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十卷 頻年兵火動邊書

第288章 遼河水深風雲揚

第十卷 頻年兵火動邊書

第288章 遼河水深風雲揚

「別讓我跟他們走!」阿伊麗突然開口對樊重武道。
可是答應?阿伊麗落入對方手中,自己……豈不是要戴一頂綠油油的帽子?
跟在樊重武身邊的其餘積利軍都有意離他遠些,免得被誤以為和他一般,腦子裡儘是些不正常的東西。即使是這般,聽到他這樣說,還是有人幾欲嘔吐。
李懷玉尖聲笑了起來,他眼中寒光閃動,一點都不像是十五六歲的少年。
「前些日子捉到的契丹人不是說了么,安市城都被積利州軍佔了,想必契丹大軍已經盡敗,咱們能撿的,可不是一個兩個微末功勞!」
對於這些婦孺,葉暢自有安排,婦人可以發給民團一般兵士為妻,孩童集中起來管教、上學,自然,他們將永遠失去自己的契丹名字,而會改用漢人姓名,待他們長大之後,除極少數外,幾乎所有人將不再會說契丹話語。
當下樊重武向後一揮手:「把人趕到路邊去,駝子、大車,給他們留下來。」
樊重武臉色頓時一變,那邊侯希逸歪過頭,看著身邊那隨從:「怎麼,你認得這裏面的人物?」
「要我抬手簡單,那些契丹人交與我們。」李懷玉淡淡地說道:「還有那些駝子、大車,我也不要多,留一半與我們。」
對樊重武這廝,葉暢已經徹底絕望了,也只能由得他去。
他也看到那些唐軍,可正意氣風發之時,哪裡會放在心上。
「那就過河吧!」侯希逸想想,河對岸應該沒有什麼大的危險了:「乘著這機會,立個功勞回來!」
他年少,看不慣便直說了,侯希逸卻是欣然點頭:「正當如此,若是太貪,激得那葉暢反擊,也不是好事。」
「大功啊,將軍,大功一件!」那人嘎嘎怪笑,指著阿伊麗向侯希逸道:「那個肥婆,將軍可知是什麼人物?」
「阿伊麗,你可知道,我原先不叫樊重武這個名字,我原先叫樊季勇,後來嫌這個名字晦氣,陪我二十余年也沒讓我賺個媳婦兒,後來我便央了水雲觀的陳真人,給我換一個能行運的名字。哈哈,沒有想到果然有用,這還不到一年光景,大胸脯大屁股的媳婦兒便到手了!」
「這……這……」
「兄長,不對勁兒,當真要在這裏?」李懷玉問道。
樊重武乾笑了兩聲,拱了拱手,便要離去,就在這時,侯希逸身邊的一人從馬上踩鐙站起,突然喝了一聲:「阿伊麗?」
他心中是有六分把握,比起那些錢財物資,葉暢更看重的是人,錢財物資丟了,葉暢會想辦法奪回來,可是這幾百適齡的契丹婦孺若是被砍了腦袋,卻是活不回來了。
「這個娘兒們留下,其餘人等,你只管帶走。」侯希逸將馬鞭向著阿伊麗一指。
故此,他們到了這邊好半天,竟然連一人也沒有遇上。
因為是迪烈汗的女兒,所以阿伊麗是這第一批被送走者中的一員。樊重武笑眯眯地看著她,她怒氣沖沖地瞪著樊重武,兩人便一路相看一路行來。
「未至正好,咱們過河,先奪頭功!」李懷玉目光閃動:「安大夫能做的事情,咱們如何做不得?」
他二人停止談話,舉目北望,便看到一大隊人馬,約有四五百之眾,正在向此處行來。頭尾各有三十余騎,中間則是步行,遠見不清,但漸近之後,便看到中間三百餘人,盡數是婦孺。
「你……你想做什麼,我們是遼東行軍總管府的人……我們是葉暢司馬的部下!」樊重武可從來不是什麼面對死亡面不改色的勇士,他顫聲說道,若不是在馬上,只恨不得立刻就跪倒求饒了。
看著阿伊麗的模樣,侯希逸也是一驚,這麼壯碩的女子,當真很少見。
他只是一個裨將,董秦卻已經是平盧軍先鋒使,身份地位更在他之上。不過董秦性子憨直,又喜好女色,故此為他表弟所說動,竟然出兵冒這個險。
李懷玉略有些遲疑,這第一批押運的契丹人,確實都是些婦孺,她們的腦袋就算砍下來,也報不得功勞。方才他提出要全部婦孺,也只是漫天要價罷了。
「你比愚兄心大,但畢竟年輕,有此事情想的還不周到。那葉暢奪了安市城,卻如何能久守?自然是要將他的收穫送歸積利州城,所謂見者有份,咱們在這裏攔下了,他想要瞞過去,就得將功勞分潤一份與我們!」
「肥婆……」
積利軍來此作戰,算不算越界,乃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事情,侯希逸、李懷玉等敢來此,也就是有這個借口。
正說話,突然間有人叫道:「來人了來人了!」
「此為安東都護府轄地,汝等來此,未免太過視我安東都護如無物了。」李懷玉冷冷地說道:「你這無膽鼠輩,安敢辱我?」
被稱為兄長之人搖頭苦笑,自己這個表弟,年紀不大,才十五歲,可陞官之心卻是極為迫切。此次得了消息,他鼓動自己不說,還將董秦也說動了。
「阿伊麗,我也不瞞你,葉司馬說了,我若是娶你為妻,便休想升職為官……這是規矩,他不能為我一人壞了規矩。我可是琢磨了許久,如今我家中有二十畝永業田,這如今由民團替我墾種,每年支付田租與我。我又有如今陪戎副校的職薪,每年加起來亦有三十貫錢。住處自有軍營,今後還有軍屬宅,如今就只缺一個生娃的娘兒們了!」
他們擇水勢較緩、河道較淺的地方渡了河,卻沒有往安市城北走,而是徑直到了安市州與建安州之間的要道大石橋。此處原本也是一條河溝,當初太宗皇帝東征時御馬過此,陷於河灘之中,乃建石橋得過。這是南北交通的要道,他們一到之後,立刻在大石橋兩端各設關卡,攔截往來的人員。
「安東都護府……」樊重武有些愣了,他可弄不清楚這背後的彎彎繞繞,只是知道情形甚為不妙!
「我侯希逸年紀也老大不小了,若再抓不住機會,只怕這一生就唯有蹉跎……懷玉擅自向董先鋒建言,結好這位將軍,倒是我的一個機會!」
想到這裏,侯希逸向著後方望去:「董先鋒還未至啊?」
這大唐的軍隊,怎麼對著大唐的軍隊揮起了刀?
「放心,有什麼事情我兜著,再不好,總比兄弟們掉了腦袋要好。」樊重武道。
此時剛剛過兵,再大胆的客商,也不敢經此處,而少數行人,遠遠望見這裏聚著數百兵士,也都紛紛避開。
「或者我們自己去取。」
「爾等何人,為何在此阻路?」樊重武同樣上下打量了李懷玉幾眼,然後向著李懷玉身後喊道:「順便問一句,這是誰家奶娃走失了?」
雖然樊重武未能陞官,不過葉暢還是對他委以重任,將這押送俘虜的活兒交與他。聽得前邊有人叫他,樊重武頓時不悅:「眼見我家阿伊麗便要理睬我了,什麼東西來煩我?」
這卻是將被俘的存丹婦孺送往南面去。
李懷玉的年紀是硬傷,他才十五歲,臉上還帶著些稚氣,樊重武這一句話說出來,頓時讓眾人大笑。
那證明他們與契丹一部可汗的大帳交戰,踹了契丹人的老巢——至於葉暢要來爭功,只要人在他們手中,葉暢能拿什麼證據來說明這個娘兒們是他們俘虜的?
聽得李懷玉提起葉暢,那身材雄偉之人眼前便是一片火熱。
因為李懷玉突然拔出腰刀,架在了樊重武的脖子之上。
「懷玉,當真要去做?」
他們自然也看到大石橋處的兵士了,只不過現在葉暢令行遼東,無有敢違者,而且那些人穿著是唐軍服飾,打著的也是唐軍旗號,故此並沒有太多提防。待對方圍上來之時,他們意識到不對,有人叫道:「樊副校,趕緊過來!」
「是迪烈的女兒,迭剌部迪烈的女兒!」那認出阿伊麗之人大聲道:「契丹八部可汗,迪烈便是其中之一,跑到遼東來的,就是他們迭剌部!」
身在遼東之地,誰不知道葉暢!
他可是很清楚,一般的契丹婦人,自然是換不得什麼功勞,但是契丹一部可汗的女兒,那可就是大功!
「你心太急,懷玉,再過幾年,你何愁沒有立功的機會!我觀安大夫其人,不似此前幾位節度,是個息事寧人的性子。到時就算沒有邊事,他想法子也要弄出些邊事來!」他又勸說道。
才說出使不得三字,那邊李懷玉的手又到了刀柄上,樊重武情知不妙,他一咬牙:「此女正是迪烈的女兒,失了她,我回去也沒法子交差……這樣,將軍,若是你們肯收留我,我便將此女交出來,否則我就殺了她,大夥一拍兩散!」
對方勢大,人數是他們的兩三倍,而且將他們圍住,他們只有六十騎騎士,另有幾十名步卒。若是不答應,對方必然會動手,雙方撕破臉了對方殺人滅口還更乾脆。
「兄長,出名要乘早啊。」被稱為懷玉的少年郎一揚眉:「那葉暢揚名于長安時,也是十七八歲的年紀,我李懷玉如今與他當時年紀相當,難道我竟然不如他?」
交不交出阿伊麗?
「兄長倒是不貪。」李懷玉呵呵笑了一聲。
侯希逸聞言大喜,看著阿伊麗的目光,就有些綠瑩瑩的。
樊重武心知現在情形不對,自己這一方勢弱,聽得眼前這小子這般說,他眼珠轉了轉:「小將軍,你也知道,我們只是奉令行事,做不得主……若是全部給你們了,我沒法子和上司交待,必然是掉腦袋的……那時掉腦袋,和現在掉腦袋,也沒有什麼區別……這人,駝子、大車我們全留給你們,不過這些只吃飯不值錢的契丹婦孺,我們南邊正缺娘兒們,還請讓我們帶走。」
「這位小將軍,大夥是自己人,用不著傷和氣,用不著嘛!」雖然弄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樊重武反應卻是很快,先解決掉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再說:「小將軍請看,這些是我們大唐自家的兄弟,他們在與契丹人戰鬥中受了傷,還有,我這裏也受了傷……你瞧,咱們自家人吵吵嘴不算什麼,這刀……還請高抬抬貴手!」
「樊副校,這不大好吧……」有人道。
但笑聲隨即止歇。
幾乎就是赤手空拳到了遼東,只靠著收攏一些當地漢人,便白手起家打出了一州之地,從一個挂名的襄平守捉,到現在的遼東行軍總管府錄事參軍,這官職的變化,可是一種飛躍!
「她是什麼人?」他問道。
「這般葉暢就不……」
聽得他這樣說,積利州軍無法,只能將裝財物的駝子、大車都留下。見他們識趣,李懷玉等也沒有太為難,李懷玉還收回了刀,笑吟吟地道:「你這廝倒是個人物,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是一個俊傑。」
這個時候,樊重武顧不得這是阿伊麗第一次對他開口說話,也顧不得這阿伊麗竟然能說漢話,他腦子裡有幾十上百隻蒼蠅在飛,全是嗡嗡嗡的一片。
少年郎身後一人身材雄偉,沉聲向他問道,這少年回過頭來笑了笑:「兄長膽量也特小了些,此時正我輩立功之機,豈可放過,你看董將軍,一聽我建言,便立刻出兵!」
葉暢當初與李林甫密謀重建遼東行軍總管府時,不曾想過,自己的勢力會這麼快就進入遼中、遼北,而李林甫也出於自己的用意,沒有界定安東都護府與遼東行軍總管府之間的管轄邊界。
他們敢直接來截道,一個重要原因,便是因為他們是安東都護府下轄兵馬,而這一片地方,過去確實是屬於安東都護府!
「將軍,將軍,使不得……」
他回頭看了看表哥侯希逸,侯希逸目光在婦孺當中轉了轉,沒有看到讓他覺得順眼的女人,便點了點頭。
「喂喂,阿伊麗,你為何不說話,雖然你那契丹鳥語說得嘰哩咕嚕的讓人聽不明白,可我就是愛聽你……」
遼河之西,一個少年郎遠遠望著河對岸,略薄的雙唇緊緊抿了一下。
在他身後,一群身著大唐官兵服飾的軍士正在牧馬,一個個神情肅然。
見這群積利軍中大模大樣走出一個人來,李懷玉上下打量著對方,然後冷笑了一下:「不知死活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