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城頭變幻大王旗
第339章 蠻地亦聞漢道昌
葉暢謝了旨意，這個都知兵馬使雖不是節度副使，卻是主管戰事與訓練的最高武職，與節度副使相差不大，讓葉暢有些不快的是，他想要的營田使職司，卻沒有給他，而是換了個越嶲都督。
見來傳旨的是高力士，還帶著個小太監，葉暢忙行禮。香案什麼的就免了，他無心搞這樣的虛套。
船從長江轉入支流安樂溪（赤水），到了能州（藺州）之後停下，不一會兒便有人來迎接，葉暢問道：「人還在此否？」
她很清楚，身後的百子床上，將會發生什麼事情。家中陪嫁的箱底，可是有春圖的。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李白作此言，絕非空口無憑。葉暢雖是輕車簡從，從長安至成都亦花去了二十日。他顧不得喘口氣，便又換馬前行，趕往前線。
「來見一個人。」葉暢笑道。
原來是封官！
「你我都不服，還有誰能服？」李白哈哈大笑，對此不以為然。
那人再拱手：「家主人不見外客……」
他心中琢磨這事情，回到洞房之中，李騰空見他若有所思，便細聲細語地道：「夫君，外邊是何旨意？」
「方才聽說壽安公主在玉真觀外攔住了喜車，你聽說過吧，聖人原是想讓葉十一尚壽安公主！」
到了益州（成都）之後，他們便轉乘船，順流而下，卻沒有在戎州停下，而是到了瀘州。見他似乎不將正事放在心上，李白有些著急了，但催促著問道。
這意思是循諸葛亮之故事，葉暢點點頭，心裏卻是不以為然。這番話聽起來沒錯，但缺乏實際操作性，李白的性子就是如此，高談闊論當事無雙，但真正讓他做起繁瑣的實事，他便會借醉酒遁。
今日葉暢的催妝詩中還說「第一仙人許封侯」，果然爵位就是來了，雖然不是侯爵，但以葉暢功勛與能力，想必封侯也就在三五年之內。
「娘子，天色不早了。」葉暢道。
「臣葉暢接旨！」
一片驚訝，竊竊私語的議論聲在外響起。
「
只不過此時門戶未開，庄中也沒有人往來走動，便是小娃娃，也不見一個。
「酒多必誤事。」葉暢道：「我們畢竟是來做大事的……你所之見，南詔當如何平定？」
「這些時日都閉門不出，據說是在讀書。」來人恭敬地道。
「多年夙願，今日得償……實在是歡喜無限……」不知不覺中，葉暢湊在她耳畔，說著讓她心如鹿撞的話，呵出的熱氣，讓她身體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這還不簡單，必是聖人慾為壽安公主出口氣罷了。」李騰空抿嘴一笑：「他是不想叫夫君太得意，故意選在吉時，讓夫君，讓夫君……」
果然那人打量了蕭白朗一番，卻搖了搖頭：「不識郎君。」
「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七擒七縱，攻心為上！」李白隨口道。
葉暢可以算一個，至於其餘……一時之間，李白也想不出來。
不等葉暢回答，她又說：「妾身不是意欲干涉夫君行事，只是從今以後，夫君再不是一人，妾身為夫君分憂解難，原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我看有些象。」
此時他心中更加好奇，看這樵夫，亦為庄中之人，當是那位隱居大賢所教化之輩。也不知那究竟是何等人物，竟然左右都是這般良質美材。李白周遊天下，見賢達者不知凡幾，而能與之並論者，不過寥寥數人。
葉暢白了他一眼，沒有答話。
「你倒是不客氣。」
對李騰空來說，這是奇妙的夜晚。
他們正要敲門，忽然聽得有人唱道：「嚴風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堅胡馬驕。漢家戰士三十萬，將軍兼領霍嫖姚。流星白羽腰間插，劍花秋蓮光出匣。天兵照雪下玉關，虜箭如沙射金甲。雲龍風虎盡交回，太白入月敵可摧。敵可摧，旄頭滅，履胡之腸涉胡血。懸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帝。胡無人，漢道昌，陛下
「敢問諸位客官來此何為？」那農人施完禮之後，不慌不忙地說道：「此地並無道路，莫非客官是來我隱賢庄？」
就在這樣一片的議論聲里，葉暢匆匆出來。
二人行一路，便鬥了一路嘴，李白此時年紀已近半百，但童心未泯，他為人又好談論，故此對葉暢遮遮掩掩的很是不爽。
此處就是漢蠻雜混居住的所在，故此江水兩岸，時有蠻女野人樵歌相答。正值初夏，野花遍山，香氣襲人。聽著這歌，嗅著這味道，葉暢不覺有些思念起在長安的李騰空來。
「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使人瘦，無竹令人俗——十一郎，這裏所居者，必非俗人啊。」李白一見這裏，心中便生歡喜，笑著對葉暢道：「你如今居處，卻是無半根竹影，汝乃俗人矣！」
「嗯。」
「這不對啊，怎麼這個時候還有聖旨？」
此次來劍南，跟隨他而來的人，除了李白被他征為掌書記之外，還有蕭白朗、善直、葉英等四十餘人。
「誰讓你一路上不許我多飲酒來著！」
「莫非還有什麼變故？」
李白心中訝然，蕭白朗雖然在葉暢的婚禮上充任勾當障車，但是李白知道他是市井出身，名聲並不彰顯，為何搶在葉暢之前去問對方是否認識自己，這不免有些自大了吧。
「總覺得有些不妙！」
「入川便用了二十日，從益州至此又花了一日，每日就見山轉山水連水……十一郎，你往這邊走，究竟是何打算，如今大軍可是在戎州等你！」
被葉暢攬入懷裡，饒是她沉靜多智，心也怦怦直跳起來。
「不在瀘州停？」眼見船又過了瀘州，這就出了劍南道疆界，李白心中一動：「十一郎，莫非你要棄職逃遁？」
他至邊疆，自然不能攜李騰空，臨別之時，李騰空依依不捨，他曾經乘機想問李騰空在大婚之日寫與壽安的究竟是什麼，卻仍然被
「我是這等人么？」
那人引路向前，這能州乃是羈縻州，漢人數量並不多，只是在河畔為生，這能州城便也位於河畔，僅以一土圍相護，土圍高度還不及胸。圍子里大約百余戶人家，參差散落，雜亂無章。葉暢在那人帶領下，一行人穿過土圍，又行了里許，見一片竹林，掩映著一排茅屋。
只是讓葉暢不解的是，這道旨意，完全可以早些發來，或者等到明天發來，根本用不著在他大喜的夜晚發過來吧。
李隆基做這等事情，底下有何心意？
李騰空低低驚呼了一聲，便被葉暢一把抱住，然後抄起，直接放在了百子床上。小銀鉤被撥起，粉羅帳放下來，將百子床與外邊都完全隔絕。
還在好幾年前，葉暢通過楊釗舉薦高適，為劍南節度使掌書記。但是無論是章仇兼瓊還是鮮于仲通，都不肯重用高適，故此高適雖是得了官職，實際上卻對劍南形勢沒有什麼發言權。
她有些怕葉暢懷疑，故有此解釋，葉暢笑了起來：「並無大事，只是聖人賜封開國縣男，我覺得奇怪，他這旨意可早下可晚下，為何偏偏此時下來。」
「還要見誰，高達夫不是在軍前么？」李白有些驚奇。
也唯有這般漢子男兒，才能唱出他那詩中之味來！
不過無所謂，該給的權力，都給他了。
「不知閣下尊姓大名，可識得某家？」不待那人話落，蕭白朗上前道。
「某與貴主人有舊，不算外客。」蕭白朗看了看此人身後的那群農人，覺得沒有自己認識的，便拱手道：「既是如此，某就自己上前叩門了。」
聽得這番對話，李白心裏更是訝然，這些農人行動之間，顯得極為精悍，而這般要求，也分明是怕他們這一行不懷好意。他知道葉暢的脾氣，便向葉暢看去，卻見葉暢一擺手：「太白兄是要隨我去的，三哥、葉安，蕭兄，就我們五人吧。」
說到這裏，李騰空面頰又紅了起來。
「高達夫如
「既是如此……咱們可不能讓那老奸得逞。」背後葉暢對李隆基可沒有多少敬意，壓低了聲音道。
此時的她，已經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當真是欲拒還迎。
「如何不知，這長安城中難道還有誰不知道聖人與李相爭婿之事者？只不過現在葉李聯姻，亦是聖人賜婚，眼見新人都已入洞房，怎麼又派人傳聖旨？」
李白心中頗為不解，葉暢來劍南，只帶著眼下這四十餘人，卻要駕馭多達六萬的軍士，他不急著去軍中抓住軍隊，乘船游江是何道理！
眾人見他的袍服頗有些不整，都忍不住覺得好笑，葉暢自己臉色，也是尷尬多過無奈。
「夫君之意？」
看起來那排茅屋就在眼前，但行起來卻要走田壟間的小道，彎彎曲曲，好一會兒。小道兩邊，有數十畝水田，十余個農人，正在水田中耕作，見到他們，這些農人卻沒有能州圍子里那些人一般齊湊上前看熱鬧，只有一人行了出來。
其餘伴當便都留在水田這邊，葉暢等五人下了馬，繼續向前而行，終於到了庄前，卻見庄門緊閉。這莊子遠看不大，近起來，還是住著二十余戶人家，錯落有序，如同軍營營帳一般，中間拱衛著一處稍高大些的茅屋，想來就是那位葉暢口中大賢所居了。
葉暢將去劍南的消息，在長安城中也有許多人已經知曉，但進開國縣男這個爵位，倒是既在眾人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初時沒注意，葉暢現在細想，李騰空猜的十有八九是對的。李隆基那老傢伙，果然就是想壞了他洞房花燭夜的氣氛，若他花半個晚上時間去想老傢伙究竟做何打算，只怕今夜裡就被這勾心鬥角的事情誤了春宵了。
李騰空不敢與他炯炯的目光相對，只能含羞避開。
「此地主人，想來頗通教化，教得這農夫，都懂禮儀。」見那行了出來的農人遠遠便施禮，李白心中暗想。
「自然是做該做的事情！」
她無
高力士向小太監示意了一下，那小太監打開聖旨，開始宣讀：「朕聞賞有功，報有德者，政之急也。若功不賞，德不報，則人何謂哉？游擊將軍檢校左領軍衛翊府郎將兼遼東總管府判官、積利州長史、營田等使葉暢早負名節，見稱義勇。偏師禦敵，蕭條苦寒域外。眷言茂勛，是所嘉嘆，信可以疇其井邑，昭示遐邇，俾勞臣勸而懦夫立焉。暢可進封清源縣開國男賜紫金魚袋，受游騎將軍，騎都尉，左領軍衛翊府中郎將員外置同正員，檢校著作郎。守劍南道節度都知兵馬使兼越嶲都督，檢校劍南道都團練使，攝嶺南五府防禦使。」
「正是，聽聞隱賢莊主人乃當世大賢，故此前來拜謁，以求賜教。」葉暢上前道：「敢問貴主人在否？」
「這莊子有些古怪……」李白心中暗想。
李隆基給葉暢四十日時間，其實就是考慮到這個時代婚儀從開始到拜堂需要三十日左右。故此，葉暢在成親之後只來得及回門，便不得不離開長安，奔赴劍南道。在他離開之後，李林甫再三催逼，楊釗才不情不願地跟著前往成都。
「怎麼，你不以為然？你便說說，究竟當如何做！」見葉暢這模樣，李白如今也算是了解他，便知道他心裏並不贊同自己的觀點。
聽得此詩，李白大喜，這正是他之作品！他向歌者望去，卻見一樵夫，虯須環眼，身體壯碩，一看就是極勇猛的樣子。李白心中暗贊了一聲：好漢子，好男兒！
「客人請自便。」那人看了看眾人，做了個手勢，他身後的農人們這時便圍了上來，那人此時不慌不忙又補充道：「不過莊子狹小，容不下這許多貴客，還請隨行之人留下。」
「帶路吧。」
就在葉暢準備上下其手之時，突然間，外面賀客的喧鬧聲停下來，緊接著，葉暢便聽到一個尖銳的聲音道：「聖旨到，葉暢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