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十二卷 城頭變幻大王旗

第345章 靜如處子動脫兔

第十二卷 城頭變幻大王旗

第345章 靜如處子動脫兔

羅時性子比較謹慎,閣羅鳳派他去便有藉助於他謹慎之處助王毗雙。故此,他雖是敗逃回來,情線的消息卻打聽得比較清楚。
「軍將楊牟利就這般死了?當真是個蠢貨,蠢貨!」
「唐軍是否追襲?」閣羅鳳問道。
王忠嗣確實是近於百戰百勝,但是王忠嗣所帶領的乃是經過他精心挑選、長期訓練的精銳強兵,葉暢帶的卻是一群新敗之眾,而且軍中將士,並不親近服從他。短短的一個月時間,葉暢根本沒有時機去慢慢休整,收攬軍心。但他卻憑著兩手,一是所謂神明護佑,一是一場大勝,迅速征服了這三萬將士。從現在起,這些將士才真正算是葉暢的部屬,而唐軍強、南詔弱,只要葉暢不犯什麼大錯,憑藉這三萬願為他而戰而且敢戰的將士,已經足以立於不敗之地了。
完好的士兵則在竊竊私語,他們的話語里總是離不開「神明」、「妖術」、「諸葛丞相」之類的話語。
只是一戰,若加上前鋒的襲擊戰,最多只能算是兩戰,唐軍就把自己一方的將士打破膽了……
最初時他對葉暢的命令是心懷猶豫的,甚至認為這可能是因為他得罪過葉暢,故此葉暢有意安排一場慘敗,好追究他的罪責。但過程和結果出乎他意料,蠻人會做出什麼事情,都在葉暢掌握之中,王天運甚至覺得,蠻人完全就是葉暢操控著的傀儡。葉暢要他們來伏擊,他們就來了;葉暢要他們哄搶財物,他們就搶了;最後,葉暢要他們死,於是他們就死了。
次日早,葉暢起得床來,出了自己的中軍帳,開始在寨中活動手腳。每個見到他的將士,都親熱地與他招呼,向他行禮,他也面帶微笑,一一還禮。
「正是,昨夜到夜中時,逆賊拔營而去。」
「滇南澤附近儘是平地,少有山巒,無險可守,非戰之所,退回蒼山洱海,咱們背枕滄山,面朝洱海,扼守龍首、龍尾二關,唐人就是來十萬兵馬,也寸步難行!」
他熟知唐軍虛實,若來的是隴右、河西或者范陽等節度的強兵,他吃這樣一個敗仗倒是正常,但來的分明就是劍南節度屬下的兵馬,就在三個月前,他還曾經大敗過對方一次,也正是那次獲勝,才讓他覺得自己可以離開洱海,到滇南澤這邊與唐人戰上一場。
敵軍強大,己方士氣低落,不宜再戰……而且葉暢既然未曾驕狂,那麼就想辦法讓他驕狂起來。他若不驕狂犯錯,自己完全沒有勝算!
「敢戰!敢戰!敢戰!」
閣羅鳳勃然大怒,他令楊牟利前去,倒不是真的指望楊牟利能大獲全勝,只是出於謹慎,想探一探此次唐軍的實際戰鬥力。原本以為就算不勝,也能窺測出葉暢的虛實,弄明白這個在大唐長安聲名甚響的少年統帥,究竟有幾分本領。
「請起,請起,虞侯辛苦,這頭功果然立下了!」
「小人等乃益寧百姓,因著南詔叛唐,小人等不得不屈身事賊,如今賊已宵遁,小人等特來稟報大使,請大使入城!」
「汝等何許人也,為何見我?」葉暢一邊喝著湯一邊問道。
「這如何可能?」閣羅鳳嚇一大跳:「這……這麼快?」
唐軍未乘勝追擊,證明他們的主帥並沒有因為勝利而驕狂起來,閣羅鳳很清楚,唐強而南詔弱,南詔獲勝的唯一希望,就是唐人能夠犯錯。
空氣中有牛肉的香味,那是伙夫們在煮早飯,這滇南澤原本是白蠻爨氏治下,爨氏又是流落於此的漢人後裔,故此農耕也相當發達。他們在滇南澤附近養牛,這些牛散入湖澤之中,漸漸變成了野水牛。南詔來此,少不得捕獲一些,原本是想充作軍食,結果卻便宜了唐軍。
這些當地百姓,既有白蠻,也有漢人,原本閣羅鳳是欲將他們盡數掠走,但念及帶了百姓行軍艱難,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
「帶我出去看看將士。」猶豫了很短的時間,他對羅時道。
「無妨,無妨,唐軍三萬南征,大軍糧草被給不可能完全就地征取,必須自劍南運送補給,只要能撐過這一段……」
閣羅鳳皺著眉,他少年便隨父征戰,倒也有幾分軍略,唐軍並未急追,沒有讓他懸著的心放鬆下來,相反,他更覺不安了。
跟在葉暢身邊的蔡明聽得這一句,不禁點頭。
「唐人說他們主將得諸葛丞相的指點,就是擒了孟獲大王的那個諸葛丞相!故此,唐人不懼刀劍,他們有妖法!」羅時惶惶不安地說道。
葉暢這邊舉軍開拔,那邊蠻人也得到消息。
「大王,大王,大事不好,快走吧,唐軍……唐軍勢大,我到時王毗雙已敗!」
王公稱葉暢乃當世奇人,果然是有識人之明,他以為大唐有了葉暢,有沒有他便無所謂了……在某種意義上說,葉暢確實能在軍中形成如同他一般的號召力。
這些時日,葉暢將古代名將的行為學到實處,將士們不吃飽,他是不會端起確定的。故此待將士都吃完了,他才提起筷子,正欲吃時,卻見王天行引著幾個人過來。
這位王大軍將,名為王毗雙,破姚州城殺張虔陀者,即是其人。閣羅鳳聽得此語,心中一動,旋即明白王毗雙的意思。
葉暢小跑一圈回來時,那牛肉湯已經煮好,香氣撲鼻,讓人食指大動。唐軍營地之中,到處歡聲笑語,大夥分著肉湯,吃著麵食,一點臨戰的緊張感都沒有。
諸軍頓時歡呼,葉暢帶頭,他們便真的跟了上去。
「昆川有險可據,令他守著,我會出兵,繞道切道唐軍補給!」閣羅鳳下令道,想想不放心,又補充道:「我這就讓羅時領三千人前去援他!」
大山沉默,彷彿剛才這裏並沒有發生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能戰,能戰,能戰!」
王羊兒心裏卻是不服,他眼中只有王忠嗣一人。蔡明笑了笑,只說了句「你不懂」,便上前又跟到了葉暢身旁。
下定決心,閣羅鳳下令道:「傳令全軍,咱們退!」
他命令一發出,周圍諸將都悄悄鬆了口氣,閣羅鳳意識到這一點,心中更是擔憂了。
「唐人凶蠻,弩利甲堅,我們擋不住啊!」羅時帶著哭腔道:「昆川沃野一片,原不宜於與唐人交戰!」
但楊牟利敗得太快,也敗得太慘,除了弄清楚葉暢為人狡猾多計之外,閣羅鳳覺得自己一無所獲。
「神明……妖法……葉暢!」
聽說南詔敗退而還,周圍的將士都甚為歡喜,一個個眼露光芒,紛紛向葉暢請戰,要即刻前去追擊。葉暢卻沒有回應,只是問了問這數人益寧城中的風土人情,然後將他們打發走了。
王毗雙分明是懼敵,想要從昆川退回益寧,故此才遣人來問。若非如此,他何必多此一舉!
葉暢牽著馬,踏著血跡,緩緩穿過這五尺寬的棧道。空氣中仍然瀰漫著淡淡的腥味,不過蠻軍的哀嚎哭泣、唐軍的歡呼喝吆喝聲都已經停止了。
蠻人迷信,更勝過蜀人,此時雖去三國之時已遠,但諸葛亮之威名,猶行於蠻人之間。羅時便篤信這位諸葛丞相已成神明,唐軍主將得其所助,用兵如神也是理所當然。
「如此軍心士氣,誰能相信,還在幾天前這仍是一支怨聲載道的軍隊!」見此情形,蔡明感嘆了一聲,又前目光投向葉暢。
「宵遁?」葉暢聞言神情一動。
「尚敢戰否?」
「我遣了斷後之兵,如今沒有消息傳來,想必唐軍見天色已晚,並未追襲。」
葉暢拉起王天運,哈哈大笑,卻根本不提自己定計之事,只稱讚王天運打得好。王天運自家都有些不好意思,若不是葉暢謀略得當,他哪裡能這般輕易得勝?
「大使,請以我為先鋒,必取閣羅鳳首績來!」王天運在他們走後,便向葉暢請戰。
「不過是一場小勝,算得了什麼,跟著王公,這般小勝,我們不知打過多少,哪裡值當蔡先生如此誇耀!」
王天運看到葉暢到來時,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單膝跪下,向葉暢行了軍人之禮:「大使,幸不辱使命!」
還沒有等侍衛出去詢問,羅時便狼狽不堪地沖了進來,對他大叫道。
當羅時趕到時,唐軍已經打掃完了戰場,還遣騎兵追逐羅時,若不是羅時逃得快,只怕他這三千人也要全送掉。他一路收拾敗逃,湊足了五千人,這才回到益寧。
「此人等皆是益寧城中百姓,說是有緊急軍情稟報大使。」
他霍然起身:「前方如何了?」
「唐人一來便強襲,那些唐人不知為何,一個個悍不懼死,據說唐軍主帥親臨陣前,他左右兩個軍將勇不可擋,那些唐人還說……還說他們有神明護佑,諸葛丞相授計!」
羅時領著他到了外邊,那隨他逃回來的五千軍士,如今正橫七豎八躺在地上。雲南此時氣候溫暖,故此不用帳幕,一些傷兵在呻吟,而在戰鬥中失去親友的則在哭泣。
「也不該敗得這般迅速!」
戰場已經平靜下來。
閣羅鳳篤信釋教,對於一般的神明,只是將信將疑,不過羅時的話提醒了他,若不是神明,那便是唐軍主將葉暢,那個在長安城中就聽過許多次名字的人,定是施展了什麼手段,將唐人整合於一處!
王羊兒現在也是葉暢的親兵,與善直一起護衛葉暢,他見蔡明點頭,拉著他道:「蔡先生好端端地點什麼頭?」
到了夜間,閣羅鳳睡不著,他還在琢磨著怎麼樣才能擊敗葉暢。正想著如何截斷唐軍糧道之事時,突然間,聽得外邊嘈雜之聲響起。
「那好,隨我前進,我會站在最前,咱們在益寧吃晚飯!」
「這不可能,唐軍精銳,盡在北方,劍南節度使的兵馬,怎麼會如此善戰?」閣羅鳳猶自對這個結果不信。
「這是?」葉暢有些訝然。
「葉大使,卑職是個粗人,但今日卑職服了!今後大使有何吩咐,卑職必不敢有半點猶豫!」他心中不好意思,起身後便說道。
「見著我家大家,還不下拜行禮?」帶他們來的王天行見這幾人如此模樣,頓時不滿。
唯有唐軍將士臉上的興奮和看到葉暢時閃亮的眼神,才讓人意識到,方才就在這裏發生了一場戰事,唐軍獲得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
聽得眼前這個少年將軍便是唐軍統帥,這幾人神情都甚為驚訝,甚至面面相覷:難道就是這個看上去不過二十齣頭的年輕人,擊敗了昨日還不可一世的閣羅鳳?
「葉暢大軍已經逼向昆川,王大軍將遣小人來問,究竟當如何處置?」
如今王天行對葉暢可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故此見不得別人不敬。那幾人被他一喝,頓時拜倒下來。
「南蠻不過土雞瓦犬罷了,我大唐將士,足以以一當三當五!」葉暢拉著王天運,登上了高處,然後大聲道:「如今敵軍大敗,正乘勝追擊之時,諸位尚能戰否?」
「葉大使大事濟矣。」
葉暢部隊出了山區,抵達滇南澤平原之後,便將部隊展開。三萬唐軍雖然並未盡至,只到了不足兩萬,但比盧南詔大軍將王毗雙手中不足一萬的兵力要多得多。葉暢自領一軍,王天運又領一軍,兩部南北夾擊,猛攻王毗雙在滇南澤畔山上立的寨子。唐軍士氣高漲,葉暢更是身先士卒,在善直與王羊兒兩人保護下,自北攻破寨門,王羊兒陣斬王毗雙,只用了不過一個時辰,便奪下寨子。
南詔國小力弱,即使閣羅鳳整合烏蠻、白蠻,強行從各部徵發不少兵力,對外號稱是十萬,實際上兵力只有三萬,今日一戰,便損失超過五千,雖然其中陣亡者可能不過是兩三千,但對於閣羅鳳來說,也是傷筋動骨。
明明氣候溫暖,閣羅鳳還是覺得冷,彷彿是雪山上吹來的寒風,讓他瑟瑟發抖。
「退?」
羅時帶著三千人前往昆川之後,閣羅鳳心中仍然惴惴不安,他隱約覺得,事情似乎要跳出他的掌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