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十一卷 百千家似圍棋局

第310章 計謀有陰亦有陽

第十一卷 百千家似圍棋局

第310章 計謀有陰亦有陽

葉暢愣了一下,向周圍一看,卻沒有看到楊齊宣其人。
李林甫眉頭猛然一擰,成為御史中丞,便可以直入為相了,而且御史台這般重地,如何能讓葉暢安插人手!
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這些人背後,大概就是施加壓力將龍武軍調走的那些貴人們。他們上前來,不僅僅是示恩,也是表明立場。
過了會兒,他道:「苑咸接下來三年的考績,也須得是上上!」
葉暢故作猶豫之狀,好一會兒,才點頭道:「那便是諫議大夫。」
「這個……不合朝廷體制。」
出了月堂,盧杞便迎了上來,向葉暢施禮,笑眯眯地道:「葉司馬,請這邊走。」
盧杞相貌醜陋,雖然自詡機警聰明,可也知道,若無機緣,自己想要獲取高官顯爵是極難的事情,別的不說,進士一科考試就很難過,因為此時科舉除了考成績,還要看長相。對他來說,投靠李林甫就是最大的機緣,楊齊宣辱他蔑視他,他可以暫時暗暗記下來,隱忍不發,但是試圖在李林甫面前詆詬他,便是斷他前途,他絕對不能忍!
「葉十一固然可惡,但終不曾因我之面容而嘲笑於我,況且我與葉十一交惡,乃是我欲與他為難在先!楊齊宣不過是依附岳家而得美官的豎子小人,竟然敢在李公面前進讒,欲逐我而後快……讓這兩人相互廝殺,誰死誰活,都乘我意!」
將元公路推出來充當自己在中樞的代言人,葉暢有多方面的考量。在經過李邕一事之後,元公路與他完全成為政治盟友,而這兩年多時間里,雙方配合得非常默契。若非如此,李林甫也不會想著將元公路從登州搬走。既是如此,努力為元公路爭取更好的官職,至少有三方面的好處,一是繼續鞏固雙方的政治盟友關係;二是形成示範效應,讓張鎬、岑參、高適、王昌齡等等與葉暢關係好的低級官員們意識到,跟隨葉暢不必擔憂前途;三則是在中樞有個代理人,就不必擔心象此次一樣,中樞出了變故,卻沒有一個帶頭出來維護葉暢利益的骨幹。
這番話乃是挑撥離間,這一點李林甫一眼就看穿了,但這不是陰謀,而是陽謀,因為李林甫也不禁也深思,他原本是極為看好葉暢的,並且在葉暢最需要幫助時伸出過援手,為何二人的關係,卻走到了現在的地步?
原本最合適者,乃是他自家子侄女婿,但是李林甫又不太願意子婿離長安,那麼因故貶官的苑咸,就是最合適的人選了。
元公路在這個位置上可以呆上半年到一年,然後再想法子打通關節,成為中樞某實權部門的次官,再為主官。在李林甫下台之後,便有資格問一部尚書,甚至進而成為宰相。
聽得他這一句,葉暢便退而再求其次:「從四品下的官職都拿不到,那麼不可低於正五品上,萬年令或者長安令如何?」
葉暢拋開所有溫情脈脈的面紗,將利益交換赤裸裸地提出來,就算李林甫被視為姦邪,也覺得很不適應。
回到自己宅前,卻見門口有不少人,見他回來,一個個都擁上來招呼:「葉司馬回來了!」
「京中並無缺職。」李林甫道。
李林甫用手指頭敲著書桌,心中對如今月堂中的氣氛相當不適。
以如今楊釗在李林甫身前的地位,葉暢就不相信,他一點消息都沒有。他卻是一聲不吭,這等心性,顯然,以往頗講義氣的楊釗,在高官顯貴了兩年之後,已經有所改變了。
他是年紀漸邁,精力漸有不濟,故此不願意在這問題上再與葉暢糾纏下去,當下道:「老夫自不會阻攔此事。」
李林甫只道登州能扼住遼東的咽喉,卻不曾想,經過改良后的新海船,無論是抗風浪性還是遠海航行能力,都要勝過以往,若不是嫌麻煩,葉暢甚至可以去泉州進行貿易。
或許正是因為意識到葉暢對於自己家族的意義,所以在得知當初楊洄並非奉葉暢之請來探口風之後,自己才會做出種種針對葉暢的布置吧。如今雖然憑藉這些布置,迫使葉暢做出了讓步,獲取大量的利益,但卻損害了兩家的信任。這其中是得還是失,還真不好說。
進了門,葉暢又是一愣,外頭一堆人,不曾想裏面也是一堆人。
昨日之前,這葉宅前還是冷冷清清,而到了現在,便熱鬧成這個樣子。葉暢做了個團揖,笑容滿面將這些人應付走後,累得比起面對李林甫毫不遜色。
葉暢不知道盧杞的心思,因此只是暗暗記下了此事。
「無論你是否留在長安,苑咸都必須至登州上任!」
但再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正如葉暢所言,元公路既升入中樞,那麼就不宜低於正五品上。想以這裏,李林甫嘆道:「諫議大夫吧。」
他便是做錯了什麼……也不可能成為葉暢這等小兒的棋子,這小兒終究是嫩了些!
「我來遲了,賢弟受苦了。」寒暄已畢,楊釗言入正題。
其中一人,四十左右的年紀,笑著對他拱手:「賢弟既入長安,也不來一封信,讓愚兄做好準備,以至生出這番事端來!」
葉暢看不到盧杞的面上神情,這張原本就奇醜的臉,此時甚至有些扭曲。
「許久不見了。」葉暢淡淡地對他頷首為禮。
李林甫覺得有些疲勞了,與葉暢討價還價太久,葉暢每提一個條件,他都得反覆琢磨,看看這廝是否在條件中隱藏著什麼陰謀。而他自己每提一個條件,同樣也要反覆琢磨,既要能為自己爭取到最大利益,又要能在葉暢的底線之上。
他出現葉暢並不意外,這廝也一直在葉暢的關注之中,自從投靠了李林甫陣營之後,他簡直就將自己視為李林甫的家僕一般。而李林甫也信任他,對他頗多提點,甚至還在戶部給盧杞安排了一個主事的職位。
雖是驚訝,李林甫卻還是斬釘截鐵地道。
暢方才做出必保登州的姿態,也僅僅是一個姿態,李林甫限於此時代的眼光拘限,將登州視為遼東的咽喉,而葉暢自己卻是清楚,登州港只是離旅順最近的港口之一罷了,沒有登州,還有萊州,或者乾脆就是後世的天津一帶的港口。
「此為犬子楊暄……暄兒,快拜見你世叔。」楊釗笑著吩咐道。
「前邊都可,唯元公路之職不可。」
周圍頓時一片吵鬧,葉暢原本靜心想著事情的,也被他們鬧得沒法想了。聽得他們紛紛叫嚷,原來是京城中一些人家的僕役,不是來送名剌,就是來問候。
「楊兄來了!」
「如此超擢,何以堵天下悠悠之口,絕無可能!」
不阻攔此事的意思,就是也不會出面幫元公路爭取此職。葉暢微一點頭,雙方算是達了交易。
因此葉暢毫不猶豫就道:「元公路為一部侍郎。」
正五品上的諫議大夫。
「若無職缺,聖人為何下詔,令通六藝一項以上者入京詮選?」葉暢步步緊逼。
便是對著空娘,他似乎也是深情款款,書信頻繁。李林甫自然不會無聊得去偷看葉暢寫與女兒的信件,不過每次看到女兒收信之後的神情,李林甫也會覺得欣慰。
二人一邊寒暄一邊出了李府的大門,相揖作別時,葉暢才直起身,突然聽得盧杞小聲說了一句:「楊齊宣。」
楊暄順勢便站了起來,楊釗瞪了他一眼,他卻只作不知。楊釗心知這兩年養尊處優,讓自己這兒子也心傲了起來,當著葉暢面不好教訓,只能又瞪一眼了事。
「十一郎,你這般說沒有意義,這些都是要職,如今並無缺!」
若無遼東的支持,元公路的考績不可能是連續兩年上上,李林甫提出這個條件,就是要葉暢象支持元公路一樣支持苑咸。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雙方關係雖然不能說勢成水火,但葉暢也不會去幫助李林甫的親信沽名釣譽,除非李林甫拿出更多利益進行交換。
李林甫眼中閃動了一下光芒,淡淡笑了起來。
葉暢微微一擰眉:「那麼元公路就須得入京!」
談到這裏,李林甫一擺送,說了一聲「送客」。
這是他的底線,夫蒙靈察可以不去遼東,但苑咸一定要去登州。此時李林甫對於葉暢已經極度不放心,雙方的政治聯盟雖然還未完全破裂,但卻已經不再是當初那般無間。遼東不僅僅是葉暢的退路,同時也是李林甫為自己家族營造的退路,既然葉暢變得不那麼可靠,他自然要讓可靠的人在那個位置上。
「李公此言差矣,即以朝廷體制而言,元公路主政登州,如今是第三年,此前年年考績皆為上上,拔掖他入京,有何不合?」葉暢哼了一聲:「苑咸待罪之身,為漢東司戶,猝然拔舉為登州主官,這又是何種朝廷體制?」
那楊暄年紀不比葉暢小,聞言慢吞吞拜了下去,葉暢卻一把將他拉起:「不可不可,咱們各自結交,何必如此多禮?」
諫議大夫與御史中丞同品,也是擁有議論之權的官職。李林甫心裏琢磨了一下,如今台諫兩處的官員,都給他威逼恐嚇得戰慄不敢言事,安一個元公路去,並沒有什麼作用。而且葉暢能給元公路安排這個職司,若是元公路到時亂說,他指使人將其彈劾罷免就是。
見是楊釗,葉暢的眉頭輕輕抖了一下,心中暗暗冷笑了聲。
心中不滿,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相反,葉暢顯得比之前更為熱情,上前抓住楊釗胳膊搖了搖頭:「說起來是小弟我失禮,不曾遣人通報兄長一聲……咦,這位郎君看上去眉宇不凡,不知是何人?」
當初盧杞依附李適之卻未得的東西,在李林甫這邊都已經得到了。
以登州主官之職,換取元公路進入中樞,雖然現在不可能立刻成為六部尚書、侍郎或者是九卿之類的高官,但還有一個極適合的職務,葉暢已經瞄準了。
他熟悉李林甫家的情形,知道這楊齊宣乃是李林甫親自挑中的女婿,如今便身居諫議大夫之職。盧杞莫名其妙提起此人,是何用意?
他對楊釗,那是沒得說的,以往楊釗也算是義氣,給予了他不少方便。但是這一次,卻讓他甚是失望。
葉暢起身而行,也沒有做半點停留。看著他竟然如此毫不猶豫,李林甫眼中冷光閃動,一個念頭暗暗生起。
盧杞卻笑道:「不久,不久,昨日葉司馬離開時,某正好來,見到了葉司馬的背影。」
「那御史中丞,有缺無缺,還不在相公一念之間!」
當他凝神想問時,卻發現盧杞已經轉身又再入李府大門了。
葉暢最後走時那一句,便是點破此事,讓他去尋那個進讒言小人的麻煩吧。
「入京?」李林甫沒有想到的第二件事情來了。
葉暢邁步走出了月堂,李林甫卻坐回了原位,開始思忖葉暢臨別時的那番話來。
「小人見過葉司馬!」
「苑咸不得更改元公路之策,不得斷絕遼東與登州商船往來,在移民上須全力支持。」葉暢伸出手指頭:「元公路為京兆府少尹。」
但就在葉暢欲出門之前,他突然又停住腳步,回過頭來看著李林甫,幾乎恰好與李林甫充滿殺機的眼光相對。李林甫此時又面帶春風,站起身來,彷彿是要送葉暢出門一般。
葉暢直指是有小人在他面前進了讒言,仔細想來,葉暢人雖然去了遼東,禮數上卻從來不虧,幾乎每隔兩個月就有書信來此,稟報遼東的一些事宜,還奉上厚禮。僅過去一年,自己從葉暢手中收到的禮物價值,當在兩萬貫之上!
「李相公,月滿必虧,日中則昃,這個道理,想來不必我說。當今聖上即位以來,為相者以李相公時間最長,如今相公大權在握,天下側目,潛伏爪牙以待時機者不知凡幾!奈何相公卻做些親痛仇快之事,也不知是何方小人進讒言,意欲絕相公與我二家之好……某每每思及於此,不禁長嗟。」
說完之後,葉暢當真是一聲長嘆,唏噓不止。李林甫也不禁怔了一下,然後眉頭頓時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