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十二卷 城頭變幻大王旗

第342章 窮則仁禮達則濟

第十二卷 城頭變幻大王旗

第342章 窮則仁禮達則濟

「呵呵,說得彷彿是我們有求于大唐一般!」
「此次你們其餘五詔,所俘南詔之人,皆可令其種植甘蔗,我以高價收購,或以鹽、鐵、糧、絹、棉、玻璃等交換!」
如同葉暢料想的那樣,對於他帶領的這支唐軍,南詔並不以為意。
此時消息閉塞,雖然玻璃鏡也傳到了雲南,但娓娘並不知道這玩意兒竟然是葉暢搗鼓出來的。葉暢見了那面小小的圓鏡,失聲一笑,然後從自己口袋裡拿出一枚比巴掌略大的方鏡,遞給了娓娘。
他有此心,便有一些動作,比如說從長安私逃回南詔,比如說回南詔繼位后拒不聽從大唐的命令。這些行為,也自然引起了鮮于仲通、張虔陀的警惕,而此時李隆基大約也意識到南詔勢大難制,便不再像過往那般支持南詔。閣羅鳳乘機發難,攻姚州,逼死張虔陀,為了蒙蔽其治下百姓,還搞出了一大堆大唐如何欺凌南詔的罪名。
眾人相聚,自是一番親熱,即使是葉暢,與高適也是分別多年。在戎州沒有呆多久,葉暢留高適在此調配糧草,自己率三萬軍,自石門關道往南。
「好!」旁邊的大漢族主義者李白聽了頓覺高妙,渾身熱血沸騰:「窮則仁義禮儀,達則自古以來,妙,妙!」
「何事?」
「我已經說了,糖。」葉暢應道。
「啟稟大王,唐軍兵力,不過三萬,尚不如此前鮮于仲通之部。至余將領,其統兵者兵馬使葉暢,年紀甚輕,看上去不過二十余歲,為人狂妄自大,破之不難!」
石門關向南雖屬大唐戎州,實際上卻多為羈縻州。過牛頭山,到馬鞍渡時,葉暢得報:雲南王閣羅鳳使者來此。
「我雲南一向忠心大唐,如今犬戎大邊壓境,若是大唐在此時再做這親痛仇快之事,只怕雲南非大唐所有了。」楊子芬道:「到時我雲南不得不與犬戎攜手,自此大唐邊疆多事矣。」
「化外之地?漢時雲南便為我聖人教化沐浴之地!」葉暢盯著這廝,見他猶自不服氣,一笑道:「好吧,我就實話實說。我大唐窮則仁義禮儀,達則自古以來。這雲南漢時便在大漢皇帝治下,自古以來就是我華夏不可分割之一部分!何為仁義,遵循我漢家教化,就是仁義,何為禮儀,服從我漢家皇權,便是禮儀!」
「大使何不虛與委蛇?」蔡明在旁道:「若真令南詔與犬戎攜手,此次南征只怕徒勞無功啊。」
「自然要駐軍待援的,不過先與南詔戰過一場再說,不戰過一場,他們不會將我們放在心上啊。」
娓娘訝然,看了看鏡子,又看了看葉暢,顯然是知道這東西的珍貴。遠處李白望到這一幕,心裏暗道:果然,果然不同一般,葉賢弟果然與這蠻女有一腿!
高適在這裏等著他。
聽得葉暢說起一樣樣南詔急需的東西,娓娘眼睛便開始發亮,聽得最後「玻璃」時,娓娘更是神情一動,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玻璃圓鏡,在葉暢面前展示:「這個?」
沒辦法與這位不喝酒也能發酒瘋的詩仙交流,葉暢懶得理他,下令拔營離開。他們乘船回上,又用了三日時間,才抵達戎州的兵營。
足足談了半個時辰,兩人才談興完畢,聯袂回來。蠻女沒有耽擱,行了禮便又帶著她的部下離開。
「若是如此,此戰不可不慎,大使,還請駐軍待援!」蔡明憂心地道。
「大王知道他?」
「滾!」葉暢終於明白李白在說什麼了:「我在做正經事!」
「甘蔗?」她望向葉暢,有幾分嫵媚。
「這……」
回過頭來,卻見著李白一臉詭笑的臉。葉暢愣了愣:「太白兄,你這是何意?」
楊子芬張著嘴,看著葉暢,實在不知這位大唐的兵馬使是真糊塗假糊塗。有罪無罪,不過是大人物嘴上的一句虛言,如何能當得真,難道還真要雲南王自縛請罪?
「讓他來見我。」葉暢道。
「我家大王遣我來,是有下情稟報大使。前者兩國起刀兵,實是情非得已。張虔陀欺凌我家大王太甚,鮮于仲通不能……」
「雲南王麾下軍將楊子芬,拜見葉大使。」他被引到葉暢面前後,看得葉暢這麼年輕,便有些傲不為禮,胡亂拱了拱手就算是「拜見」了。
「賢弟你還裝,裝什麼裝?果然不愧是天子與李相要爭奪的女婿,就連這南面的蠻女,你也勾搭上一個……說來也奇了,你怎麼會勾搭上六詔蠻女的?都說蠻女多情,象方才那般姿色的,還有沒有?」
「那是自然。」葉暢道:「南詔既叛,乃是你們恢復部族的最好時機,若我大軍進發,無論勝敗,這時機就都沒有了。」
楊子芬只能將滿嘴的理由咽了回去,因為他發現,眼前這看上去極是年輕的大唐兵馬使,似乎比起此前見過的鮮于仲通等大唐高官,都要難應會。
表面上看,南詔的叛離乃是張虔陀欺凌過甚,但實際上問題不出在這裏,而是出在閣羅鳳個人的野心。此前李隆基制訂方略,扶植南詔統一其餘五詔,想要藉此牽制犬戎,但如此南詔勢力增大之後,哪裡還願意充當大唐的走狗鬥犬!閣羅鳳在長安呆過幾年,更是覺得,與其為大唐之犬馬,何如當一個真正的雲南王?
「自然知道,我在長安之時,沒少聽說他的名字,就算是回到雲南,也偶爾能聽到他的消息。此人乃大唐第一理財能手,而且在邊事之上,亦頗有見解。」閣羅鳳道:「若他在你面前表現得極為驕狂,那必是想要使什麼陰謀詭計,故意如此,誘我上當!」
「我勝,則整個六詔皆改土歸流,只有大唐的直屬郡縣,再無什麼六詔部族。我敗,則南詔國勢大振,其餘五詔,只能為其婢僕,亦是沒有什麼六詔了。」葉暢緩緩道:「其間利害,你是聰明的,自然知曉。」
「咄!」見他這模樣,旁邊的善直怒吼了一聲,楊子芬驚得一顫,雙膝軟倒,情不自禁就跪在地上。
「王兄明鑒!」旁邊的閣陂點頭道。
「對,對,正經事!」李白哈哈大笑,眼神卻是曖昧如故。
「送你的。」
葉暢對這些都沒有興趣,故此直接打斷了對方。
他在長安呆過幾年,模仿大唐儀制,建立宮室,任命官吏,如此也粗備模樣。不過蠻人許多習俗,還是保留下來,比如說,在他的大殿之中,除了他自己外,他的妻子白氏、他的弟弟同時也是僧人的閣陂等都在此。
閣羅鳳聞言啞然失笑:「軍將,你卻說錯了,這個葉暢,沒有那麼簡單!」
目送娓娘一行消失,葉暢心放下一半,此次來能州,見王忠嗣問策只是目的之一,最重要的目的還是見娓娘。能得娓娘相助,就可以秘密與五詔舊部聯絡,有他們充當「帶路黨」,此次南征的事情能輕鬆許多。
「自然真切。」
蔡明聽了一驚:「犬戎援軍已至浪穹?大使這個消息,可真切否?」
順著葉暢所指,娓娘看著這一片片綠色的植物,微微笑了起來。
這消息是娓娘帶來的,葉暢人還在長安籌備婚禮時,便密遣信使,進入劍南,找到了娓娘當初約好的聯絡者,然後約好會面時間與地點,又請娓娘偵察南詔與犬戎動向。事實上,在上回鮮于仲通南征之時,閣羅鳳便已經遣使向犬戎求援,並示臣服之意。
「你究竟想要什麼?」她問道。
「就這些,還有么?」葉暢問道。
「自然是你們有求于大唐,我大唐若是拼著不要些臉面,不理睬姚州之事便是了。區區姚州,難道還能動搖我大唐根基?倒是你們,想要恢復部落,就必須藉助大唐之力。」
「是非曲直,你我心中都有數。」葉暢打斷了他的話。
說完之後,葉暢擺了擺手,自有武士將還在琢磨他話語的楊子芬拖走。
「只怕又須勞煩王弟你了。」閣羅鳳起身:「大唐若舉國來戰,我國確實難以抗衡,須令犬戎贊普亦出兵夾擊,至少要牽制住大唐主力。若能如此,唐軍只有三萬,我卻是不懼!」
娓娘此次來,原本是瞅准了時機,覺得可以與大唐討價還價,至少要逼得葉暢答應一些要求。可是葉暢一番話,便覆雨翻雲,反倒將她們放在了有求於人的位置上。想著葉暢此前的種種手段,娓娘終於意識到,自己想要佔這個傢伙的便宜,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葉暢早就使用了新的製糖方法,但是因為缺乏原料來源,所以所制之糖產量有限,還不足以真正支撐起一個行業。故此此次來劍南之前,葉暢就規劃好了,在今後大唐的經濟版圖中,雲南將成為製糖業的基地。
他大軍才行了三天,對方的使者便在中途來迎,若說閣羅鳳在戎州沒有細作,誰也不相信。
「南詔已經與犬戎攜手了,據我所知,犬戎御史論若贊已聚大兵至浪穹,觀望成敗。」葉暢笑道:「南詔狼子野心,豈會因一時安撫而退縮,越是安撫,他們越會囂張,唯有迎頭痛擊,他們才能明白大勢所趨!」
種植甘蔗會需要大量的勞動力,而這勞動力,毫無疑問可以去犬戎那兒搶掠。
「閣羅鳳自知有罪?你方才不是說仁義么,有功必賞,有罪必罰,賞善罰罪,乃仁義之先。」葉暢道:「閣羅鳳既然自知有罪,為何還不自縛於前,待天子依大唐律責罰,卻遣你一個說客來此?」
「說。」
楊子芬被驅走之後,便晝夜兼程,趕回太和城。此時太和城中,南詔將領頭人云集。
從方才葉暢的話語來判斷,他絕對不是糊塗,只是自大罷了,看來,要給這個年輕的漢人一點厲害啊。
鏡子到手,娓娘將之收好,然後又是嫣然一笑:「既是送我的禮物,與今日所議之事不相干。」
「正是,我欲在此辦製糖作坊,需要大量甘蔗。」葉暢也笑了,露出潔白的牙,看上去甚為誠懇:「我有一個建議。」
「此言作何解?」
不一會兒,這使者被帶到葉暢面前,此人黥面亂須,一雙眼睛轉個不停,顯得非常狡猾。
「遵循我漢家教化就是仁義,服從我漢家皇權便是禮儀——當真激昂之語,與陳湯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可相簡益彰!」已經與葉暢會合的蔡明也點頭道。
葉暢有些無語地看了他二人一眼,卻見周圍將士,一個個神情激動,竟然都被那一番話打動了。他輕輕捏了捏自己的手,看起來……自己又說了一句了不得的話語啊。
「既是如此……我家雲南王遣我向大使謝罪,願退出姚州城,重修城牆,歸還所擄。」楊子芬又道。
「賢弟,你且放心,此事我絕不會和弟妹說的!」
「不可能。」葉暢漫不經心地道:「若是閣羅鳳派你來,只是為了說這幾句廢話,你如今就可以回去告訴他了。他不會有與犬戎攜手敗我邊疆的機會,因為我來之後,雲南便不再有什麼雲南王了。」
「這個……就這些。」
「楊軍將回來了,你說說,此次唐軍虛實如何,唐將又是何等人物?」聞道楊子芬回來,閣羅鳳在自己的雙龍頭椅寶座上問道。
他心裏還有些嘀咕,不是說大唐人才濟濟么,為何鮮于仲通吃了一次敗仗,大唐竟然派出這般一個年輕人來收拾殘局,是欺南詔無人,還是大唐已經拿不出象樣的人手了?
「你要我們做什麼?」娓娘又問道。
「使者?」葉暢聞言一笑:「閣羅鳳倒是消息靈通得緊。」
李白看著葉暢與娓娘在那緩坡之上談了許久,有時葉暢在說,手舞足蹈,有時娓娘在說,眉飛色舞。他越看就越覺得,這兩人之間的關係非同一般。
「不知是非,不判曲直,如何能行?」那楊子芬跪在地上,看上去是嚇著了,實際上卻仍然狡辯:「聽聞中原大唐,仁義之邦,禮儀之國,若無是非曲直,仁義禮儀何存,還不如我這化外之地?」
看他這模樣,葉暢便知道,這次來使,怕不會客氣。
葉暢不以為然:「閣羅鳳遣你來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