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百千家似圍棋局
第311章 熙熙攘攘為利忙
與楊釗分賓主入座，楊釗見自己的兒子相當不自在，便令他出去，屋子裡只剩餘他們二人時，楊釗才肅然道：「前日李相公使人入奏，說二十九貴主年已長，為天家血脈，身份尊貴，不宜長為女冠，故此請女官教授禮儀，以便封為公主。」
他待第五琦甚為禮遇，親自送出大門，還送了數十步才折轉回頭，這原本是愛才之心，可落到有心人眼中就不一樣了。
當聽說駙馬楊洄輕車簡從出現在自己家的門前時，楊齊宣愣住了，然後匆匆忙忙跑了出來。
「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哪裡明白？」楊釗叫起苦來：「況且他畢竟是李相公女婿，我如今須靠著李相公，又哪裡敢去亂打聽？」
想到這裏，楊洄心中的惱怒散去大半，他笑著搖頭道：「若只是楊釗……哪裡需要我來說與大夫聽，此人身份有些特殊，名為第五琦，楊大夫只怕未曾聽過其名。」
「昨日葉暢之事，鬧得滿城風雨，當初我只是說葉暢並未請我打探相公口風，你為何就同相公說了！弄成這般模樣，旁人還只道是我在進讒言，離間相公與葉暢的關係！」
畢竟這件事情，不好拿出來說啊。
李林甫女婿楊齊宣府前，在傍晚時分，又來了一位客人。
楊釗此次開的目標，是向新的木棉社投入一萬貫，葉暢笑著應允，讓楊釗到時登記交錢就是。
如今葉暢的門前，再也不是昨日門庭冷落車馬稀的情形，除了接踵而至遞名刺、帖子的人之外，亦有各方派來觀風望氣的探子。那麼多京中權貴派來的人，他都只是泛泛地以禮相待，可對這個人卻待之以殊禮，此人會是誰？
葉暢心中暗誹了一句，面上卻依然掛著笑，向楊釗拱手抱拳：「無論如何，都要謝過楊兄……楊兄今日來得正好，我有意為安東商會擴股，正需要楊兄大力支援，楊兄瞞著嫂夫人藏著多少私房，通通交與兄弟吧！」
以如今的棉價，眾人都覺得這是穩賺不賠
「方才聽得一件事情，不能不來……且覓一處清靜所在。」楊洄此時也不掩飾自己，面上帶著陰鬱。
兩人是相談甚歡，足足小半時辰，葉暢才將他送走，然後有時間來見第五琦。不過他與第五琦的談話也沒有持續太久時間，因為很快就一張又一張的拜帖被送了過來，大多都是自認為在長安城中有幾分顏面的人物。他們送拜帖來的目的與楊釗倒有大半相同，都是為了木棉社的招股計劃。
「楊釗？此事我已知曉了。」楊齊宣不以為然地道。
保證的每年七萬五千貫的利息，其實不算多，真正讓人趨之若鶩的，乃是大夥對葉暢賺錢本領的信心。這五十萬貫投下去，眾人都覺得，葉暢定然當年就將之翻上一翻。
李林甫並沒有把李適之放在心上，但當初韋堅給他的壓力卻是極大，故此即使在兩三年之後的今日，韋堅早已死去，李林甫對韋堅仍然甚是忌憚。更何況年初之時，還發生了韋堅故吏為其鳴冤之事，更讓李林甫警惕。
當下便有人打探起來，在葉宅這裡是探知不到什麼的，不過跟著第五琦卻不難。第五琦人到家不久，便有人知道了他的身份。
楊洄琢磨了一會兒，然後嘆息道：「楊大夫，你誤我矣！」
屋子裡沉寂了會兒，葉暢先開口道：「楊兄，我與楊齊宣並無怨仇，你可知曉，他為何會如此？」
見這等情形，第五琦便先告辭，葉暢將他親送至門口，他回頭對葉暢感慨地道。
葉暢神情愕然，自己與李林甫的這位女婿見過一兩次面，點頭之交罷了，葉暢記憶中，自己根本沒有與他發生過任何糾葛，他好端端地進什麼讒言？
楊洄心中暗惱，卻又無計可施。要知道，他們雖然都是女婿，可大唐天子殺幾個女婿都是正常的事情，而李林甫卻待女婿們個個都好。在某種程度上說，他這位天子女婿，倒
此時聽得楊洄還欲把責任全推與自己，心中不禁有氣：「駙馬此言，某就不懂了，某為相公之婿，事與相公之女有關，如何能隱瞞不說？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駙馬執心為正，不暗藏鬼胎，有何懼之？」
「咳……我今日來，卻不是為了此事，而是又聽說了一個消息，葉暢自李相公府回去之後，與一人密談許久，還親送此人出門，許多人都看到了。」
故此，葉暢對他有必攬之念。
楊洄張開嘴巴愣了愣，這才想到，楊齊宣能被李林甫挑為婿，怎麼會是傻子！跟著李林甫，就算是傻子也會學精明一些啊。
「李相公為何會突然如此？」李林甫採取了哪些手段並不重要，因為現在都已經被葉暢化解了，讓葉暢惱怒的是致使李林甫採取這些手段的原因。
「不知十一郎何是得罪了……李相公之婿楊齊宣，是他在李相公面前說了十一郎的不是，雖未直言，大致意思就是說十一郎欲行騙婚之事。」
自從捲入韋堅舊部案后，第五琦的處境便很有幾分艱難，他受韋堅牽連貶官，但直到現在會被貶為何職也沒有出來。再又捲入如今這件案子當中，讓他近乎待罪。這種情形下，葉暢向他伸出手來，願意幫他一把，他心中自然感激。
楊齊宣也不是傻子，看了看周圍，他這駙馬府前確實人員複雜，不宜說話，便將楊洄引到府中偏院，屏退下人之後問道：「駙馬聽得何事？」
「駙馬放心，若是葉暢尋你麻煩，我自然會替你解釋。」楊齊宣心中快意，又義正辭嚴地道：「我與駙馬交稱莫逆，此事義不容辭！」
而且扣上了一頂意圖騙婚的帽子，無怪乎李林甫會發這麼大的火，將兩人此前達成的默契都全部撕毀。就是方才自己在他家中時，李林甫也沒有提起為何自己會翻臉。
「哈哈，若是旁人聽得此語，必以為我離經叛道，唯有第五公卻能包容之。
他為何今日一早急巴巴趕來，除了知道葉暢的麻煩已經消了大半之外，另一個原因，便是葉暢讓葉安傳出的消息。
「駙馬這是為何？」見楊洄那小心翼翼的模樣，楊齊宣問道。
根據葉安傳出的一份擴股計劃書，在積利、建安二州，可闢為耕地的土地面積已經統計出來，一共有三百余萬畝；可闢為果園的緩坡園地，有一百五十萬畝（注：在人口繁滋占量大量土地的今日，大連地區的耕地超過二十八萬公頃，四百二十萬畝以上）。葉暢準備將其中五十萬畝可耕地開闢出來，成立安東商會木棉社，種植棉花。現以每畝一貫的價錢，以土地為擔保，招募股資，保證每年的紅利不低於一成五。
葉暢與李林甫反目，受損傷的只是葉暢與李林甫，對於他來說卻是有好處的。至少葉暢沒有了李林甫支持，就要全力獲取宮內楊玉環的支持，連帶他這邊，也能得到更多的利益。
安東商會準備擴股招資！
葉暢瞅了楊釗一眼，做出萬分感激的模樣：「有勞楊兄了……此處不是說話之所，還請入內。」
每畝一貫，五十萬畝也就是五十萬貫錢，這數量可真不少。在招股計劃書中寫得很明白，這些錢主要用於招募棉農、興建紡紗織布工坊上。保底一成五的紅利，也就是每年七萬五千貫的利息。與此前安東商會的股份不得轉讓不同，這五十萬股是可以轉讓的，若有人想要將股份變現，隨時可以到安東商會駐京城的會所出售。
二人方才說的大半，還都是對經濟運行特別是貨幣、流通的一些看法。第五琦對於貨幣的一些見解，讓葉暢覺得甚為驚異，幾乎超過了這個時代。可以說，這番談話之前，葉暢對第五琦的
楊齊宣不是傻瓜，事實上他也覺得，楊洄在葉暢的事情上表現得太過熱心了一些。他早就懷疑，楊洄之所以熱衷此事，必有背後原因。但因為打壓葉暢在李林甫心中的形象，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故此才不去追究此事。
楊釗心知此前自己不曾給葉暢傳遞消息已經做差了，如今他也看到葉暢會集的長安城中諸貴女所代表的力量，下定決心要站在葉暢這邊，當然將當時自己偷聽到的消息也泄露出來：「愚兄我發覺情形不對，便遣人多方打探，終於得到這個消息。」
領著楊釗等進入自己的客堂時，葉暢看到岑參在院子里晃了一下，向他使了個眼色，便知道岑參達到了此行目的，心中又是一喜。
「怎麼，你一點都不曾想到楊齊宣？」
「非也，非也，此人曾為陝郡太守從事屬員，乃韋堅臂膀！」
他這一句，讓楊洄心中暗暗鬆了口氣，原本以為楊齊宣會放棄，但既然他還盯著葉暢，那就證明，他仍然會繼續在葉暢與李林甫間挑起事端。
葉暢想到盧杞臨別時的提醒，心裏又生出一個疑惑，顯然，楊釗的情報是準確的，因為可以在盧杞那兒得到旁證。他緩緩地道：「我確實不曾想到，此前我琢磨過許多人，就是未曾想，竟然會是他！」
「也不知你是哪裡與他生了嫌隙，他竟然如此不遺餘力。」楊釗目光閃閃地說道。
「楊齊宣？」
按此前的情形，葉暢覺得自己與李林甫之間達成了某種默契，可是現在這默契被破壞了。葉暢雖是用陽謀，在離開李林甫府時說有小人進讒言，但是究竟這個小人是誰，又是如何進的讒言，葉暢非常想弄清楚來。
「此言怎講？」
葉暢任藉著巨大的經濟實力，糾合了一個利益集團，甚至
這半玩笑的話說得楊釗哈哈笑了起來，心裏暗暗贊了聲，葉暢果然曉事理。
猶豫了一會兒，楊齊宣看著楊洄：「當真？」
雖然留在長安城中為官是每個大唐官員的願望，但第五琦明白，在李林甫勢大的情形之下，他想留在長安是絕不可能的事情。先去遼東，積累一些功績資歷，再轉入中原州府任職，然後進入中樞可圖也。
別的事情你就敢亂打聽，問起這個來卻不敢了！
葉暢點了點頭，沒有開口。此事今日李林甫雖是沒有說，葉暢也明白，此事必是李林甫搗鬼。
楊齊宣思忖了好一會兒，確實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當下便有些不屑地道：「京城之中，人口百萬，如此無名之輩，某是不曾聞之。葉暢好結交貶夫走卒遊俠伎伶，想來又是這等人物吧。」
「聽岑公轉述，葉司馬曾言，經濟決定朝堂中之權力。初聞之時，某尚覺此有些過矣，今日來看，葉司馬所言，當真是一針見血！」
自從當初蟲娘為葉暢募資之後，安東商會便不曾再募過資本，此次募資，也就意味著今後更多的權貴有機會藉助葉暢的賺錢本領來獲利。特別是擴股計劃書中還很明確了其擴股的方向，乃是種木棉。
一聲「我來遲了」當真是感人肺腑，讓人心生溫暖。
「韋堅！」
若是旁人，或許會覺得當初就是葉暢出賣了韋堅等人，故此葉暢根本不可能與韋堅故吏走到一起去。可楊齊宣從李林甫身邊人那兒打聽過內幕，知道當時李林甫只是讓葉暢背上這個罵名罷了。故此，一聽得這個消息，他聲音頓時尖銳了一些。
他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葉暢則在琢磨著那楊齊宣的事情，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