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城頭變幻大王旗
第343章 五十青錢卜凶吉
不過現在葉暢在興頭上，不是勸說的時機，蔡明只有跟著王天運出帳。
「咳！」
眾人竊竊私語，有的啞然失笑，總之看他跟看一個小丑一般。葉暢彷彿氣急，他振臂叫道：「既是諸位不信，就讓神靈來決定此次出征吉與不吉……來人，取卜錢來！」
「這……」
蔡明嘴巴蠕動了一下，終於沒有再說什麼，以現在的軍心士氣，五日哪裡夠？
五尺道盤旋往複，崎嶇艱難，葉暢的三萬兵士，足足花了二十日時間，才從馬鞍渡抵達南寧州都督府。原本這些兵士就吃過敗仗，士氣不振，尚未得到充分休整，便又來做此長途跋涉，一路之上，軍心低落，若非葉暢的親兵夠強，只怕早就潰逃了。
「實是全軍之意也！」王天運看著葉暢，面色恭謹，但心裏卻是有些不屑。
不足一息的時間里，五十枚青錢全部落在地，有的還在滾動，有的已經平躺。
「自有打算？能有什麼打算！短短五天，除非鬼神相助，否則他還能有什麼手段，讓這不穩的軍心士氣復振？此次擊蠻，原本就是宜緩不宜急的，也不知他究竟想什麼……」
「是王天運！」聽得這聲音，蔡明便知道說話的是誰，乃是都虞侯王天運。軍中諸將，以他官職較高，而且為人悍勇，向來自負，又在劍南軍中時間較久，較得士卒之心。
「可是再有依據，也不能將希望寄予鬼神之上啊！」
「我瞅他那模樣，也不像是個會打仗的人，莫要一上戰場，先嚇得尿了褲頭……噗，到那時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如此威風！」
正當繆忠良還要說什麼時，卻聽得身後一聲咳，他二人回頭一望，便看到軍中的營記蔡明背手走過來。
但這幾天，他都被葉暢支使得團團轉，忙得根本閑不下來。五天時間，轉眼便過，待到出發之日，他再想勸時，卻見葉暢興緻沖沖地道：「聽聞此處有當年諸葛孔明降伏孟獲之後所立之紀
出來之後，王天運看了他一眼，頓足嘆氣道：「蔡營記是個曉事的，可咱們這位兵馬使，看上去卻不是什麼牢靠的啊！」
他越過這兩個發牢騷的小兵，行向軍營。
「還是去尋葉大使說說吧……不說不行，軍中都這般模樣了。若是他不聽……」
以蔡明的經驗，整頓一個月是起碼的，這一個月里，葉暢還得與諸將士同吃同住，問其疾苦，曉其品性，方能勉強在戰時指揮得動他們。
旁邊的蔡明也急了：「若是不吉，必傷我士氣，大使，請三思！」
「且看他行事，若真有什麼不對勁之處，我和你一起勸就是。」李白此時也覺得有些不對勁，當下說道。
「軍如心猿意馬，若放之縱之，則所禍勝過匪。」葉暢的聲音傳到了蔡明的耳中：「如今我軍深入蠻荒，糧草補給運來，傷兵病員送出，都要經過蠻人所控之地。放兵士入城，他們豈有不淫掠者？到那時我為收攬蠻人之心，必得斬淫掠者以示公正，王虞侯，你是為他們，還是害他們？」
他眼見葉暢年輕，又不是軍中宿將，領兵時到得遲卻驅兵急進，分明不是個熟悉軍務的。故此，他有些私心，表面上是為軍士請命，實際上卻是想著廣邀軍心，若是葉暢軍敗之時，他可以拉住諸軍，不說反敗為勝，至少可以保全自身。
「王虞侯，這是你個人之意，還是軍中眾軍士之意？」
「王虞侯，你在軍中非只一日，當知軍紀森嚴，不可輕犯。你自己說說，若是我放大夥入城中，會致何等情形？」
「或許葉大使自有打算……」
雖然將士們因為葉暢禮敬孔明而會對他有幾分親近之心，可指望著這麼一下便得全軍擁護，除非諸葛亮真的顯靈。
葉暢卻是一笑
繆忠良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回頭望了一眼。
這話當然只能藏在心裏，卻不敢說出來。
他這般吹擂，卻沒有誰相信，反倒讓剛剛稍起的士氣，又沉了下去。畢竟口說無憑，若不能拿出點實際的，哪裡能服從？
兩人擠眉弄眼，都不作聲了。誰都知道，這位蔡先生可是葉大使請來的，就算不是葉大使的心腹，兩人的關係也非同一般，若是方才的話叫他聽去，告到了葉大使面前，兩人少不得要吃排頭。
蔡明有些猶豫，若是葉暢不聽，當如何是好？
「你說咱們這位大使，是不是公子哥兒當久了，他會不會打仗？」
他們這些軍士，多是劍南蜀地之人。劍南蜀地之人好淫祀，多敬鬼神，而諸葛亮在其中的影響甚大。葉暢這番舉動，倒算得上是投其所好，不過象王天運這般將領，見到這一幕仍然不以為然。
比如說每行軍一處，就要挖行軍茅坑，所有大小便，一定要在行軍茅坑中解決，若是敢在水源、田地里，則少不得要受罰。小則做些雜事，大則軍棍侍候。象繆忠良，便因為在溪畔小便，被葉暢拿了現行，狠狠抽了五軍棍。
此時帳中氣氛有些尷尬，他到來，倒是打破了這種氣氛。葉暢看了他一眼，笑著道：「智華，有一件事情要有勞你，我已令南寧州獻上牛羊豬犬，加上軍中自帶的，咱們今日犒賞三軍！」
王天運說到這，心裏卻想起一件事情，傳聞這位葉大使在南來前幾日才大婚，莫非他是想著早些打完這一戰，回去抱美人？
「你為都虞侯，當掌管軍中軍紀，你卻在縱容他們自尋死路，王虞侯，這是在我帳中，我才如此說，你可明白這番話要是被將士聽到，他們會怎麼想？」
王天運心中一凜，吶吶兩聲，不知說什麼好。
王天運自然不是這
「該死的……每日都是翻山越嶺，到處都是毒蟲，已經累得半死，喝口水卻也要這樣那樣講究！他以為他是誰，還是在城裡過著錦衣玉食的公子王孫？」
「他們會以為你嫉妒我年少官高，會以為你利用他們冒犯主官！到那時，軍陣之上，沒準你身後就有枝冷箭。」葉暢冷冷地道：「你那點小心思，還是收起來為好！」
葉暢祭祀諸葛亮所立紀功碑，並不是帶著寥寥數人前去，而是布告全軍。諸葛亮當初的紀功碑是立在味縣城中，如今因為數百年過去，碑雖尚在，縣城卻已經有所更改，碑也被移到了一座寺廟裡。這寺廟周圍倒是空闊，葉暢將大軍放在遠處，自己領著數千人到廟前，一番祭拜，又今了一份四胼八對的祭文。諸軍士見他一人手舞足蹈，似乎甚為興奮，都覺得有些怪異。
「智華先生說的是，那就在此休整五日，五日之後，我親自卜吉，然後出兵！」
他回過神來，正待苦勸，旁邊的李白卻一把拉住他：「放心放心，葉十一行事，向來有所依據。」
水是自山溪里打來的，他們要將之倒入大的行軍鍋中，然後再煮沸。水未沸之前，任何人敢喝，都要受罰。
王忠嗣倒是一個一心為國之人，只可惜，自己暫時無法用他。
「五日……」
「咳！」蔡明在外聽到這裏，輕輕咳了一聲，驚動帳中二人。
五日時間里，葉暢倒是忙著在營中跑來跑去，特別是他帶來的軍醫，在軍中建起了一個隨軍醫堂，他們醫術高明，甚得將士之心。而一個傳聞，也逐漸在軍士當中流傳開來：這位年輕的葉軍馬使，據說得仙人授過神術，那些手段高明的軍醫，都是他的弟子。
「象倒是有幾分像，聽聞他曾得過仙人指點啊。」管高有些疑神疑鬼地道：
這個蔡明，果然還是個會說話的，王忠嗣將他推薦過來，想必也是怕葉暢年少氣盛，又屢屢獲勝，而有些驕狂傲氣吧。
此語一出，莫說李白與蔡明，就是王天運都急了，大叫不可。但為時已晚，葉暢將布袋一倒，五十枚青錢全落了下去！
饒是葉暢百般努力，到了南寧州時，也不得不進行休整，不能立刻西進。
「你看咱們這位將軍，象不像在扶乩？」繆忠良見此情形，忍不住低聲問道。
這等情形，讓蔡明頗為憂心：王忠嗣說這位葉大使行事胸有丘壑，可為何在這裏卻魯莽得像個剛上陣的毛頭小伙？
葉暢雖然也對這支部隊進行了一些整頓，可是時日尚短，而且此前已甫經失敗，軍心正不穩。莫說五日，就是十天半月，也不見得能將這支部隊士卒之心挽回。
「為何不許我等入城？」還在軍營之外，他便聽得有人在憤憤不平地喝問：「跋涉如此多時日，再不準入城休息，軍士們只怕都要鬧將起來了！」
他這般說，讓葉暢臉上露出笑來。
蔡明聽了乘機進言道：「將士奔波疲憊，實不堪戰，犒賞三軍自是大使恩典。大使何不在此整休數日，另擇吉日出征，將士養精蓄銳，待戰時必然勢如破竹，大勝而還！」
葉暢深知，行軍中易發疫症，與此時不講衛生有關。故此，對於士兵飲食衛生，他抓得特別緊。訓練什麼的，他倒沒有強求，反而吃喝拉撒，幾乎是日日盯著。
眾人目光，頓時都盯在這些落下的青錢上，雖然三萬人不可能人人在此，但四周少說也有幾千軍士看到了。
葉暢彷彿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又高聲大叫道：「別的不說，我得聖人旨意，自有鬼神相佑，便是諸葛孔明在天之靈，亦將助我……諸位不信？」
他不是個有決斷的人，故此在王忠嗣手下只是
他二人說得興起，都吃吃笑了起來。
他也曾經聽說過聽暢之名，不過大多都是和如何賺錢聯繫在一起的，至於葉暢在遼東的事迹，除非是對他特別關注的如王忠嗣這樣的人，否則誰會在意那遠在萬里之外的事情！故此，在王天運眼中，葉暢便是一個不懂裝懂的貨色，他到軍前來任兵馬使，純粹是朝廷里的大人物得了失心瘋！
他按著當初在王忠嗣帳下的規矩，每日都巡營三次，聽得將士們的談話，發現牢騷怪話一天比一天多，而且怨氣也一天比一天大。再加上葉暢看起來似乎有些不靠譜的軍中規矩，這樣下去，嘩變的可能性也越來越大。
王天運心中正這樣想著，那邊葉暢燒了祭文，似乎還是很興奮，登高大叫道：「此次征南詔，我知諸位心中頗不以為然，特別是此前鮮于仲通無能，致使遇敗，諸位受此挫折，只道我軍亦會如此！但諸位放心，我與鮮于仲通決然不同！」
「啊？」聽得葉暢不求軍士求鬼神，蔡明啞了。
善直拿來一個布袋，裏面全是青錢。葉暢取出一枚，在眾人面前展示，一面為字，一面為花，然後他又大聲道：「此處五十枚青錢，若神明佑我，我軍此次必勝，則五十枚青錢字面全部向上，若有一枚為花面，則鬼神警我，我便撤軍回師！」
善直轉身而去，這邊李白慌了，上前道：「大使，鬼神之說，虛無飄渺，不可如此啊！」
「誰讓人家是官，你是兵呢，若是不服氣，你去將那小子揪下來也打五軍棍啊！」和繆忠良一起來打水的，仍是一個受罰的軍士，名為管高，他喃喃地道。
王天運默然不作聲。
「只靠著這些軍醫，怕是還不足以讓軍士歸心啊。」發現這一點，蔡明心中暗想：「還是要勸勸，莫要急著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