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百千家似圍棋局
第328章 來事後年猶可變
李隆基痛快地答應李林甫的請求，同意他與李騰空訂婚，是一個陰謀！李林甫正是看明白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在出宮后神情變成那般模樣！
可是這一次……事情關係到葉暢自己的終身大事，葉暢還能解決嗎？
「且休要急，兩年之中，會有很多變化。」他只能如此寬慰道。
「貴主待郎君如此，郎君切勿辜負她一片心意。」那宮女瞧了葉暢一眼，忍不住嘆息道。
「貴主，葉郎君就在宮門前候著。」使女見她在發獃，輕聲於她耳畔提醒道。
李林甫告辭，李隆基只留了楊釗，連葉暢都一起打發離開了。葉暢跟在李林甫身後，不禁有些茫然，自己的婚事，當真就這樣定了？
這當然不是因為厭了葉暢。
正準備上馬車時，卻看到一個宮女在向他招手。那宮女葉暢認識，乃是蟲娘身邊貼身使女。如今蟲娘腰包鼓囊囊的，有的是錢去買通宮女太監，故此在宮中有些事情，她辦得比較順手。
葉暢無言地微微一點頭，心裏卻滿是挫敗感。
「聖人自有打算，你放心，到遼東那邊，我會請我結義兄長助你，你見過的，南八南霽雲，還有覃勤壽，亦在遼東。」
若是李林甫的想法，葉暢更容易揣測一些，可李隆基的想法，葉暢就覺得難以把握了。
「若是你多一分擔當，少一分猶豫，怎會如此？」蟲娘又恨恨地道。
這麼一想，葉暢倒還真未曾騙過蟲娘，蟲娘破涕為笑。不過才歡喜了一會兒，便又開始憂心：「父皇那邊？」
「獻俘之禮，自有禮部議定，再請聖人批准，倒是葉暢這婚事，只請聖人念在臣鞠躬盡瘁這二十余載的份上，允了臣之所請！」
就在他險些跳起來時，興慶宮之內，李隆基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蟲娘，神情非常不快。
葉暢想到這裏，人猛然跳了起來。
兩人見面時有些尷尬，猜出李隆基心思之後，葉暢就知道，蟲娘的努力不會有結果。若真如此，只怕自己的婚事就要
「讓他走……」蟲娘忽然有些恨恨，當初葉暢若是下定決心，選擇自己，哪裡還會有這般事情。正如今天李隆基與李林甫所說，就算不能成親，先訂下婚事也行啊！
聽完之後，他神色微微一松，然後露出好氣又好笑的神情。
女人在愛情之中，有時腦子裡的胡思亂想全然不能以常理推斷，此時的蟲娘便是如此，轉眼間她將方才的不快拋開，眼中還含著水汽，向著葉暢問道：「當真？」
是陰謀！
葉暢無言以對。
因此，蟲娘很理解響兒的觀點：這世上就沒有能難道葉郎的事情存在。
蟲娘果然立刻改變了主意：「罷了，終要見他一面……」
「你信不信我，信就好生等著，總會有變化。」葉暢道。
若李隆基的打算如他所想，他就是李林甫必然要拉上船的救命稻草，他與李騰空的婚事，恐怕是拖不到兩年之後了。蟲娘在此，除了傷心之外，確實無能為力。
若自己是李隆基那就好了，乾脆將兩人都收入後宮……
葉暢細細思量，但他是局中人，又沒有李林甫的老奸，故此怎麼也想不出他突然煩躁的原因。
「那是自然……朕倦了，獻俘之事，便交由卿操持吧。」李隆基又道。
若是換了以往，蟲娘哪有不信葉暢的，但此事關係到她的終身，她看著葉暢，好一會兒，仍然是將信將疑：「還能有什麼變化？」
這麼些年來，她遇到了什麼麻煩，有什麼煩惱，總是尋葉暢替她出主意。即使葉暢人不在她身邊，她也會通過書信來徵詢葉暢的意見。而葉暢幾乎從未讓她失望過，彷彿這個世上就沒有能難住葉暢的問題。
而且，葉暢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蟲娘還不是十分清楚。上回葉暢借口推託，讓她已經懷疑，葉暢是不是對她真有情誼。
如今名為壽安的蟲娘渾身一顫，抬頭看著李隆基，悲聲道：「阿耶！」
蟲娘茫然起身，但意識到不
卻不曾想，李隆基直接提出這個。
楊洄自盡的消息，也已經在宮中傳開，蟲娘來時也已經得知，聽到李隆基這樣說，她終於清醒過來，明白了李隆基的意思。
這小姑娘，初見時還只是一個黃毛丫頭，如今已經漸漸長開，眉眼之間，漸有風情。望著她這模樣，葉暢心裏也是有些難過。
「啊……」
他臉色陰沉，絲毫沒有政敵被除去或者佳婿確定的喜悅，相反，看上去十分煩躁。這樣的表情，在向來有口蜜腹劍之稱的他臉上，甚少看到。
李林甫頓時愣住了，而楊釗自己也呆了。
那宮女為何而來，葉暢心裏很清楚。
使女有些猶豫，她身為蟲娘的貼身宮女，以後必然是作為陪嫁的，與其陪到別人家中，倒不如去葉暢府中，葉暢至少待人和氣，不會虧待了她們。
葉暢眉頭皺了起來：「路途漫長，海道艱難，你如何去得？」
他略一猶豫，李林甫沒有等他，他的馬車離開回府。葉暢向那宮女走去，那宮女福了一福：「請郎君稍候，貴主正去見聖人。」
「父皇令我去遼東禮仙。」沉默了好一會兒，蟲娘才艱難地開口道：「行程還須你為我安排。」
「已經不只一人在朕耳邊嘮叨，葉暢手中錢財太多，又有兵權，遠離中樞，非人臣之道……」
雖然此前他與葉暢有過此類的探討，不過兩人都認為，戶部侍郎真要落到楊釗頭上的可能性並不大，畢竟他踏入仕途的時間還很短，進入長安才短短三年。李隆基拔舉他，必然受到群臣的反對，而李林甫對此，只怕也不會支持。
葉暢吃了一驚，方才李隆基還以李林甫相爭不下，現在卻就將事情敲定了？
李林甫也沒有想到李隆基這般爽快，感激涕零，離位再拜。那邊李隆基慢條斯理地道：「楊慎矜如
在她回去不久，便有人將消息傳到了李隆基面前，李隆基很仔細地聽著那人轉述的葉暢的每一句話，甚至當時葉暢是什麼表情，他都細細問了。
雖然此時男子三妻四妾屬於平常，可蟲娘與李騰空一個是貴主，一個是宰相女兒，都沒可能給他當妾，故此這種美夢他就不要想了。除非他取李隆基而代之，當了天下之主，這樣無論如何出身高貴的女孩兒，都可以納入後宮了。
「閉嘴！」倆老頭同時回過臉來，瞪著葉暢大罵。
「我曾經騙過你么？」
李隆基聽得李林甫還是堅持，笑著道：「哥奴既是如此……那便依你之言吧，可惜了，如此佳婿……兩年之後，朕為十一郎主婚！」
「正是，先不談婚嫁，只定下婚事！」
她默然退下，在外獃獃立了會兒，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不過這個念頭只在葉暢腦子裡閃過便滅，當個皇帝，與成為政事的囚徒沒有什麼區別，李隆基不想當這個囚徒，就只能將朝政交與李林甫這樣的權臣，然後猜忌、陰謀……
「變化，還能有什麼變化？」
「此事朕意已決，若你真的只想的葉暢……這樣吧，你不是要去遼東禮敬仙人么，今日便開始準備，一個月後動身，你去遼東吧！」
這等情形之下，他的婚事便又成了李隆基與李林甫交鋒的場所了。
說的時候，向蟲娘微微眨了眨眼，蟲娘會意，同時心裏的酸楚消減了些：他分明是將秘密與自己共享，這證明他並未將自己當作外人，他的心裏，還是有自己的……
「不必做什麼，聖人如何吩咐，你便如何去做就是。」葉暢一笑，他知道這邊上肯定有耳目，無論耳目是屬於高力士，還是直接聽命于李隆基，因此說道：「我經營遼東，原本並無太大的私心，只想著借遼東巨木造船，到後來乃是形勢所迫不得不為之。有人願意接手過
眼見倆老頭為了爭奪女婿而又吵起來，葉暢忙打圓場：「二位何必爭執，臣暫時不宜成親……」
之所以是她，而不是別人，便是希望能得到葉暢的全力配合。
在李隆基諸子女中，蟲娘是少呼父皇的，一般都是阿耶。李隆基聽得這呼聲，心裏也微有些不忍，但旋即又硬了起來：「此事是為你好，為葉暢好，也為李相好……壽安，你去遼東之後，須得弄明白，葉暢在遼東究竟做的是些什麼事情！」
李隆基此言，背後對葉暢的猜忌、懷疑，表露無遺！
「阿耶，這全是讒言，是有人心懷嫉恨！」蟲娘忍不住辯白。
這話說得蟲娘悠然神往，過了一會兒，然後道：「你遼東那邊，造出了能尋訪仙山的船？」
這句話她重複二遍了，葉暢伸出兩根手指：「這樣吧，我與你做個約定，若是二年後沒有別的變化，我便帶你揚帆海外，去尋仙山隱居去，如何？」
這平衡木……莫非走不成了？
「你只是不宜成親，卻不是不宜訂婚，究竟是哪家的女兒，今日便要敲定下來！」
葉暢委屈地縮了一下：「可是此事與我有關……」
葉暢暗暗叫苦，不過李隆基與李林甫沒有爭太久，過了一會兒，李隆基大約是倦了，一擺手道：「罷了罷了，此事再議，先說說獻俘之事……」
不能繼續左右逢源倒還罷了，可是無論選了蟲娘還是騰空，他將如何去面對另一方？
李林甫也不曾開口，直到到了宮門前，才回過頭來：「十一郎，去我府中，好生說說你那『銀行』事宜，你究竟是做什麼打算。」
在李隆基與李林甫之間尋找平衡，乃是葉暢一直以來的立足方式。他和李林甫走得近，但又保持獨立性，他與李隆基有共同利益，但又不願意充當李隆基的近身寵臣。此前平衡木走得好，他能夠左右逢源，但這一次看起來
「在那邊，你要我做什麼？」
兩年……李隆基後來說的兩年，在某種程度上，是無意中泄露出來他的計劃，他只會容忍李林甫再為兩年宰相！
蟲娘又是一顫，眼中儘是驚駭。
他在感情上，當真算不得殺伐果決。最初時讓他選蟲娘與李騰空，他覺得兩者都難以取捨。如今確定了李騰空，他卻又覺得自己似乎還是更希望選蟲娘一些。
葉暢張開嘴，好一會兒不知所措。
「竟然想拐著壽安私奔……也就這廝膽大，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他心中暗想：「不過，他倒是一個聰明之人，知道朕的打算……李林甫也是聰明人，他也應當知道朕的打算吧。」
得了葉暢安撫，蟲娘雖然未能盡棄愁慮，卻終於開心了些，對於即將開始的遼東之行，也漸有些期待。她是帝王之女，從小長在勾心鬥角的環境之中，因此明白，自己此行有何意義。
「我如何不能去？」蟲娘帶著哭腔問道：「我若不去，便在這裏看你娶李騰空么？」
「壽安，你是聰明的，這雖是讒言，但也有三分真實，我要你去遼東，便是想免得將這三分真變成十分真！」李隆基微眯著眼：「想來你讓葉暢在宮門前等著了吧，將朕的話說與他聽，他會知道怎麼做的……朕還有事，你先退下！」
「如今還不成，不過再有兩年，總可以了。」
李林甫抖了抖，神思有些飄忽，旋即收斂回來，笑著道：「楊釗精於度支，為戶部侍郎自是有餘，不過他如今尚經驗不足，在佐官之上，臣覺得當替他安排得力人手。」
可是他為何會露出這樣的口風，按理說，他有這個心思，應該保密才對……
他當局者迷，一心只想著自己推動大唐商業與手工業的計劃，卻不曾想到，那銀行既然如此重要，李隆基與李林甫如何放心交到他手中！李隆基可以安排一個楊釗，李林甫自然要想法子將葉暢抓牢，而李隆基又不會坐視。
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