒準可以誑蒙得城中
安市城，已然易主！
南霽雲聽得這含糊的回答，心裏有些不快，他拿起望遠鏡，向著南邊望去。
「小人犯有大過，願將功贖罪，為此使節！」弓輔道。
「那你說當如何？」
打發走這兩個活寶，南霽雲舒了口氣，如今他人手少，不得不把城中的各族都用起來。
他有望遠鏡，又是居高臨下，故此能看到遠處的情形，而契丹人則不然，他們見安市城在望，又知道可能有大隊唐軍先到了一步，故此派出十余騎偵騎，先行飛奔而來。南霽雲抬起望遠鏡看的時候，這些偵騎離城已經只有三里。
「笑話，安市城城主之職，便是我都不能許，你口氣倒是大！」南霽雲險些沒氣樂來：「不過代城主倒是可以……城中還有契丹人么？」
「大汗忘了此前的使者孫可折與習實德么？」弓輔叫道：「連兩使者都不容之，何況大汗？說不客氣些，我去降猶有活路，大汗去降，必死無疑！」
這是大實話，梁棟又打了個冷戰，細思極恐之下，大聲道：「南將軍，樊公，當如何做，你只管吩咐！」
樊重武厚著麵皮，嘿嘿乾笑道：「某說的，某方才詐那些契丹人，說迪烈已死，故此我們才到此處。」
「這麼短……契丹人有多少？」
「當如何是好？」哭了一會兒，他抬頭茫然四顧：「莫非只有請降一途？」
「你現在可是代城主，若是迪烈回來了，你這個代城主不但不保，只怕全家腦袋都要搬家吧？」
「大汗，降不得也！」聽到他真的要請降，邊上的弓輔慌了神，這一路上他琢磨著葉暢其人，越是琢磨，便越明白，自己是徹底中了葉暢之計！
「先去安市城下看看，方才大汗說了，唐軍便是入城，其數量也不會太多，兩千人便到頂了。」弓輔不敢賣什麼關子，建言道：「若是安市城有機可乘，咱們就奪回安市城！」
「不足一個時辰！」
「我不說，南將軍哪裡會知道？」
樊重武見契丹人多，嚇了一大跳，可契丹人敗逃之中，只道是唐軍早就派人來截道，更是驚慌，這一驚之下，便亂成了一團。
「人數眾多！」
「小人出使之時，請大汗休整全軍，養足氣力，無論小人此行成不成，明日咱們都得繼續北返，速回蓋牟州。回蓋牟州之後，我們多花些時間收攏周圍部族，此次若不是周圍部族不與我們齊心協力，哪裡會敗！」
南霽雲在後追殺，見此情形，自然大喜，又是一通好殺，這三百契丹人被殺或擒了大半，只有百騎不足，衝出西門，逃命而去。
從望遠鏡中，南霽雲看到，大約有千余騎正在向這邊過來。這千余騎之後，還有更多的人，看模樣，也是契丹人。南霽雲臉色微微一變：莫非是契丹人知曉了自己突襲安市城的消息，尾隨著自己便來了？
「不好，不好，這樣弄肉沒吃著反倒惹一身騷，還是上門去看。」
「若是迪烈大軍北返，不守如何能行？」
南霽雲親領部屬突向城中，恰與聞訊而來的契丹人相遇，那些契丹人倒是驍勇，為首一人挺刀來戰，連著劈倒兩個唐軍軍士。南霽雲見其兇悍，自己長途奔襲之後氣力大衰，未必是他的對手，也不招呼，彎弓便是一記冷箭。
樊重武怦然心動，咽了口口水，那邊南霽雲在布置城防，無暇理會他，他壓低聲道：「怕是不妥，南將軍沒有用，我先用上了……」
「為何，如今我妻我女都在唐軍之中，不降奈何？」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被士兵搖醒來：「團練使！團練使！契丹人來
「那好，依你……你為使者，還要些什麼？」迪烈又問道。
「迪烈不是死了么？」
迪烈愣了愣：「不當如此吧，唐人只是好顏面，只要我卑膝厚顏，多多奉承賄賂，他……不當如此吧？」
若是如此，那還真僥倖，幸好他先一步進城，又布置好了防備措施。
梁棟此時的臉色又和土沒有什麼兩樣了，他只道契丹人已經完了，故此才屁顛屁顛跟在樊重武身後，現在才知道契丹人還未必戰敗，這等情形，讓他豈不後悔驚畏？
他二人商議已定，不管不顧，到城中去看各家女郎了。南霽雲對此一無所知，因為唐軍此時已經精疲力竭，故此他也沒有派出偵騎，只是令緊閉城門、嚴加戒備，自己親自在南城牆上，抽空打盹休息。
「可是他們不聽我的啊……我以前只是一個門丁。」
他卻不知，這些契丹人，乃是南霽雲趕過來的。
說完之後，他看了看四周：「不僅大汗，契丹人去降，都是必死無疑！」
「我當不得將軍，卻可以當這代城主……嘿嘿，樊公，我們如今無事……我知道有幾家的女郎甚是艷麗，樊公可要一觀？」
哪裡還敢繼續靠近，他們現在人馬俱疲，若是城中派人出來追襲，只怕他們的馬跑不了多遠就要倒斃。故此只看清城上是唐人的旗幟，而且旗幟數量甚多，他們轉身便走，回到大軍當中去。
「唐軍難道不是遠道奔襲么？我們累，唐軍難道就不累？」迪烈喝了一聲，他有幾分梟雄氣質，故此能夠迅速從開始悲慟絕望中回過神來，他這一喝，說到了關鍵之上，契丹人一想也是，當下便無人反對了。迪烈又追問道：「若是無機可乘呢，我們當如何是好？」
「大汗手中猶有虎狼之師數千，大汗又值壯年，橫行遼東之地，妻女何愁不得？」弓輔急道：「可是若是降了，葉暢令大汗入宿禁衛，大汗去還是不去？葉暢令大汗征討四方，大汗去還是不去？甚至，葉暢令大汗自盡，大汗死還是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