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百千家似圍棋局
第325章 相公正合背黑鍋
「不是你家的東西？」那吏員登時怒了：「此物就在你家書房中發現，當時在場者有五六人，便是你家的一個管事也在……將那廝帶來，與楊慎矜這罪囚對質！」
此時黃河水患遠沒有後世大，主管河工的最重要職責，還是使得兩淮的糧帛能夠運至關中，供京畿數量龐大的官民們使用。
「喲，這不是葉十一郎么，嘖嘖，才一些時日不見，便長得更俊了，讓姐姐我好生瞧瞧……難怪咱們二十九貴主都看上你了，瞧你這臉兒！」
兩人頓時都笑了起來，對李林甫少了幾分敬畏，多了幾分調侃。
「李相公果然好眼力，好智謀，好手段！」他有些凄厲地笑了起來：「我道為何來得這般快……我還以為李相公身體不適，不曾想真是假的，先以身體不適誘我起貪念，又以身體不適令我不察……好，好，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風，你說那貴人，那便是那貴人吧！反正我難逃一死，便為李相公再除一敵，只求李相公念此微功，饒我家人一條生路，哪怕流竄嶺南……不，若能讓他們流竄遼東，葉暢必不薄待他們！」
他不想惹麻煩，可麻煩卻來找他，就聽得楊二姐嬌聲膩語，一雙媚眼衝著他直閃閃。
「用不了多久，我便要在長安賣這等馬車，到時楊兄可以買一輛試試。」葉暢笑道：「送我就不送了，這可不比以往，此間事了之後，楊兄少說也得往上升一升，俸祿還不知會漲到什麼地步呢。」
「我……我不知……不知楊御史所指何人，還請楊御史略微提醒……」楊慎矜渾身一震，然後喃喃地道。
王忠嗣能到四川去苟延殘喘，那是因為李隆基欲留他一條性命，而除了李林甫之外，想要王忠嗣死的人並不多。楊慎矜則不然，他一人身兼十余使之職，又有可能當宰相，擋著多少人前進的道路。這兩年得勢之後又不知收斂，就連與他是親戚的王鉷，都被他弄得心懷怨恨，欲除之
楊釗訝然，葉暢卻只是一笑。
他正怒間，突然聽得外邊一亂，他神情一動，便帶喝問，然後就見一隊軍士沖了進來，用刀槍架住他，將他按在地上。
楊釗打開匣子，裡頭竟然是一個獨眼石人，楊釗皺眉道：「這算什麼讖文？」
「好，好……」楊慎矜又是一聲長嘆，然後開始落筆。
「可以。」楊釗一笑：「只要陛下願意見你。」
「還請楊御史為我上達天聽，訴說冤情……我絕無謀逆之心，那兩樁罪名，純屬憑空捏造誣陷好人……」
楊慎矜驚怒交加，這猝然之變，讓他幾如夢中。他叫罵中，便見一人不慌不忙踱著方步，來到他的面前。
「楊慎矜，莫非還要我再說一遍？」
他研墨提筆，想要寫，卻悲從心來，又將筆放了下去，抬頭看了楊釗一眼，帶著最後一絲希冀：「我可否如同王忠嗣一般？」
「噝，好大的膽子！」
至於楊洄為何不安心當他的駙馬，卻要參合到這種事情里，楊慎矜就什麼都不說，讓楊釗自己去發揮去。
果然，楊釗捧出聖旨，開始宣讀。楊慎矜聽得裏面的罪名，頓時慌了，不僅說他曾請史敬忠看相，算自己是否有九五之尊的命，而且還說他私藏讖書，心懷不軌。這兩項隨便哪一個戴上，對他來說都是抄家滅門的罪名！
楊釗吸了口冷氣，盯著楊慎矜，滿臉都是憤怒之色：「朝廷待你不薄，聖人對汝一家更是恩重如山，若非朝廷，汝等當在大漠之上為雜胡婢奴，汝等卻敢為此之事！」
甚至有可能被李林甫處理掉，就算不像韋堅那般丟了性命，也要去哪個邊遠窮困的州郡如王忠嗣般等死，甚至乾脆被扔到遼東葉暢的地盤上，音訊全無死活不知，就如李適之那個蠢兒子。
如今只是藉著這個官方身份，將此計劃拿出來罷了。
楊釗轉到背後再一看，上面
他無法不罵，因為面前的名單乃是新的朝廷官員任免，他的一些職務被葉暢取代，同時與葉暢關係甚好的一些人，象原本的登州司馬元公路，進入了朝廷當中。
「這麼快？」
「放開我，放開我，爾等何人，竟然敢擅自闖入朝臣宅邸！」
「好！」
「不可能。」楊釗冷冰冰地道。
只不過楊釗卻視若未見，對他半點同情都沒有：楊釗此時與李林甫關係還很密切，若楊慎矜真得勢，他前進之途豈會順利，畢竟楊慎矜與他年紀相差不大，而李林甫卻垂垂老矣。而且楊慎矜算計葉暢，幾欲置葉暢于死地，若失了葉暢的財力支援，他日子豈能如此輕鬆！
得了這供詞，楊釗甚為滿意，當下喚人過來，將楊慎矜押入牢中，念在楊慎矜還算配合的份上，他還吩咐了聲，令人要給楊慎矜應有的待遇。
楊慎矜呆住了，好半晌才嘆了口氣：「吾家向來並無此物，突然來此，乃天欲滅我也……楊侍郎，念在你們同朝為官向來也略有交情的份上，給我個體面，我……招了！我雖有罪，旁人卻是不知情，還請勿連累我家人！」
楊慎矜再度呆住了，他這才明白，楊釗的目的不僅僅是讓他座實罪名，還想通過他再將自己的敵人拉下馬來！
他一指木匣，楊慎矜愣了愣，他哪裡知道此物從何而來。但片刻之後，他頓時明白，楊釗是要將事情座實來啊。
楊慎矜心念電轉，遲疑未答，楊釗見時間已經過去不少，再這樣耽擱下去，只怕有人會起疑心，他便厲聲道：「楊慎矜，你死罪已承，檢發他人，正乃贖罪之道，便是救不了你，總能救你家人！」
只要有人能取代他，那麼便是他下台的時候了。楊慎矜想到此前自己被楊洄、楊齊宣唆動，想要去占李林甫的相位，便明白自己若是下台，就休息再
「得了這個呢？我聽檢發你者之供詞中有言，是一位貴人見此之後，說你貴不可言，你才尋史敬忠看相……這貴人是誰？」
楊慎矜不得不胡謅了一個來歷，一邊說，一邊眼淚滾滾而落。
「早知如今，當初你為何要對付葉暢？」楊釗心裏暗暗道，不過嘴上卻沒有說出來。他一拍手，外頭那吏員又進來，有人奉上紙筆，楊釗呶了一下嘴：「楊慎矜，自己寫吧，這可不是某家刑訊所得，乃是你自家之意！」
楊釗想對付的是誰？
「如你所料，完全招了，楊洄此次必然脫不了身。」楊釗目光閃了閃，聲音低了下來：「不過此事……李相公那邊會不會不滿，我們可是打著他的旗號行事，讓他背了黑鍋。」
因為心情激蕩的緣故，他如今的字體，遠不如平時，字也寫得有些扭曲。楊釗見他最無平時大臣之體，心中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嘆：「楊慎矜也算是一時人傑，否則不可能官至戶部侍郎，離宰相之位只有一步之遙。但一朝失勢，竟至如此，惶惶如喪家之犬，當真是可悲可嘆……我千萬不能有這一日！」
話尚未落，見聽得外邊有人大步過來，卻是一名吏員，那人一進來，便呈上一個木匣：「找著了，果然有讖文！」
楊慎矜原想說我不能胡亂攀咬連累無辜，但楊釗粗暴地打斷他道：「你家寡姐，莫非你也想送她入獄？」
「我……我……」
對方既然做得如此細，那麼就不會給他扳回的機會了，他唯一能求的，就是一個痛快和不累及家人。
「楊……釗！」
「倒了楊慎矜，李相再背兩口黑鍋都沒意見，更何況，他替人背得黑鍋還少了么，怎麼會在乎替我們背點？」
葉暢對楊家姐妹沒有什麼好感，也有幾分忌憚這幾個娘兒們，故此避讓在旁，目不斜視。
「此物乃我在疏浚黃河之時所得……獻此物與我的乃是一民夫，他已經被我令人以違令之名斬殺扔入了黃河
楊慎矜苦苦哀求，楊釗只是不理，楊慎矜叩頭如搗蒜，楊釗這才道：「我與你雖是不熟，卻也知，你身受國恩，並非完全沒有良心之輩，那麼這個東西，是從何而來？」
楊慎矜吸了口冷氣，情知不妙。楊釗乃侍御史，他帶著兵士上門，而且沒有任何預兆，這意味著什麼？
他唯獨送過李林甫一輛這類車子，楊釗的則是老款。楊釗哈哈大笑起來：「果然，朝廷讓你主管河工，那實在是太對了！」
「自然！」楊慎矜咬牙道。
「興慶宮，見過聖人，河工之事，我已經有所計劃，總得呈報聖人。」
「侍御史看看背後！」那吏員道。
兩人這幾句話，看似無關的閑話，實際上是向對方確認事情辦妥之後的利益劃分。葉暢從容問道：「招了么？」
楊慎矜按著楊釗的意思，將自供狀寫了出來。他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給自己的家人減輕些罪名，故此頗費了些心思，自己承擔了部分罪名，卻將一個關鍵罪名教唆自己謀逆者，推到了楊洄身上。
話說到這裏，楊慎矜哪裡還不明白楊釗言下所指，無非就是駙馬楊洄！
楊慎矜又驚又怒，此時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只是喃喃道：「我家中向來不曾有此物，這……這不是我家的東西……」
「楊御史，冤枉，我要見陛下陳述冤情！」
勉強抬頭一看，卻見楊釗略帶得色的臉。
「此物……此物……」
「十一郎此次是去哪兒？」
坐上葉暢的馬車，楊釗便贊了一句：「十一郎當真會享受，這車就是比我的要舒服！」
他如何猜不出，這一切定然是有人在作怪，他家中僮僕使女數量過百，有人悄悄藏個木匣子到他的書櫃里，他哪裡能知道？
他們的車子很快到了興慶宮，通稟之後，倒沒有太久的耽擱，李隆基召二人入內相見。進去時，迎面卻是香風習習，楊家姐妹大約準備離去，故此兩邊相遇。
楊慎矜對著面前的一份名單發獃，皺眉
楊釗卻是笑著向那吏員使了個眼色，那吏員帶著眾人都退了出去，楊慎矜此時勇氣已失，儘管沒有兵士約束，卻仍然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別人官高他不嫉恨，但是將他的諸使職務扒去，卻讓他不能不嫉恨，他如今能在朝廷中坐穩來，便是因為理財之技讓天子歡喜。現在將他從直接理財的崗位上離開，只去當一個乾巴巴的戶部侍郎，任誰都知道，這是他聖眷已減的象徵！
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快，事實上對於河工，他早就有所計劃。黃河如今到了冬天，就因為封凍而不能航行，對於大唐的交通運輸影響非常大，對於葉暢的賺錢大計也極有影響，故此，葉暢很早就有一個計劃。
「貴人，貴人！你與哪位貴人密謀，意圖不利於李相公，好壞朝廷棟樑，以便於你們謀朝奪位！」楊釗道。
只見一人被推了見來，此人滿臉驚慌，正是楊府的一個管事，他看著楊慎矜，聲淚俱下地道：「他們在老爺書架之上尋著這個木匣子……此事確實，老爺，你就認了吧……」
他自己出了楊慎矜的府邸，才出門，便見一輛馬車過來，葉暢掀開車簾，笑著問道：「可要搭車？」
他心中暗下決心，若想沒有這一日，就必須掌握主動權，欲掌握主動權，就得如同李林甫一般，處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位！
楊釗慢慢踱了兩步，然後開口道：「此事卻是重大，楊慎矜，不唯你家人要受牽連，只怕你的兄弟與寡姐，亦少不得受此事連累了。」
他以為這一切都是李林甫的安排，因為整個手段有非常鮮明的李林甫烙印，但楊釗卻知道，整件事情，都是葉暢在背後一手操持。從羅織罪名到收買栽贓，李林甫都是一無所知！不過聽得楊慎矜在最後所得的條件，竟然是將家人流放到遼東之時，他心裏跳了跳，不曾想在楊慎矜心中，葉暢竟然還有些好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