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十二卷 城頭變幻大王旗

第341章 時機只與有備者

第十二卷 城頭變幻大王旗

第341章 時機只與有備者

「軍略我可為汝參謀一二,政略當世諸公中,豈有勝過汝者?」王忠嗣笑著道:「你《邊策論》、《國富論》二篇雄文,我拜讀久矣,方才之略,亦是自此二文中得之,想來你心中應是早有成策了。」
「如此就拜託葉大使了……蝸居不宜留客,葉大使請自便吧。」
「王公豈是這等人物?」
「我當初答應你的事情,可都是做到了。」葉暢道:「甚至未曾答應的事情,如今也開始做了!」
「若是你也算老,我豈不是已經走不動了?」葉暢打了個哈哈,然後直接道:「我信中所說之事,你覺得如何?」
「今日得王公指點,快慰平生,他日還當來拜謁,請王公不吝賜教。」兩人話說到這裏,當說的、當表露的都已經表達出來,葉暢起身道:「王公,晚輩有一句話,還請王公勿怪交淺言深。」
他跟著出來相迎,便看到這伙蠻人男女各半,但為首者竟然是一女子。
莫說南詔,就是將南詔與犬戎綁在一起,再乘以個十,其國力與大唐相比,仍然有相當差距。或許他們能糾集數量與大唐相當甚至還多於大唐一時的兵力,但他們不可能長時間用這兵力做戰,否則兵方的生產生活就會崩潰。
「不僅如此。」葉暢微微一猶豫,看到左右都是自己人,他才道:「天子雖老,卻戀棧不去,王忠嗣與太子關係過密,天子必疑之。李相、楊釗,可都不希望見到太子登基!」
他是極聰明之人,知道葉暢乃是李林甫所倚重之輩,雖然尚不知葉李聯姻成婚之事,卻也明白,葉暢這個時候被打發到劍南,必是朝中出了什麼問題,李林甫不得不為之。
李白跟在他身後,回望了一眼那隱賢庄,他藏不住話,歪著頭問葉暢道:「十一郎,為何不請王公出山相助?天子允你調動劍南各官,你當有權用王忠嗣啊。」
不一會兒,方才那虯髯漢子便進來,猶自怒氣沖沖地瞪著葉暢。王忠嗣道:「羊兒,你向葉大使跪下!」
王忠嗣說完后抬手送客,葉暢也不停留,徑直出門,到了門外,與蔡明、王羊兒約好在戎州會合,便與眾人離開。
葉暢觀察得不錯,王忠嗣這年余憂懼纏身,頗不自惜,乃至如今病疾纏體,若不能寬心養病,只怕壽不久矣。
「若用王忠嗣,此戰就必敗了。」
他真希望葉暢能說動王忠嗣。
「跪下,叩頭!」王忠嗣喝道。
「葉郎君,多年不曾見了,你倒是原先模樣,我卻已經老啦。」蠻女娓娘笑道。
王羊兒只能跪下,還有些不服氣,葉暢沒有扶他,而是看著王忠嗣:「王公之意?」
「哼,原本我們白疊布賣到益州成都去,可以換來鹽與鐵器,如今白疊布價格低下來,這不是你的傑作?」娓娘哼了一聲道。
但像王忠嗣這樣少年即便擔大任,官至節度使,掌握大唐近三分之一的兵力,如今卻棄置於窮山惡水之中,如何能寬得心?
「好吧,那我就直說了……你隨我來!」葉暢向她一擺手。
「不僅你,原先五詔,凡能助大唐平亂滅敵者,皆可自立。我如今奉命征討不臣,朝中亦有支持,凡我表奏者,無有不允!」
這女子身材婀娜,眉宇秀麗,雖然皮膚稍黑了些,但仍然是位美人。見到她,李白恍然大悟,然後有些曖昧地看著葉暢。
「想也休想,王公主持一方軍略綽綽有餘,但若坐鎮中央,他比家岳就差得遠了。」
此等行徑,實在算不得什麼有擔當的,蔡先生可以理解太子李亨的迫不得已,但也會認清此人刻薄寡恩的本性。連蔡先生都如此,何論王忠嗣?
聽得他這般說,李白心中頓生佩服,不愧是讓胡人聞風喪膽的名將,戰國之時,李牧卻匈奴,大約也是這般戰略吧。
「太白,你少嘴硬了,我去遼東,哪裡是什麼時機?我記得曾聽人說過,時機只與有備者。你若無此準備,未有此才,哪裡會有什麼時機?就算是有,只怕也如馬謖守街亭一般!」
這番話說得李白毛骨悚然,他想了一會兒,終於明白過來,不禁長嘆一聲:「也是,也是,李相公無論如何不會允許王忠嗣起複,而楊釗眼見能接李相公之相位,豈願橫生枝節,多出王忠嗣這般一個人物?」
「若能誅閣羅鳳,雲南可安否?」葉暢又問道。
「不瞞王公,來此之前,我確實有個草略,得王公指點應證,我如今信心十足了。」葉暢道。
「我身邊供驅使之人還有許多,這些許大的地方,又無甚公事,你還怕我忙不過來?」
棉布的銷售如今鋪開來了,就是成都、廣州也有人賣。這原本是六詔蠻人的產業,如今卻給葉暢的工場打壓得抬不起頭來。
「既能滅南詔,大唐自然也能滅其餘什麼詔,凡有不臣之心者,必自取滅亡。」葉暢道。
最讓王忠嗣傷心的事情,蔡先生也約略可以猜出一點,就是太子李亨的態度。韋堅與皇甫惟明可謂是為太子而死,而太子做的就是急於撇清自己,恨不得將韋堅的妹妹韋妃都送出來讓李隆基宰了。
她話腔里,沒有多少恨意,卻多了幾分幽怨。李白眉頭一皺,心中好奇之火熊熊燃燒起來:眼前這個蠻女,莫非與葉暢曾經有過一段過去?
「你身邊這些酒囊飯袋全都被殺了,小爺我也不會有事!」王羊兒跳起來道。
「羊兒粗豪魯莽,今後就拜託葉大使了,請葉大使以其為親兵,許他軍前效力,好立些功勞換個出身吧。」王忠嗣道。
娓娘比起與葉暢在洛陽分別之時要成熟了許多,她看著葉暢,目光中帶著懷疑:「就這個?你就不怕倒了一個南詔,又出其餘什麼詔?」
王羊兒原本是滿臉不願意,但聽得後邊一句,頓時改變了神情:「好,好,我定然聽這奸賊……啊不,葉大使的話,早些立功!」
那位蔡先生苦笑道:「王公顧及我二人前程,我如何會不知好歹,只是我若離去,王公這身邊……」
聽得這群蠻人來的消息,葉暢大喜,立刻出來相迎。李白見他神情歡喜,顯得有幾分激動,心中更覺奇怪,這伙蠻人莫非是什麼重要人物,竟然得葉暢這般重視?
「唯一可慮者,非在邊關,而在朝中。」王忠嗣盯著葉暢好一會兒,然後悠悠道。
他性子忠誠憨莽,葉暢其實也是挺喜歡這一點的,故此葉暢一笑:「既是如此,我便收下他了——軍陣之上,刀槍無眼,你要有所準備。」
王忠嗣聽得葉暢這話,眼睛微微亮了起來,他向蔡先生道:「智華,你將羊兒喚來。」
「羊兒勇士,我心中亦是求之不得,只是要看他自己意願。」葉暢微笑起來:「王公治軍,當知軍法無情,他若不服氣,只怕尚未立功,便先要被我砍了。」
葉暢說這番話時,那位蔡先生正好入內,聽得不由動容。
這樣下來,只需要三五年,南詔的國力會被耗盡,國中叛亂四起,閣羅鳳手下的大將會迫不及待將他的腦袋獻來。
但是王忠嗣只是捋須一笑:「我老矣,身體衰朽,不堪用了。大唐社稷與百姓,有葉大使你擔著,何須我這待罪之輩?」
王忠嗣又向蔡先生拱手:「羊兒性子魯莽,一人在外,我頗不放心,還請智華你也跟著葉大使,好隨時照顧。」
聽他這般說,蔡先生只能應允,然後轉向葉暢,拱手行禮:「某蔡明,字智華,願為葉大使效力!」
「我此次來,身邊正缺得力人手,有蔡先生相助,那是再好不過了。」葉暢笑道。
果然,在能州呆了兩天之後,那個接應他們的人突然又出現了,與他同時來的,還有一群蠻人。
葉暢笑了笑,沒有回答。若是李林甫與楊釗的矛盾沒有爆發,他被打發到劍南來收拾南詔,倒是有後顧之憂,現在么,李林甫巴不得他在這裏牽制住楊釗,而楊釗巴不得他能獲勝好讓自己早些回到長安,雙方都會與他方便。
唯有娓娘跟著葉暢,來到營帳外的一處緩坡上,便是李白也沒有跟去。葉暢指著面前一片田地:「這其間的作物,你們那兒多麼?」
「嫉賢妒能與能吏並不矛盾,昔日姚宋為相,亦少不得構諂之事。」葉暢不以為然:「太白,論文章詩賦,十個我也不是你的敵手,但論治政撫民富國強兵,十個你都不是我的對手,你以為是還不是?」
他看葉暢神情,葉暢點了點頭,表示對這個的認可。
「十一郎,與這些人為同僚,想來你甚是苦累吧。若王公在內為相,你在外……」
她笑時整個臉都渙發出光彩,顯然,對葉暢的禮遇甚為歡喜。
「說。」
他自然不知道葉暢曾經利用娓娘獲取棉花之事。
對李白的性格,葉暢還真有些擔心,這看似敲打,實際上是提醒他,要注意他自身性格上的弱點。李白此時尚不以為然,只是一笑置之,然後開始狂嘯。嘯聲清越,震動四野,驚得飛鳥騰空,撲翅而去。
李白想了想,心中早就承認,嘴中卻是不服:「那是我不曾有施展所能之時機,若我也有這等時機……」
只是葉暢卻沒有注意他,而是盯著眼前女郎,拱手笑道:「終於又見到娓娘了啊。」
王羊兒吃了一驚:「什麼?」
李白猛然抖了一下,這涉及到宮闈秘事和高層爭鬥,豈是可以妄語亂言的,他看著葉暢,葉暢臉上的無奈,讓他長嘆了一聲。
「你當真許我自立?」
李白心中又是一動,他喜好華章辭文,葉暢的《邊策》、《國富》二論,他也都有買過,但是兩篇文章文辭淺白,他看不大上眼,而其中內容更是涉及到許多經營錙銖之術,更非李白所喜。故此他草草翻看,觀其大略,未究其詳。現在聽王忠嗣的意思,對於葉暢的這兩篇文章甚為推崇,這讓李白暗下決心,要抽出時間來仔細揣摩這兩篇文章了。
「我還不知道你,你定然還有什麼打算!」娓娘道:「你們漢人,最是奸詐狡猾!」
王忠嗣的戰法很簡單,就是憑藉大唐雄厚的國力,逼使犬戎、南詔都不戰而敗。
他這話半真半假,真的是他手底確實缺人,雖然早在八年之前,他就通過族學的方式來培養人才,但那些人,包括淳明,如今都在遼東都基層做事,半擔任基層的主官,半負責對遼東少年孩童的教育。象蔡明這樣的有經驗的文吏,只要真心投靠,葉暢還是歡迎的。
若真是如此,葉暢最需要擔憂的,確實不是南詔,而是朝中可能發生的變故。
離開王忠嗣莊子時,葉暢顯得很是急切,但到了能州土圍,他卻又不急了。在土圍之外,他紮下營帳,然後帶著眾人,四處游賞,看上去甚是悠閑。李白見這模樣,心中不免詫異,難道說他來能州,並不僅僅是見王忠嗣,還有別的安排?
但蔡明到他身邊,只怕心思還是向著王忠嗣的,故此可用,卻不可放心用。
「羊兒,今後你跟隨葉大使,便如同跟隨我一樣。」王忠嗣上前,輕輕拍了拍王羊兒的肩:「好生立功,當了大官兒,便可以見皇上為我求情了。」
這時葉暢才注意到,這廝方才看上去是跪下了,實際上膝蓋並未著地,而是虛蹲在那兒,分明是仍然不服氣,只不過迫於王忠嗣之令,才做出這姿態的。葉暢也不著惱,這廝是個直腸子,葉暢就不相信,憑自己的手段,連這樣一個憨貨都收服不了。
「王公正值壯年,為何摧殘己身?國家多事之秋,王公且隱於竹林泉田之中,多則十年,少則三五載,必有請王公出山為國效力之時。為大唐,為天下百姓,王公都當惜此身軀。」
「王公不是這等人物,可我那位岳丈,還有成都的楊大夫,他們卻是這等人物。若得知我用了王忠嗣,他們兩人只怕先要聯起手來,將我葬送在瀘水之邊。」
見他心意已決,葉暢暗道可惜,卻沒有多勸,拱手再禮:「王公有何吩咐,凡力所能及,無不照辦!」
「令岳名聲可不大好,前年斥退杜甫等,還向天子賀,說是野無遺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