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頻年兵火動邊書
第291章 進退戰降兩為難
「葉暢慣用夜襲之術，不可不慎之，說來也奇了，他的兵，夜間都能看清楚……咱們手中的兵士，有些人一到夜間就什麼都看不到！」
「我知矣。」侯希逸悚然驚覺：「別的都不說，性命要緊……留下一部殿後，我們自走！」
斥侯離得只有幾十步之遙了，在他身後，出現了十余騎，而李懷玉已經帶領著二十余騎迎了上去。那十余騎見己方人少，先是駐馬觀望，見李懷玉等人接應到斥侯之後仍然向他們這邊來，他們撥轉馬便走。
「如今我們當如何？」侯希逸壓低聲音問道。
「吾弟雖少，智慮卻長，連著兄長我都有些怕你了。」侯希逸笑眯眯地道。
「這廝據說乃是藥王真人的再傳弟子，有些手段也是應當……」李懷玉話才說了一半，就聽得遠處傳來尖銳的忽哨聲。
「那小娃娃，不是說要見識一下阿翁是不是有種么？」那嘴刻薄之人叫道：「快來啊，阿翁褲子都脫了，你就讓我瞧這個？」
「你當賀敬的事情，董將軍與李小郎君不知情么？那廝向來古怪，將他派到你身邊來，便是李小郎君的計策！」那兩人中一個道：「現在消息既已傳說，便不能容你了！」
他的同伴都放肆張揚地大笑起來，李懷玉氣得就要再轉馬頭，身邊一軍士忙拉住他的韁繩：「懷玉郎君，莫要中了奸計，咱們刀頭說話，不與此等匹夫鬥嘴慪氣！」
聽得金鑼之聲響起，李懷玉恨恨地瞪著前方敵軍騎士，罵了一聲，卻也知不宜再追。他撥轉馬頭，準備回去，而在這時，對方見他們不追了，也就不跑了。
他此時就想起自己的身份，乃是大唐官兵，卻忘了當初他們襲擊樊重武等之時，樊重武也自稱是大唐官兵的事情了。
侯希逸安撫住李懷玉，心中對李懷玉的提議卻是不以為然，葉暢一共派了兩支部隊來攻擊他，一支乃是南霽雲，另一支乃是張鎬。但斥侯帶來的消息，這兩支部隊都應當被
提到董秦身邊的「高句麗人」，侯希逸便皺了一下眉頭，若不是那個高句麗人，李懷玉或許未必能說服董秦，但同樣不是那個傢伙，他們此時也不會限於險地。
自己這個表弟雖是年少，可想問題，比起自己可還要全面一些啊。
「不必多說，你回去將我原話稟報就是，葉司馬會明白我的意思。」張鎬又道。
「兩策，一是棄了一切逃走，對方相距還遠，雖然都是騎兵，但我觀他們騎術並不精湛，追不上我們。二是以契丹人為質，迫其同意分一部分功勞與我們，此策就怕對方心狠……」
「我定要將這廝碎屍萬段，還要將他舌頭掏出來，寒到他下邊去！」李懷玉尖聲吼道。
初時樊重武以為自己定是死路一條，可漸覺不對，營地之中開始收拾東西，各種財物、俘獲，都被扔上大車或者駝子，一副要拔營而走的模樣。樊重武也不掙扎了，對方真要宰他，只怕這個時候屍體都冷了，這證明對方是想要將他帶走。
回到自己陣中，侯希逸見李懷玉仍是氣憤難平的模樣，笑了一聲道：「賢弟休惱，待我勝后，將那嘴賤之輩交與你處置就是。」
「留下何部？」
方才還在討論，葉暢最擅長就是夜襲，現在就遇到了敵襲？
樊重武見他們突然開拔，心中登的一跳，他請去傳信的奚人還沒有歸來，此時離開，莫非是消息走漏了？
他心中卻是不以為然，對於自己的表哥，他雖然高看一頭，但還是覺得比不上自己。
「當許之降。」李懷玉輕聲道。
「只帶走那個迪烈的女兒。」李懷玉又道：「休讓別人知曉！」
侯希逸與李懷玉皆為高句麗人，此時安祿山手下的范陽、平盧二軍之中，胡人近半，漢人的數量反而較少。侯希逸的親信部下，也都是高句麗、奚、室韋等胡人，雖然有漢人，可在這最關鍵時候，他想到的
他又行了二十余里，沒多久又是一位使者來招他，他這一次有些猶豫，便下令紮營，親手寫了一封信，又令使者帶了回去。
那兩漢子哪裡還理會他喊冤，將嘴一堵，人縛了起來，直接扔上了一輛大車。
「怎麼了？」樊重武驚道。
李懷玉回應的二策，可都不是什麼好消息，侯希逸心中猶豫了一會兒。
那是警哨的聲音，侯希逸與李懷玉臉色一變：敵襲？
想到這裏時，侯希逸心中甚是惴惴，他口中雖很是自信，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隨他來的只有四百騎，這區區四百騎只圖脫身不難，可是想要取勝就不易了。
當然，更重要的是，自己與阿伊麗的前景……看來不太妙啊。
使者不得不又轉了回去，張鎬回頭望著自己部下，托契丹人的福，現在積利州軍可謂鳥槍換炮，原本的步兵如今都變成了騎兵。雖然騎術尚不能算精，至少騎著馬行軍沒有什麼問題。故此，使者趕到時，張鎬的部隊已經前進了近十里。
這些士兵大多都是在邊關久經沙場的，這種驚慌失措的只是少數。見全軍依言，用大車布了座車陣，再依託車陣建起簡易的防線，侯希逸稍放下心來，抬頭向那斥侯望去。
李懷玉抬頭看了自己表兄一眼，從他的神情上，看不出那話是真還是假。
「那是自然，董秦想要拿我們為餌，誘葉暢棄安市城，我自然也要拿他為餌，迫葉暢固守安市城。咱們既奪了葉暢一批財物，又得了迪烈之女，功勞已足，往安大夫那兒送去，不愁他不為咱們出頭。」李懷玉自得地道：「太過貪心，想要一口吃掉葉暢的全部戰利品，那才是奇蠢無比的選擇！」
侯希逸心中有些不悅，樊重武說要投奔之時，他當時雖然也有些懷疑，卻還是收留了。李懷玉此言，豈不是將他也罵成蠢人？他知道自己這位表弟向來眼高於頂，雖然年少，卻是
「兄長，那個樊重武，首鼠兩端，暗地裡還與葉暢相勾結，是不是將其處理掉？」他岔開話題，將矛頭指向樊重武。
李懷玉點了點頭，見樊重武正在那賊眼溜溜地看，一鞭抽了過去：「過會就用這廝去擋積利賊之箭——這些狗賊，竟然敢襲擊我大唐官兵！」
李懷玉尖聲喝道：「有種就休要走！」
侯希逸點了點頭，那是自然的事情，留下殿後者，肯定難以脫身，許之投降，可以讓他們不生怨憎之心，不至於壞了他們的逃走計劃。
他正琢磨著，便見兩人笑嘻嘻地過來，一左一右將他夾住：「樊重武，你這廝做的好事！」
「正當如此，這樣才不會空手而回！」侯希逸眼前一亮。
「他就不怕董先鋒端掉他的老巢？」旁邊一人驚問道。
後方的侯希逸見情形，卻是眉頭皺起，下令道：「鳴金，將懷玉等人召回來！」
不一會兒，便看到約有一千騎騎兵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看其旗幟，乃是一「張」字，想來就是葉暢的推事張鎬。
莫非召回之舉，只是葉暢故布疑雲，蒙蔽他們，好將他們從大石橋那有防守地利之處誘出？
旁人或許會忽略葉暢，但安祿山從未放鬆對積利州的關注，平盧軍派了不少探子到遼東，將消息傳給安祿山的同時，平盧軍自己的將領也對葉暢更為了解。他行事風格、戰術偏好，還有帳下哪些人物，侯希逸不敢說耳熟能詳，至少是都不陌生。
李懷玉笑了笑，口中道：「是，小弟我失言了。」
確認張鎬、南霽雲都回軍之後，他們便可以開拔了。他們只是四百余騎，可是要驅趕的與他們數量相同的俘虜回柳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行軍途中，極易遇襲，所以只有確認葉暢無暇顧及，他們才敢離開。
到這一步，李懷玉已經明白葉暢是怎麼做的了。
「啊？」樊重武聽到這裏，頓時慌了，只覺得腿
「毛都沒有長齊的小娃娃，阿翁我有沒有種，回去問你娘去！」那邊的人哈哈大笑道。
「他既然能騙我們，便也能騙董先鋒……若我是他，便讓城內的軍士乘夜出城，再在早晨回城，做出召回了張鎬、南霽雲之態。董秦憨直，能想出以我們為餌，已經是他身邊那個高句麗人的功勞，那高句麗人是被葉暢打破膽子了的，見葉暢調回軍，第一個念頭便是要防備葉暢突襲羊角兒溝……」
侯希逸在李懷玉耳畔低聲道：「漢人。」
「懷玉，你今後說話定要小心，在我面前這樣說無妨，到別人面前卻要注意了。」念在表兄弟情份上，他告誡道。
「哈哈，懷玉，你料得不錯，我們雖然從葉暢手中奪了一塊肉來，但這塊肉太小，真正的大肉還在安市城，他首要保住的，還是安市城！」聽得斥侯傳來消息，侯希逸大笑起來。
對方不可能只是這十余騎，現在最重要的是穩固自己的防線，不要給對方可乘之機。跟著李懷玉的都是軍中悍勇之士，侯希逸還指望著他們在過會的激戰中能發揮作用。
「且留下他，與葉暢留下一分情面，若真有什麼……也好與他討價還價。」侯希逸道。
「這廝還以為自己做得精細，哈哈……」李懷玉想到那個樊重武的嘴臉，忍不住嘲笑起來：「葉暢慣會使用內奸，當初奪卑沙城是如此，後來敗迪烈亦是如此，現在卻想施展在我們頭上，當我是那些蠢人么？」
張鎬看著的手中的信，大笑了三聲，然後一揮手：「你立刻回去，就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有南八回援就足夠了，我繼續前進！」
到次日，大軍又行了半日，使者再次來臨，這一次張鎬便只得回軍。這般來來往往，兵士自然怨聲載道
侯希逸的謹慎，讓他將自己的斥侯放出了五里遠，此時飛奔而來的，只有一騎，侯希逸分明記得，自己的斥侯都是三人一組的。只有一騎，證明另兩騎定是失陷了。
確實，葉暢騙了他們，召回張鎬的信是假的，張鎬的種種猶豫也是假的，為的就是怕他們扔下俘虜、輜重，藉助馬力逃脫。葉暢絕不是善男信女，敢於向他伸出爪子，那麼就要做好這隻爪子被剁掉的心理準備！
「這……」使者訝然。
「哈哈哈……」
「來的是張鎬。」李懷玉也陰著臉：「葉暢騙了我們！」
一邊操心著這事情，一邊眼珠亂轉，直到被一個軍士抽了記耳光，樊重武才老實下來。
他們拔營而走，但是因為帶著契丹婦孺和財物，速度並不是很快，到了傍晚也只行出二十余里，來到遼河之畔，又紮營準備來日渡河。侯希逸布置晚上的警哨甚為仔細，見他如此，李懷玉笑道：「兄長懼葉暢夜襲啊？」
「兄長，此時要當機立斷，千萬不可再猶豫，敵軍多我軍寡，而且南霽雲部尚未出現，安知其會不會隨後跟來？」李懷玉此時已經冷靜下來，不再是方才的暴怒：「兄長，咱們能脫身回去，最多是無功而返罷了！」
「饒命，饒命，我冤枉啊！」樊重武叫道。
對方既然動手殺斥侯，顯然就是不準備善罷甘休，他們這些邊軍之間內訌，也不是沒有過的事情，將他們一夥屠盡，謊報是契丹或者奚人所為，然後再去打打嘴巴官司——就算被識破了，也是侯希逸他們動手在先！
李懷玉頓時暴怒，他伏在馬背之上，用力踢了馬腹一腳，那馬全力前沖。
既然識破了他假降，為何不殺他？還有，自己向安市城傳去的消息，是對方有意泄露的，會不會給積利州軍造成損失？
「全軍戒備！」侯希逸第一時間吼道，自己也跑到一邊，用馬鞭抽打一個沒有反應過來的士兵：「大車都在外，連成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