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頻年兵火動邊書
第296章 前後籌謀我稱雄
「安大夫倒是好算計，這樣來，我豈不是無利可圖？」葉暢沉吟了會兒，然後徐徐道：「這樣吧，據我所知，安大夫治下便有些我所需的物什，咱們核定價目，以物易物，如何？」
船上眾人想通這一點，一個個面色駭然，方才幾個嚷嚷著要給葉暢教訓的人，更是面面相覷。
但他不得不承認，至少在這遼河之上，葉暢有足夠的本錢示威，他帳下曳落河雖眾，卻沒有幾個能如此精通水性又耐得住寒的。
安祿山擺了擺手：「莫再說了……」
「既是如此，我就不留你了，以後你我兩家，還當多多攜手。」他笑著道。
嚴庄見眾人士氣有些沮喪，顯然，此次會面中葉暢佔據了上風，特別是射殺李懷玉、遣人潛伏在船下之舉，讓安祿山的諸部下都覺得難堪。他笑著道：「各位何必如此，今日乃是大喜之日啊。」
嚴庄很清楚，養兵是多花錢的事情，安祿山如今養著數千曳落河，他準備將這個數字擴充到六千——每年可不是朝廷撥的那點糧餉能夠支撐的，雖是有范陽、平盧二鎮的賦稅，可那些錢畢竟還要養兩鎮守軍。
眾人眼睜睜見著那七八人就這樣遊了過去，有人問安祿山道：「安大夫，就這樣讓他們回去？」
「布匹、鹽、玻璃器、日用物什還有少量鐵器。」葉暢道。
高尚聽得安祿山堂堂兩鎮節度，竟然和販夫走卒一般與葉暢討價還價，不禁連連搖頭。他卻忘了，如今安祿山雖是位高權重，但年輕之時，安祿山卻曾是一個番市牙人。
「區別？」眾人愣了一愣，有些不解地看著葉暢。
這突然出現的變故，讓眾人都是一愣，有人伸頭向船下望去，只見水中數人，各著皮製水靠，劈波斬浪，向著葉暢的船追了過去。這些人分明藏身在安祿山座船之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只是方才才突然出聲！
「糧食我自家尚且不足，你不必想了。」安祿山道：「你拿什麼
不過讓葉暢有些失望，他等了許久，無論是王昌齡、岑參，還是張鎬，都沒有想明白兩者間有什麼本質區別。
「確實可惜，聽匠人說了，那鐵礦石不僅量大，而且含鐵量也不少，若是能為我所用，那就好了。」岑參亦道。
「行，便依你。」安祿山決斷道。
這是陽謀，絕非陰謀，哪怕安祿山明知葉暢做的是長遠打算，也不得不吞下葉暢扔出的餌來，因為這種貿易對安祿山壯大自己實力也有很大的幫助。
安祿山的臉色又沉了下來，葉暢安排這幾人，原本可以悄無聲息地退走，可臨走前卻是捉了魚扔上船來，這分明是示威！
而安祿山船上雖有勇士，卻無一人知曉，自己底下竟然還藏著人！
安祿山一聽得鹽和鐵器，眼前頓時一亮，他再粗鄙，也知道這兩者獲利都是甚厚！
眾人還是有些不解，葉暢見有些冷場，只得又補充道：「若將成品歸為一類，原料歸於一類，成品的價格永遠是高於原料。這等貿易，看似公平，實際卻是我利用這兩者間的價格差，來剝削安祿山！」
「正當如此！」對此安祿山深表贊同。
安祿山不禁有些猶豫，高尚低聲道：「不可應之，若是他能冶鐵，便能打造軍械，必為後患！」
若是每年能從商路上得幾十萬貫，養六千曳落河就很簡單了。
「那小賊方才囂張跋扈，即使不動手除去，也當給他一個教訓！」
望著葉暢座舟遠去，安祿山臉上的笑容頓斂，變得有些猙獰起來。
聽他這樣一說，眾人愣了愣，然後有人乾笑起來。有人帶頭，眾人便漸漸都笑了，至於侯希逸與李懷玉……死人有誰會在乎他們的感受？
即使射殺那些人又如何，反倒是讓他與葉暢剛才達成的協議化為泡影。在安市城與契丹人的頭顱沒有到手之前，安祿山不願意翻臉，哪怕因此而損失些許顏
「既是如此，請安大夫遣一人至建安州城，與我所委派之人商議如何互市，咱們市易之所，便在遼河入海口處。」葉暢道。
誰讓他的兵士不爭氣，不能在戰場上取得具有決定性的勝利，特別是被葉暢在遼東的大勝所反襯！
「胡說八道！」不待安祿山回應，嚴庄便已經訓斥了那人一句：「葉暢敢如此跋扈，豈無後手備招？或許方才他就是有意激怒安大夫，好乘機行事，朝中盯著安大夫位置的，可不只是一人兩人！李相公如今雖是善待安大夫，但天下人皆知其口有蜜腹藏劍，若葉暢為其指使，你這一動手，豈不正給了李相口實？」
安祿山得償所願，雖然起初因李懷玉之死而心藏怒火，但此時卻已經散去大半了。他心中雖還是暗恨葉暢，卻將這筆賬暫時記下，只待以後再來算。
二人商定此事，至於細節，自然以後慢慢再說。見雙方談意已淡，葉暢笑著拱手道：「安大夫，就此告辭了。」
「我心中還是有些擔憂，安祿山控制地域更為廣闊，人口也更多，這等貿易，他獲利比我等更大。」岑參一直不曾開口，此時卻道：「葉司馬不擔心此事么？」
「安大夫，葉暢此人，須得對其提高警惕，他在遼東的一舉一動，安大夫都須遣人打探清楚。」高尚道。
「葉暢為安大夫威勢所迫，交出安市城與迭剌部首績，咱們兵不血刃便立大功，朝廷少不得封賞，這是一喜。安大夫不惜損自己顏面，也令葉暢將安東商會的一部分商路交出來，今後安大夫自是財源滾滾，諸位的賞賜也少不得往上長一長，這是二喜。雙喜臨門，諸位卻是這般神情，莫非是嫌棄功勞太大、錢財太多麼？」
「安大夫爽快，那麼我也還有一份厚禮送與安大夫，這安市州治下，便有鐵礦，安大夫可遣人前去勘查。」葉暢道。
「正是，安大夫可不
「鐵礦……你所要的礦石中，有鐵石？」安祿山神情一動。
「我們是想不出究竟有什麼區別了，葉司馬，還是你說吧。」三人都有些文人的高傲，故此雖然想不明白，卻也不願意小聲討論，張鎬徑直問道。
「好，一言為定！」安祿山叫道。
而嚴庄卻神采奕奕，小聲在安祿山耳畔說著什麼。
「說到此事，諸位對比一下我與安祿山易貨的內容便知道了。」葉暢道：「你們不妨比一比，看看兩者間有什麼區別？」
若是這幾人在水下動手，鑿穿船板，安祿山座船雖大，只怕也支撐不了多久。船上勇士雖是個個弓馬嫻熟，落入水中，卻只能變落湯雞！
即使是現在，安祿山能養那麼大量的兵，除了搜刮地方之外，組織對各地蕃胡的貿易，也是原因之一。
至於布匹，他只當是絲麻，倒不怎麼放在心中，玻璃器可以作為奢侈品賣出高價，也是他所企盼的貨物。
「大喜之日？」有人憤憤地道：「喜從何來？」
在他們看來，都是些物資，各自的名字種類不同，但這些只是表面上的不同，葉暢要問的，肯定不是這個。
不過安祿山有自己的主張。
「讓他們回吧，今日之事，我們也不是做了準備么。」安祿山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臉上抽動了一下。
「嘖嘖，葉暢小兒帳下當真有勇士，這般天氣，竟然在水中潛伏這許久！」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咋舌道。
就是安祿山，也流露出一絲笑意。他自覺在這個交易中佔了大便宜，而葉暢似乎也獲得了一定的利益。短時間內雙方的這個協議亦能直行，長遠來看，自己還能繼續從葉暢身上撈得好處，更可以藉助貿易線路來影響葉暢的決策。
想到這裏，安祿山笑了。
「張公所言正是，如今讓安祿山替我們開礦，他手底下人多，況且他
「便宜了安祿山這肥牛。」接應了那些潛水之人後，回船之上，王昌齡忍不住嘆息道：「安市城中的鐵礦……可惜，可惜！」
這些人便是海里都能撲騰半天的，何況在這小小的遼河之中。
「你所需要的物什？」安祿山眉頭頓時皺起：「有什麼？」
他卻不知，葉暢兵力雖少，卻從一開始就有專門的水師編製，而對於水師成員來說，冬泳乃是最基本條件之一。這般人物，葉暢手中有百余個！
張鎬笑道：「這也是無法之舉，若是我們在安市州開礦，就必須將安市城控制在手中，若要控制安市城，又必須保證自安市至旅順道路暢通，還必須組織人手挖礦……一大堆地方要人，我們卻又缺人！」
葉暢的這兩個條件，讓安祿山甚為心動，為他在京中美言，這可是他每年花費大價錢在長安城中做的事情，而不白白出力，也就是說他也可以在安東商會的收益中分一杯羹！
安祿山覺得嚴庄所言更有道理，葉暢要在遼東立足，面對著周圍諸勢力的壓力，沒有兵器是不行的。但他人力有限，又不像安祿山自己控制著大唐最重要的冶鍊基地之一，便是送礦石給他，想來他能煉出的鐵也很有限。
話未完，突然聽得船外水聲起，然後便有幾條魚飛了起來，落到甲板上。緊接著聽到有人笑道：「葉司馬請安大夫吃魚！」
「若無鐵礦，我又如何能賣鐵器？」葉暢回應道。
葉暢又向周圍其餘人望去，但是仍然沒有一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
說到此等程度上，眾人這才各有所思，只不過他們究竟從葉暢這些話中想到了多少，那就只有他們自己心中有數了。葉暢此時不禁有些思念李林甫、楊慎矜等人來，他們
「正是……這般天寒，如何能在水中久呆？」
他心裏嘆了聲，自己卻笑道：「不給提示，確實難想……我從安祿山那邊換來的，都是些原料，而我們換給安祿山的，卻都是作坊里產出的成品。」
卻不知葉暢亦是同樣的心思。
葉暢沒有急著把答案說出來，而是讓他們自己思索。王昌齡推薦劉晏給他理財，但實際上劉晏沒有可能來為他效力，故此葉暢還是希望能在自己手中的幾個文人中培養出理財能手來。
嚴庄卻道：「我們不賣他，自有人賣他，況且他有多少人力，能造幾件軍械！便是冶鍊成鐵，造成鐵器換與我方，我方再熔鑄成兵器就是，他花費氣力，最後卻是便宜了我們！」
「此事斷然不可，若是有違禁物什進入契丹、奚人手中，那當如何是好？」他開口道：「不如這般，你欲販賣何物，將之交與我，我代為發賣，再將獲利轉與你。」
「安大夫，葉暢船雖大，但無船樓，我等居高臨下，可一鼓而破之！」有人道：「大夫方才為何不下令動手？」
讓安東商會到他的地盤上行商，倒不如他自己來控制這張貿易網，安東商會只要負責提供他需要的貨物，他便可以將之販賣到自己治下，甚至販到草原諸部去換來皮貨、牲畜和珍物，然後再將這些運到中原去發賣獲利。
「木材、石炭、礦石、羊毛、牲畜、糧食。」葉暢笑著道。
他將這口氣咽了下去，因為不得不咽，不能不咽。
但論及民政與發展，葉暢深信，自己擁有這個時代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優勢。
而且有這條礦石貿易線路，也是安祿山控制葉暢發展的手段之一。
「那是自然。」葉暢揮手道。
雖是面上帶笑，兩人心中卻都是冷笑，這等協議，看上去是你好我好，實際不過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對於雙方都沒有任何約束力。只不過雙方都覺得這協議對自己有利，故此才能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