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百千家似圍棋局
第327章 前怨就此樑上懸
「呵呵。」葉暢乾笑了聲。他的本意卻不是靠著踩別人往上爬，他只是要報仇兼自保罷了。
原本是有很多話要問他的，但此時，葉暢覺得又沒有什麼必要了。
葉暢背著手，冷冷地站在他面前。
其中一人他認識，曾經遠遠望見過，乃是侍御史楊釗。
葉暢乃至楊釗，楊洄都不畏懼，可是李林甫，他是打心眼裡畏懼。
說完之後，他帶著兵士就往裡走，葉暢卻留了下來。
「你明白就好，我來此，只是想看著你這殺兄仇人死在面前。」葉暢冷冷地道：「你有什麼遺言，自己寫出來，我替你轉呈陛下，至於你的性命，就到此為止了。」
他開口討要白綾，楊釗卻板著臉：「你無遺表上奏，如何敢要白綾？我與你可沒有這般交情，能替你背起這般大責！」
兩人上了同一輛馬車，好一會兒都沒說話，良久，楊釗嘆道：「果然，只有人踩人，方能人上人。」
他膽敢如此行事，有一個原因便是從葉暢那得到消息，李林甫的身體不好，可現在，李林甫的儀仗卻出現在興慶宮前，這證明李林甫便在其中！
楊洄的嘴已經被堵住了，看到葉暢時，他的瞳孔劇烈收縮，露出恐懼之色。
見他拖拖拉拉，葉暢向善直使了個眼色，善直立刻上前，便要將楊洄報起，楊洄擺了擺手，苦笑道：「終難逃一死，我何必流連。葉十一，你這奸賊，今日便讓你見我死吧……我在泉下等著你，想來用不了多久，便可以看到你了！」
葉暢立刻將心中的柔軟收起，目光冷厲，靜靜地等著。不一會兒，便見楊釗匆匆回來，在他身後，兩個士兵挾著楊洄。
葉暢嘿然一笑：「無妨，這樣最好……來白綾來，送楊駙馬一程！」
楊則笑嘻嘻地向管家點頭，趕緊將背著的柴禾向柴房扛去，才到公主府上，他可得勤快一些，爭取早日出人頭地。
「是，臣有罪，楊洄畏罪自盡，這是
他沒有想到，葉暢下手會如此果決，竟然直接將楊洄逼死。他原本還想留著楊洄，好將案子牽連到宮中的太子身上。
「無辜之人，何必連累，留他在此，礙手礙腳。」
他將一塊金餅交在了楊則的手中，楊則愣愣地望著他，葉暢又催促了一句，他才如夢初醒，揣著那塊金餅飛奔而走。
死了犯人，他這個辦事的御史自然有責任，若楊洄有遺表，責任就輕了。楊洄明白這個道理，又是一嘆，當下討要紙筆，寫了一份遺表。
他們背著李林甫做下這樣的大事，讓李林甫背著這黑鍋，雖然不怕李林甫知曉，可是多少總有些尷尬。
只不過他起身時，面色稍稍有點不愉。
「可以奏明聖人了，楊洄謊稱寫供狀，卻畏罪自盡，留下遺表。」葉暢向楊釗道。
他狐疑地盯著葉暢，葉暢卻是哂然一笑，搖了搖頭：「三庶人之時，我才幾歲，怎麼可能是他們的遺黨？楊駙馬，你當初便是因為這個理由，害死了我的兄長，如今還想用這個理由來害我？」
「哪有那般便宜，他身上的事情，可是干係重大，楊慎矜意圖謀反，已經招了，他也必須招！」楊釗在旁陰森森地道。
楊洄頓時變了臉色：「李……李相？」
「小人……小人……」楊則將自己身份說了，乃是剛投入駙馬府的，與楊洄可以算是一族遠房。葉暢搖了搖頭，看模樣也能判斷出來，這隻是一個苦哈哈的小子。
踏上墊腳的小凳，他將自己掛了上去，還沒落實，就聽得喀一聲響，然後腳下一空，那凳子被葉暢一腳踢開。他蹬了幾下腳，這時葉暢卻湊在他身邊，低聲道：「哦，忘了說一聲，聖人是有意饒你性命的。」
他伸手想去抓脖子上的白綾，只是這個時候，他已經漸漸力竭，無論怎麼努力，卻也沒有力氣將自己從白綾上解脫開。葉暢笑
他二人得宣入內，便看到李林甫坐在一錦凳上，正笑吟吟看著歌舞。見二人過來，李林甫沒有起身，只是頷首，那眼中的歡喜神情，讓二人覺得毛骨悚然。
「臣遵旨。」李林甫應承下來。
楊釗臉色也是一變，三庶人乃是大唐的禁忌，若葉暢真是三庶人遺黨，就算是李隆基再愛他的才能，只怕也容不下他！
楊釗回過臉來，看著葉暢，皺眉問道：「當真要如此？」
回到興慶宮，卻見宮前有宰相儀仗，葉暢與楊釗又對望一眼，神情有些疑惑。
李隆基眉頭稍稍一挑，沒有絲毫戚容，反是露出絲怒色：「好大的膽子……罷了，罷了，將遺書呈上來，讓朕看看。」
遺書到他手中，他只是略略抄了兩眼，然後冷笑道：「死也不安分守己……李卿，奪了楊洄官職，以庶人禮葬之，另外，咸宜那邊，你物色年輕才俊，讓她改嫁了吧！」
這邊事情辦好，葉暢與楊釗帶著兵士離開了公主府，還未走遠，便聽得身後傳來了哭聲。葉暢與楊釗對望一眼，兩人都是一笑。
然後他就看到士兵之後，幾個官員模樣的人走了進來。
他心中與楊慎矜勾搭之事，無非就是想藉著李林甫重病之機，將楊慎矜推上宰相的寶座。若真是因此事情被追查，那麼葉暢站在這裏，其實代表的是背後的李林甫。
沒有一會兒，楊洄不再掙扎，身體也發出屎臭尿騷，那是氣絕之後大小便失禁。葉暢仰頭看著他，想到自己那位有些懦弱但確實暗藏兄弟情誼的兄長，想到已經有一年未曾見到的侄兒侄女，長長出了口氣。
「奸賊，你是三庶人遺黨，你害我，是為三庶人復讎！」楊洄嘴角流血，卻指著葉暢叫道。
這種情形下，能少連累一人，便少一人吧。
「自然要如此，你也知道，聖人曾經非常寵愛咸宜公主，若是給咸宜公主去
再看一旁的李隆基，卻是心情甚好，臉帶笑意，全然不是方才令他二人去審問楊洄時的怒焰飛騰。也不知李林甫對他說了什麼，哄得他回心轉意過來。
楊洄緩緩行過去，貪婪地吸著氣，他知道，每多呼吸一次，自己就離死亡更近一分。
他確實心中不安，此次行事，雖然都是報復，可是手段，卻太過陰毒了。楊洄是他死仇，為了坑此人，就必須將楊慎矜拉下，雖然此前他自我開導，說楊慎矜也在謀算他，可是葉暢心中明白，那只是自我開導。
出了駙馬府，他又有些迷糊：按理說，方才那人應該是來害駙馬的奸臣，他為何要給自己金子，還放自己逃走？
他咬牙切齒吐出怨毒之語，葉暢卻只當未曾聽見。
他縮在柴禾之後，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喘。身在長安城中，看到這樣兵士如狼似虎，怎麼會不知道出了大問題？
善直卻是不信，總覺得葉暢如此，心中另有打算。他思忖了一會兒，然後道：「你心中不安？」
葉暢默然。
楊釗在一邊看到這個，心裏不由跳了跳：葉十一待朋友是無話可說，當真義氣，但待敵人，也是殺伐果決，什麼手段最狠就上什麼手段！
「同喜同喜。」楊釗回。
「事情辦好了？」見他們回來，李隆基讓歌舞且退下，然後有些漫不經心地問道。
「楊御史……請賜白綾一根與我。」
「咳咳，陛下，是臣婿！」李林甫頓時不幹了。
「這是怎麼回事？」楊釗低聲問道。
「我……我……」
咸宜公主府。
楊洄一顫，天牢之中倒還罷了，可若是像三庶人一般，被流放邊郡，然後由獄卒驅趕離開，那所受罪之大，絕非他這樣嬌慣了的身子能承受的。
他這話不是叫給葉暢聽，
「我是公報私仇，但你若不是犯下了滔天大罪，我又如何能公報私仇？」葉暢卻是冷笑：「你與楊慎矜勾搭的事情已經犯了，到這個時候，你還不明白？」
不過當柴禾放下之時，他聽得「轟」的一聲響，他訝然回頭，便看得一隊兵士破門而入。
此時楊洄神智尚清，聽得這句，頓時大怒，同時又大恐。若李隆基想饒他性命，他完全可以不死，現在一匹白綾掛上去，豈不冤枉？
楊洄初時並不認為自己有性命之憂，此時聞言，卻再無任何希望。是李林甫要他死，而不是葉暢要他死，他哪裡還能有活路？
「恭喜恭喜。」葉暢道。
「十一郎，方才李卿來奏，說是遼東行軍總管府已經將第一批俘虜送至長安了，問朕是否要朝門獻俘，朕覺得非如此不足以酬功，便允了此事。」李隆基處置了楊洄的身後事，立刻又高興直來，轉向葉暢：「倒不曾想你真有如此本領，朕前些時日還有些擔心，你在遼東的戰功，乃是被部下欺瞞，現在看來，真吾婿也！」
他擺手讓楊則起來：「這楊駙馬，眼見就要倒了，你還是速速離去，千萬勿停留……哦，把這個拿去吧。」
沒有等他感慨太久，便聽得一人唔唔叫著，卻發不出完整的聲音，越來越近前。
「你是公報私仇，我要面聖，我要求聖人……」
幸好，自己與葉暢是朋友而非敵人！
「楊慎矜……謀反？」楊洄頓時恍然，當初給三庶人栽上的罪名就是謀逆，如今這個罪名回到他身上來，也算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他長嘆了一聲，既是李林甫栽下了這般罪名，他就休要想脫身了，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不連累自己族人。
原本咸宜公主極得李隆基寵愛，故此她的府邸甚是弘闊，非一般府邸可以比擬。
遺表內容無非就是認罪服法，他心中暗恨李林甫、葉暢，自然也少不得咬上李林甫與葉暢，不過也就
「這樣可否？」楊釗卻有些擔心，看了葉暢一眼。
正是雙方有過聯手暗害三庶人之舉，所以他才更清楚李林甫的手段。
葉暢抬腳，重重踹在楊洄胸前，將他踢飛了回來。
「我也不知，今早出來時，李相還在卧床休養之中！」葉暢也是一驚。
「莫非你欲入獄中受那非人之辱？」葉暢又道：「那也行，反正都是一死，在獄中折磨，我雖親眼見不著，卻也更能出這口氣！」
柴房在公主府的外圍，有個側門通往院子外，這些兵士闖進來，讓楊則嚇得一大跳。
楊釗有些懷疑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再問。楊釗心裏，卻暗暗在琢磨，葉暢所說，是真還是假。
楊洄的死，意味著這一次葉暢掀起的政治風暴暫告一段落，他二人都沒有掀大獄的心思，故此也就是楊洄、楊慎矜，最多再加上楊慎矜的兄弟楊慎餘、楊慎名。這樣空出的位置就已經足夠多了，他們所想得到的好處也已經夠多了。
「你是何人？因何在此？」見這隻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葉暢和靄地問道。
因此楊釗一點頭：「那便如此！」
不一會兒，便有人拿白綾過來，在柴房的橫樑上系好，葉暢還親手去拉了一下，確認它很牢，回頭似笑非笑地對楊洄道：「楊駙馬，體面些！」
在楊玉環之前，能長時間得專寵的就是武惠妃了，哪怕此女已經死去多年，也仍然是楊玉環的大威脅。
他正待轉身離開，那楊洄卻瘋狂掙紮起來，他究竟是駙馬，那兩兵士沒控制住，給他掙脫，他將口裡塞著的布團摘開，撲向了葉暢！
葉暢身邊，自然少不得善直，和尚眼尖，覺得似乎有些不對，轉了半圈，便將楊則拎了過來。楊則臉色慘白，跪在地上。
屋裡善直也在想這個問題，他想到就問：「十一郎，你為何放那小廝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