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百千家似圍棋局
第301章 弦翻霹靂弩作雷
「不必如此，繞繞道罷了，近岸處易結冰，海里卻不易。」葉暢笑著道：「若能尋著一條冬日大多時候亦能進出旅順口的水道，我給你記上一大功！」
在他身後，聞聲而來的幾個兵士，只看到他跪在地面上，不停叩頭如搗蒜，口裡還念念有詞：「大仙饒我，葉真人饒我……」
葉暢抬起眼，看了一眼海里，方才海鶻船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些旋渦，還有飄浮在海上的一些碎片，證明海鶻船曾經存在過了。除此之外，海中飄著一些水工、軍士，一個個哭喊著求救，有人向著這邊正努力游過來。
「啊——啊！」
裝滿火藥、密封的竹筒被縛在弩上，由弩上的火引爆，此時它的威力，也就只是一個大號的爆竹，若不直接炸著人，或者是造成的碎片炸著人，殺傷力其實很有限。
葉暢確實不滿意。
象是同時打開了十二扇窗戶，然後，便看到一團團火球被推了出來。
然而就在此時，一聲轟的巨響，一枝弩釘入的船身處，突然冒出一團大火球，刺鼻的硫磺味隨著這火球擴散。
但順著他身邊人所指，他卻看到，蓬萊號減速了。
水也漫到了他所抱著的桅杆了，他的半截身體已經泡在了海中，他這個時候，抬起頭來，看著彷彿就近在咫尺的蓬萊號——然後發出聲嘶力竭的叫喊。
「葉司馬，接下來……當如何是好？」見葉暢始終是若有所思，不下達命令，蘇粗腿回過神來，顫聲問道。
這讓蘇粗腿更是心驚：這等威力，這等戰法，葉郎君還不滿意，那麼能讓葉郎君滿意的武器與戰術，將會是什麼模樣？
王輳回頭望著自己剛才所處的船艙，如今船艙里已經是面目全非，到處都是碎片狼藉。他的兩個伴當，一個斷了只胳膊正疼得滿地打滾，另一個靠近艙壁的，乾脆就渾身是血地仆在木板之上抽搐。而原本是艙壁的地方，卻多出了一個一人大的窟窿，窟窿四周，火苗亂竄，煙蒸霧繞。
那
蘇粗腿敏銳地感覺，今後海戰，只怕不會再有接舷戰這種戰術了，至少接舷戰不會再是海戰的主要戰鬥方法。
自己竟然在對付一位仙人，一位通仙術的仙人！
方才第一枚石彈射出，因為偏離得太遠，程方遠並不覺得，它能起到什麼作用。
「都打起精神，當心些，對方可能有什麼詭計！」略一琢磨，程方遠下令道。
「走吧，先向南，然後回登州。」葉暢心中沒有絲毫憐憫，只是冷冷看了那些人一眼，便下令道。
「今日之事，誰都不許走漏消息，違者，天雷轟頂！」蘇粗腿每到一處，便大聲道，眾人都是紛紛點頭。
蘇粗腿的腦子同樣停留在剛才那一瞬間，連續三次爆炸，讓他眼珠都幾乎突出了眼眶。
「那是自然，此次都快到日本了才轉回去，海中飄了近二十日，自然是要回旅順的。咱們也有必要尋找一條冬日水道，即使渤海海口被封，也能往來於旅順與齊地。」
他看著這艘海鶻船從船中間被炸開出斷裂成兩截，看到至少有數十名水工與軍士在斷裂的瞬間落入了海中，看到裂成兩截的船身開始迅速沉沒，兩個落入水中的水工為了爭奪一個能幫助他們漂浮的木桶而打鬥，看到一個旋渦泛起，將這兩個水工與那個木桶一起吞沒。
王輳只覺得雙膝發軟，沒有力量支撐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就撲通一聲跪倒下來。
蘇粗腿臉上帶著笑，心裏暗暗鬆了口氣：那種秘密武器雖是犀利，終究不能取代人。
由竹筒密封儲存的二十四個火藥包，乃是葉暢在到了遼東之後就開始秘密研製的成果。火藥的配方對於他來說，根本不是什麼難事，無非就是硫磺、硝石、炭粉，關鍵在於比例調製。用了一年多的時間，他找到了自認為最合適的配方，然後便製造了這種火藥包。
四十丈、三十丈
然而就在這時，船聲又發出了一聲巨響，眾人站都站不穩，紛紛被甩入海中。
船上的水工與兵士們，忙將準備好的水向船身上潑去，避免弩上的火引著船身。
那些兵士，也都一個個心驚膽戰之中，見王輳這般模樣，先是面面相覷，然後就有膽小的跟著拜了下去，一個勁兒地念叨，乞求仙人的諒解。既然有帶頭的，其餘人便是不信，也不敢妄動，只是在那兒看著，直到艙口處的火苗越來越大，他們才回過神來，大呼小叫開始救火。
程方遠連著說了四個「這」字，卻未成一句，這變化，實在讓他無法想象！
就在這時，蓬萊號對著海鶻船的這面船壁，突然打開了。
但現在，王輳已經毫不懷疑葉暢懂得仙術了。
程方遠瞳孔猛然收縮：「絞弩——小心！」在他喝叫的同時，那十二扇窗中幾乎同時傳出沉悶的機栝聲響。十二枝綁油脂、布團的長弩矢飛了過來，在這樣的距離之內，即使海浪讓蓬萊號不停地晃動，這十二枝長弩矢還是有一半狠狠扎入海鶻船的船體之中。
此將的想法很簡單，這種射擊方式，註定了不可能有很大的射擊仰角，弩的射程就不遠，甚至無法射到對方的甲板之上。雖然弩上備火，但那種火只有在附著帆布等易燃之物上時才能真正產生殺傷力，這樣釘在船身上，看上去嚇人，可只要撲滅及時，不會給船造成多大傷害。
「定是打起來了，這應當是蓬萊號上射出來的……蓬萊號上竟然也配有絞弩，看，還有火，他們應當是想用這火弩引燃海鶻船。」另一個伴當道。
「怎麼了，莫非他是在準備接舷？」程方遠有些訝然地道。
「這……這是什麼仙寶？」他忍不住喃喃自語。
都吩咐完之後，蘇粗腿回到葉暢身邊，見葉暢神態已經恢復如常，他開口道：「郎君，此次回登州之後，是否急著趕回遼東？」
他的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程方遠心裏不禁閃過一個念頭，是不是先停住船，再觀望一番。但這點距離，他便是想停船，也不是說停就能停的事情。槳手們此時已經不再全部划水，而是準備將船橫過來靠上去。
蓬萊號甲板上並沒有什麼人影，看上去不像是做好了接舷戰準備的，程方遠心中越來越猶豫，但事已至此，現在住手是不現實的事情。他再度下令謹慎，命令船上的絞弩、拍桿做好準備。
獃獃看著這情景，王輳第一個念頭，便是「五雷大法」！
「這……這……這！這？」
「是！」蘇粗腿對於這個命令沒有任何抵觸，下令滿帆，蓬萊號兜住北風，破開波浪，向著南方飛速而去。
與王輳一般，有著滅頂之災感覺的還有程方遠。程方遠盯著那些弩射中之處，心中暗有所思。他身邊一將嘲笑道：「葉暢黔驢技窮矣……在甲板之下發射絞弩，雖是更有隱蔽性，卻不可能重創……」
今後海戰的雙方，在一定的距離之內，開始相互發射絞弩，然後絞弩上帶著的那「仙寶」轟然炸開，一艘戰船便成了海上的碎片，就像現在的海鶻船一般。
此時雙方的距離已經不足五十丈了。
他側過臉，看著葉暢，卻發覺葉暢的神情淡然，甚至隱約似乎有些不滿意。
望遠鏡是仙寶，羅盤是仙寶，現在，這種引發爆炸的東西，亦是仙寶。這玩意的出現，意味著海戰之中，又多了一項新的攻擊方法，而且這種攻擊方法，讓人防不勝防。
海中的哭嚎聲，瞬間就被拋得老遠，然後就聽不見了。蘇粗腿在船上各處巡視一番，發覺無論是水工還是軍士，都神情肅然，看著他的眼神，帶著幾分敬畏。蘇粗腿很明白，這敬畏並不是真正對他的，而只是因為他方才跟在葉暢的身邊。
換了往常，「天雷轟頂」不過是一句笑談，誰都不會將之當真，
用火藥來炸冰，這個想法缺乏可操作性，否則另一世就用不著出現破冰船了。而且，對於葉暢來說，火藥乃是更勝過玻璃需要保守的秘密，即使是蘇粗腿，現在也不知道其中奧秘，若不是想在實戰之中應證一下，葉暢根本不會將其拿出來。
聽得此語，蘇粗腿嘿嘿笑了起來：「此事易耳，我觀郎君破船之器，用來破冰亦可。」
「我們盯著蓬萊號也不短啊，沒見甲板上曾裝過弩……」
若不是海戰之中，攻擊對象又是此時比較脆弱的海船，換了城池、房屋之類的建築，這幾個大號鞭炮恐怕就只是撓撓痒痒的。
「奸詐！」感覺到船因為遭受射擊而帶來的傾斜，程方遠罵了一聲，然後下令：「反擊，滅火！」
火藥的問世，意味著熱武器時代的先聲。在這個時代，部分煉丹的道士手中，已經在密傳著原始火藥的配方，但今日之戰，乃是火藥第一次真正出現在戰場之上。
「快走，快走！」兩個伴當還有閑心去討論蓬萊號上的裝備，王輳卻隱約覺得不妙，他有一種面臨滅頂之災的感覺，故此大叫著便推開艙門便跑。
這個距離，已經可以清楚看到蓬萊號上的情形。海鶻船雖非樓船，甲板上也有重樓，因此程方遠可以居高臨下觀望。蓬萊號上面有十余個人還在甲板之上，看情形都是水工，一些操帆手之類的，卻無半個士兵。
他原本以為，自己對葉暢的敬佩已經達到極限，但這時他發覺，這種敬佩，永無極限。
海鶻船比起一般的水師戰船確實更為堅固，更適應大海中的風浪，但其整體結構，仍然是這時的船通用形式，自然比不得蓬萊號這般牢。三枝弩矢炸開，將其結構破壞得甚為嚴重，而
程方遠在甲板上，雙目充血，抱著根桅杆，才令自己沒有摔倒。
不但減速，而且還調整船身，將側面曝露在海鶻船的前方。
「奇怪，你看這弩矢上，怎麼還縛著個竹筒……」
若不是仙術，怎麼能請得天雷下降，藉著那弩矢，給海鶻船這般重創？
兩艘船越來越近，程方遠又下令拋石機發射了一次，這一次算是比上回近了些，投出的石頭越過蓬萊號頂部，落在了距離蓬萊號約二十丈遠處。
道家常有請雷破邪之說，方才那一聲響，與雷聲幾乎沒有什麼兩樣。王輳既然是被派來對付葉暢的，有關葉暢的傳聞聽說過不少，特別是葉暢遇仙之事，他更是耳熟能詳。只不過一直以來，葉暢並沒有展現出什麼「道術仙法」之類的能力，故此他只是將信將疑。
對於看慣了另一世火器威力的葉暢來說，這等威力的火器，實在是雞肋。好在雖然雞肋，至少今天是立了大功的。
甲板之下的一間船艙里，王輳臉色慘白地看著船壁，半截弩矢從外貫入，正穿進了他所在的這間船艙。
他能在蘇粗腿對於此戰勝負不敢打包票時仍然信心滿滿，就在於儲存在船艙中的二十四個火藥包。
這一刻，程方遠心中完全是一團混亂和空白，即使是要被海水淹沒，他心裏仍然停留在方才，那幾支弩，為何會造成這樣大的破壞。
這隻是第一聲，緊接著又是兩聲響，六枝釘入船身的弩，倒有三枝炸開，在海鶻船身上造成了三個窟窿！
「這是怎麼回事……打起來了？」他旁邊的一個伴當驚呼道。
他不相信對方會輕易被嚇住，放棄抵抗束手就擒，他雖不是很了解葉暢，卻也知道這位積利州司馬不是這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