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頻年兵火動邊書
第290章 主客易位有誰知
「侯希逸小瞧我積利軍，咱們自己可不能小瞧自己，有一千人馬在，我們難道守不住安市城？」葉暢卻冷笑了一聲：「我意已決，只憑這一千人堅守，不過需遣人向南、張二位通告此事，令其二人速戰速決，休要走漏了一敵！」
善直嘿嘿一笑：「那是自然！」
葉暢腦子裡一轉，頓時想明白，這個樊副校，就是樊重武。他面色平靜，頷首道：「原來是他……有何為證？」
「若這個賀敬所言為真，那麼董秦此時，應當還沒有接到消息！」王昌齡微眯著眼：「只是，我如召回南霽雲、張鎬，大石橋那邊又當如何？」
葉暢還偏偏就相信了。
葉暢回想了一下地圖，羊角子溝是奚人取的名字，而且不是大地方，故此他在地圖上並沒有找著這個地方。樊重武這廝傳來這個消息，雖然不是至關重要，但也有其價值。
最初時董秦的想法，便是讓他們冒充叛亂的奚人契丹人部族，襲擾搶掠一番，但侯希逸與李懷玉卻有自己的主意，特別是李懷玉，莫看是個少年郎，滿肚子里都是詭計，決定公開佔據大石橋。
眾人聽了之後，雖是氣氛不對，卻也不免笑了起來。這個樊重武，倒是個說慣大話的，當初許了梁棟一個代城主之職，如今又許了賀敬一個奚人首領之職。
「用不了多久，他們只怕會搶著要南遷了。」葉暢聽得梁棟此語，哼了一聲：「反正你做好準備就是，如今還不曾下雪，按著去年，再過月余就要下雪了，若是有人願意南遷，準備要做好來。」
「他們也不是鐵板一塊，若我們召回南霽雲、張鎬，他們在大石橋那邊自然安然無事，乘著我們與董秦糾纏之時，可以乘機將截獲的物資、人口轉移走。」葉暢冷笑：「你們不覺得奇怪么，他們既是奪了物資、俘虜，為何會將我們的人盡數放走，又停在大石橋處不動？原本我以為他是想在大石橋據橋而守等待接應
那騎兵大聲應是，然後便騎馬穿過街道，直向南門而去。到了南門前，門口一群閑漢正在曬著太陽，他見門軍欲來阻攔，便厲聲喝道：「奉命前去召回南大使、張推官，汝等亦敢耽擱軍情乎？」
「他的口訊是什麼？」
地圖拿來之後，葉暢看著那羊角子溝的位置，讓他意外的是，羊角子溝並不在遼河東，而是在遼河西。也就是說，董秦本部，並沒有來遼東這邊，來遼東的只是他帳下一部分。
當下他又道：「司馬欲守安市城，也是為了本城百姓，我等原該獻牛羊寶貨以勞軍，如何還敢要司馬撥付賞錢？安市城雖是窮困，勞力卻是充足，而且向來號令四邊，願為司馬募集勇壯，以充守城之用！」
門軍頓時讓開，那騎兵揚長而去，轉眼便消失在遠方。
「是。」梁棟心裏不以為然，口中卻道。
「他還說，葉司馬廣募人手，許我族人遷居遼南，所受待遇，遠勝過在舊地。」賀敬又道：「我奚族半耕半牧，與唐人並無幾多差別，便是言語亦可相通……還請葉司馬收容！」
岑參与王昌齡本已經回到各自宿處，他們剛送了張鎬出去，如今聽得葉暢相召，便匆匆趕來。到的時候，發覺氣氛有些不對，還留在城中的各路將領，幾乎全部都到了。
「羊角子溝在何處？」岑參問道。
「拿地圖來，羊角子溝在哪兒？」葉暢又問道。
「你就如此聽樊重武的？」岑參盯著這個奚人問道。
「董秦部在羊角子溝。」賀營低聲道：「那是我們奚人生活的一處山溝。」
想來那董秦在安市城中也布有耳目，善直領兵深夜悄然出城，白天再大張旗鼓入城，將這些耳目糊住，他會誤以為葉暢將張鎬、南霽雲等
「那也就是說……這斯對安市城不懷好意？」王昌齡頓時明白，臉色也是一變。
只要挨過兩三日，大石橋那邊戰局明朗，董秦再想來襲，那就只有硬碰硬了，而他若是有這實力，也不會讓侯希逸去大石橋。
「離安市城太近了。」岑參道：「若那董秦真只是派人試探觀望……按理說，不該離安市城這般近！」
城門之外，靠著牆邊，一個閑漢若無其事地起身，撓了撓頭，便向遠處行去。
「誰的密信？」
樊重武這個人有一定能力，否則葉暢也不會對他另眼相看，但他這個消息，來得太過及時，看上去……倒有些象是大石橋那邊有意放過來的。
「大夥若無異議，便依策行事。」分派停當之後，葉暢最後道。
「這則消息，十之八九是真的。」他示意眾人安靜下來：「但這應當是侯希逸故意讓樊重武知曉傳過來的，目的，正是讓我們召回南霽雲、張鎬！」
「請岑公、王公來！」想了一想，他下令道。
若是能將董秦也處理乾淨，這一次便能起到極好的殺雞駭猴效果。
梁棟聽得不要他們上陣，頓時歡喜，應了一聲「是」，但旋即暗想：「葉司馬待我們安市城百姓，當真是愛民如子，到如今還未曾在城中搜刮一物，若換了平盧軍那些人，只怕我們就要受罪了。既是如此，我們不能不為葉司馬出一份力！」
梁棟領令而去，葉暢又看著善直：「善直三哥，你不是叫著沒有立功的機會么，現在機會來了。」
他做此決斷，岑參心中雖然還有些擔憂，但沒有再說什麼。緊接著便是分派守城任務，葉暢第一個點的便是梁棟：「梁棟，你手中的安市城兵繼續你之事，另外再招募人手，我令府庫撥付糧餉賞錢與你。」
葉暢對董秦沒有什麼印象，但對侯希逸這個人卻有一定印象，在另一世
葉暢想起自己在隴右時，坑皇甫惟明的那一下。
沒多久，那個奚人便被帶到葉暢面前，他一見葉暢，便拜倒下去：「小人賀敬，拜見葉司馬！」
「這是為何？」
樊重武被迫「投靠」侯希逸等之後，自然不受待見，被盯得很緊，他也一心看著阿伊麗，在這過程中認識了賀敬等人，也不知他從哪兒打聽得的消息，讓賀敬來向葉暢稟報。
泄露董秦的消息，葉暢便會集結兵力，無論是守衛安市城，或者去襲擊羊角子溝，都意味著侯希逸一夥便可以置身事外，帶著他們截獲的人手、物資揚長而去。反正有迪烈的女兒，他們已經可以向安祿山乃至朝廷請功了。
「他以阿伊麗性命起誓。」賀敬心中覺得有些古怪，以那契丹女子性命起誓，眼前這位看上去就極為精明的葉司馬就會相信？
他們一邊巡城，一邊說話，安市城也不大，不過是半個時辰的功夫便將整座城都轉了一遍。
「他……他許了我一個奚人首領之職，還說可以請葉司馬向朝廷為我請封。」
「只要證明你們是真心為我所用，我必不薄待你們，你且放心，在我處，徵募絕對不會如范陽、平盧那般。」葉暢安撫了他一句，打發他離開，然後又對周圍的部下道：「你們覺得，他所說是真是假？」
若真如此，這個董秦，倒也是個人物！
他們似乎陷入左右兩難的境地，若是去打董秦，必令侯希逸逍遙，若是去打侯希逸，又必被董秦偷襲。
原本眾人有些緊張的，但聽得葉暢如此輕鬆，頓時也放鬆下來。王昌齡此時一拍手，贊了一聲：「好計！」
而且這個消息讓葉暢最初的惱怒消了一大半，他並不為敵人的侵襲而怒，卻為自己人的背叛而怒。
「我請三哥乘夜領八百人出城，待天明時廣布旗幟，
回到府中時，南霽雲等已經離開，不過有個神情古怪的胡人徘徊在他門前。見葉暢歸來，衛兵上前稟報道：「葉司馬，此人自稱攜有密信，意欲求見。」
「如是當如何是好？」有人問道。
樊重武這廝的審美觀明顯不正常，大胸大臀便是他對女子的全部要求，他打了二十余年光棍，也落魄了二十余年，自從見著阿伊麗后便迷上了這個契丹娘兒們，甚至為此賭上自己的前途也在所不惜。
跟隨葉暢他們到此的兵馬，只有積利軍四千餘人、建安州軍一萬人，其中建安州軍一萬人在葉暢不決定繼續北征后便已經回返，以減輕糧草補給的壓力。現在南霽雲、張鎬共帶走了三千人馬，安市城中，唯有積利軍千人，另加一千安市城軍。在某種意義上說，現在的安市城，確實守備空虛！
「這麼說來，無論是董秦還是侯希逸，倒都不愧是邊將。」王昌齡有些發愣，喃喃說了一句道。
他說得一口好漢話，神情有些拘謹，葉暢眯眼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道：「你說奉人之命有密信與我，密信何不拿出？」
「正該如此，侯希逸在我城中，也是肯定有耳目，否則不會抓得那麼准，正堵住樊重武！」岑參也是一擊掌。
最初時葉暢不以為意，但漸漸的，他神情冷峻起來。
「不是打仗？」
「還有，董秦也只是一個先鋒使，手中兵力有限，我們便是讓他來，他又能如何？」岑參也道。
「敵方以大石橋那邊之事，引我傾城而出，然後再如奪這安市城？」岑參看著葉暢：「若是如此，豈不要……趕緊遣人去召張公與南將軍回來？」
奚人的生產水平比起契丹人要高上不少，而且他們制車的工藝相當高，同樣深受安祿山之壓榨。賀敬聞說葉暢對待高句麗人比較寬厚，便動了舉族遷附的心思。
「你有此心，我意甚嘉，不過暫時不需要。」葉暢笑道：「你辦好我
「只有這些？」
「讓他進府吧。」葉暢道：「過會兒我抽時間見他。」
「只可惜卻不曾將自己的心思用在如何應對叛賊身上，卻只知道算計自己人。」岑參怒道。
「小人是奉樊副校之命來者，樊副校要小人傳的，是口訊。」
「方才得來的消息。」見人到齊之後，葉暢示意了一下賀敬：「你再說說吧。」
「這可比打仗還要厲害，三哥豈不聞孫子兵法中有言，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乎？」葉暢調侃道。
葉暢年向那人看了一眼，那人服飾打扮，象是一個奚人。他略一琢磨，自從他揚威遼東之後，每日求見之人可謂絡繹不絕，但是大多由岑參替他會見，這種堅持要見他的，並不多。
眾人議論紛紛，大夥都傾向於賀敬所言為真，葉暢于其中卻覺得還有些古怪。
「岑公，你遣一人，快馬出城，在出城門時稍停，若城丁問起，只道是去召回南、張二位的。」葉暢又道。
地圖呈上來，上面已經標出了羊角子溝，看到那地方，岑參与葉暢交換了一下眼神，神情也變得有些異樣。
葉暢笑著微微搖頭，岑參与王昌齡，二人雖是喜談邊事，但都缺乏實際經驗，倒不如張鎬這個喜談史書的縱橫家一流，反而能夠出謀劃策一番，這也是他方才遣張鎬南下而不是令岑、王隨軍的原因。
樊副校？
換了他自己是侯希逸，在發覺自己成了誘敵的餌之後會怎麼做？
「怎麼了？」
賀敬便將自己如何與樊重武相識說了一遍，原來他乃是被平盧軍強征的奚人，奚人叛亂之後，他在軍中便倍受猜疑，此次董秦遣人聽侯希逸、李懷玉差遣，主要便是派了他們這些軍中的奚人、契丹人。
「他死活不肯說，岑先生來問，他也不說，只說要見你。」
眾人自是沒有異議的，各自依策行事，沒過多久，岑參便出現在門前，對著一個騎兵道：「事關重大，你定然要在最快時間內將消息送到，不可有片刻耽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