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城頭變幻大王旗
第351章 短兵長刃夜相交
「你是何人？」
他心裏打著鼓，但背負閣羅鳳之命，又不能中途而廢，只能勉強繼續前行。又近前半里，再遇一批犬戎人，此次他們有所準備，遠遠地便高呼：「南詔大軍將洪光乘在此，前方是何許人也？」
一身盔甲的王羊兒幾乎在馬上站直身軀：「在呢！」
洪光乘眉頭一擰：「帶我去看看！」
「那好，去吧！」葉暢道。
南詔此時，正傾力向著戰場奔來。
論綺里余督兵攻得正猛，但見前方勢頭突然一滯，唐軍齊聲歡呼，情知戰場之上又有了變化，他在馬上站起來，舉目四顧，便看到葉暢那面大旗。
葉暢見此一幕，面上掛起了冷笑：果然，對方將這個機會當成了救命稻草，不顧一切來抓了。
「今日為救爾國，令我上國兵士遭遇大敗，如今論若贊御史尚身陷賊兵之中，不可不往救之！」論綺里余咬牙切齒：「大軍將，只需你下令，立刻趕往救援，我便二話不說，咱們還是兄弟盟邦，如若不然，那你們便是與唐人勾結，暗害我上國兵將，說不得就只有先斬了你，再去尋你們南詔王！」
洪光乘自己在中軍，前方來報發現敵人，還不等他命令傳回去，便聽得前方弓弦聲、喊殺聲大起。片刻之後，便有人驚恐萬狀地奔了過來：「大軍將，大軍將，不好了，是犬戎人！」
「放箭，放箭！」驚恐之中，洪光乘大叫道。
那個傳聞諸葛孔明轉生的大唐將軍！
葉暢便在黑暗中，看到這一幕，不免有些惋惜。遼東改進型的拋石機簡便易造，但射程近、速度慢，是其弱點，故此只來得及一輪射擊，便被敵方接近。
「王羊兒！」葉暢側頭道。
他很清楚，如果能將這三萬蜀兵殺滅，那麼大唐就再無適合西南作戰的兵力，從其餘幾個節鎮調來的士兵雖然悍勇精銳，可是不適合西南的氣候，就是死路一條。而且葉暢步步為營的戰法，也讓他
洪光乘也知道，此時能進，則可破唐軍之圍，雖敗亦可不傷元氣，若退，則全軍潰敗，跟他出來的兩萬蠻兵只怕沒有多少能夠逃回龍尾關內。他也是積年悍將，有決斷之心，當下點頭：「我為先，突擊！」
葉暢身邊一哨兵立刻吹響了喇叭，這是葉暢對軍令的改變，以往非常簡單的金鼓傳令之外，又以不同的喇叭聲來在局部戰場傳遞稍複雜的命令。這喇叭聲響起之同時，犬戎人已經嗷嗷叫著衝上這小丘的半途，即使葉暢的親兵再如何快速用弩矢射擊，也無法擋住他們前進。
他與親兵上了座小山，便在山上就地為陣，蠻兵、犬戎一到，便被一陣弩箭射倒數十人。
「唐軍主將尚能親臨一線，吾輩豈可不如？」他對洪光乘叫道：「大軍將，與我一起突擊，如何？」
沒有多久，蠻兵距離葉暢便不足三十步，雙方已經短兵相接！
「殺！」葉暢自己也綽長柄腰刀在手，厲聲呵斥，親自上前。他身邊自遼東隨他而來的悍勇之士，哪裡會讓他真正與敵肉搏，見他突前，便一個個奮不顧身超了過去。
「勝負之關鍵，便在於此了。」
他心中暗恨，卻只能下令，命全軍再度加速進發。論綺里余猶不相信，示意自己的兵士將他擁住，把洪光乘的親兵反而趕到了外邊。
要不要現在就下令？
「葉暢！」
「太好了，太好了！」論綺里余催馬過來，與洪光乘兩馬相接，他猛然拔刀，架在洪光乘脖子上！
從龍尾關到河東州，不過三十余里的道路，閣羅鳳對洪光乘有交待，他們不必參与火場混戰，而是繞道去截殺敗退的唐軍。
「死戰！死戰！」洪光乘厲喝，親自揮刀，斬了一名退下的蠻兵。
蠻人當真敬孔明如天人，雖五百年後，仍是如此。洪光乘想著
望著葉英的身影，消失在敵軍之中，葉暢眉頭頓時皺得更緊，不一會兒，看到葉英的身影又在一片血色中顯露出來，他眉頭又鬆開。
這些時日，唐軍明面上是在造船，實際上卻是在造拋石機，百十具拋石機同時轟擊，而蠻、戎聯軍又在預先猜想的道路之上，故此這一波火石打得既狠又准，蠻軍陣列瞬間便亂了。
「兵馬使這是做什麼？」洪光乘大驚道。
「犬戎人！」唐軍還沒有來得及慶賀，便見一片箭雨撲來，將追殺的唐軍又射了回去。唐軍陣腳尚未穩，接應了退下蠻兵的犬戎人又攻上來。
「什麼是犬戎人？」
「方才我們殺的，是犬戎人！」
「上前，將我的大旗擎起。」他下令道。
「與你五百人，你看到沒有，從東北方向，得我這邊鼓聲號令之後，貫入賊軍之中，將賊軍軍陣穿透，能做到否？」
蠻人在慌亂之後，也激起血勇，嚎叫著向黑暗中衝去。他們找不到唐軍所在的位置，便只有衝著方才擲出火石的方向。
「兵馬使論綺里余是也，洪光乘在何處！」
這個選擇至少不能說是錯誤的，在遭遇兩輪弩箭之後，他們終於沖入了唐軍之中。
「莫非中計了？」
「大使，當令王羊兒突擊了！」一人在葉暢身邊叫道。
山坡不宜戰馬賓士，故此蠻兵盡皆下馬，又再度向山擁了上來。葉暢親兵所用，皆是連弩，裝填射擊都甚為方便，故此又是一輪箭雨，蠻人再次倒下一排。但這一次，洪光乘在後親自督逼，前邊蠻人倒下，後邊蠻兵便踏屍而進，然後又被射倒，又一批蠻兵突上。
眼見離火場越來越近，猛然間又聽到鼓聲響起，然後無數火球飛上天空，又自空中滾落下來，象是千百顆流星自夜幕中降落一般，重重砸進了蠻人軍中
兵力終究有些不足，僅僅片刻時間，穿著唐軍衣裳的人就已經消失了五分之一。葉暢看了看左右，在王羊兒帶走騎兵、葉英又帶走五百人之後，他身邊只剩餘三百餘人。
閣羅鳳覺得，犬戎兵多，又是突襲，既然成功放火燒了船場，那也就意味著唐軍陷入混亂之中，故此唐軍必敗。但是犬戎豺狼之性，喜好掠奪，在奪取唐營之後，必然是忙於搜刮，未必能積極追擊唐軍，可能會給唐軍休整之機。
「洪光乘在哪，洪光乘在哪？」卻見來人中一騎突前，厲聲喝問道。
「大使只管放心！」王羊兒咧嘴一笑，火光中白牙森森，猶如一頭飢欲噬人的猛虎：「只要能讓我殺個過癮，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
過了黑龍橋，近二十裡外的火場聲音更響亮了，洪光乘罵了一聲，然後再度催促軍士飛奔。
葉暢舉起望遠鏡，向著與王羊兒約定的地方看去，王羊兒的旗幟，已經到了約定的地點。
這是最關鍵之時，葉暢的眉頭不禁擰了起來，地勢所限，那個地方不可能投入更多兵力，但那邊若不能遏住敵軍的攻勢，敵軍就能接近缺乏保護的拋石機，並從拋石機陣地處脫身。
「沖，沖，不能殺退唐人，就只有死路一條！」他亦是蠻人之中有數的勇將，認清形勢之後，頓時大叫道。
他隨善直習武多年，如今雖然勇武不及王羊兒、善直，卻也是難得的猛將，此次能隨葉暢南下，讓葉安、葉挺等羡慕不止。
這個念頭才一浮起，便讓他心驚膽戰：雖然犬戎人兵力更多，雖然犬戎人是夜間偷襲，雖然犬戎人有當地蠻人相助……但他們的對手，可是葉暢！
雖然不識漢字，但論綺里余只看著那面大旗樣式，便知道是唐軍主將之旗。他心中先是一凜，然後狂喜。
想到這裏，葉暢又向左翼看去，左翼這邊，己軍聽到喇叭的號令，已經開始向他這邊來援。葉暢回
「原來是兵馬使，某便是洪光乘。」火光中看到對方確實是犬戎人，洪光乘只能勉強上前。
經過半夜激戰，唐軍上下已經有些疲倦，葉暢軍旗到了前方，軍心士氣一振，疲倦為之一解，攻擊變得更為兇猛，將敵軍的氣焰頓時打了下去，葉英處原本有些動搖的戰線亦為之穩固下來。
洪光乘猛然醒悟，這黑暗中不知敵人身在何方，射箭效果奇差，真正要做的，是趕緊與唐軍接戰。只要雙方短兵相接，炮石弓箭的作用就大大降低，唐人總不可能不顧敵我亂轟一氣。
「放心！」葉英叫道。
一言畢，他便帶著親兵，向葉暢這邊突去。論綺里余也緊隨而來，雙方兵力，足有兩千余。
葉暢看了看情形，搖頭道：「尚不到時機，以喇叭傳令，讓左翼向我靠攏！」
「結陣，蠢貨，結陣！」論綺里余卻又是大叫：「結陣前沖，若不能壞了唐人的拋石機，就只有死路一條！」
帶著五百人下去之後，他不做耽擱，迎著犬戎、蠻人聯軍的突擊方向就衝上去。在火光與晨曦的照耀下，這隊穿著唐軍軍服的將士，象是一道溪流，在一番蜿蜒之後，終於變成飛瀑，與一塊岩石對撞在一處。
論綺里余突圍途中與論若贊失散，而且他發覺返回之餘甚是艱難，便選擇了繞過火場，向龍尾關進發——龍尾關有南詔兵馬鎮守，離得又近，只要到了關下，便意味著安全了。結果在中途就與洪光乘相遇，聽得是南詔人，論綺里余心裏逃跑的念頭被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逆轉此戰局。
洪光乘面如土色，這些犬戎人蠻橫無禮索求無度，最近可是在南詔當中傳遍了，他情知對方真能做出此等事來，無奈之下道：「何須如此，我等出來，便是拜著我王之命前來救援……請兵馬使勿憂！」
雙方纏戰於一處，你中有我
這些蠻人都是在山區呆慣了，雖然夜間，藉著半邊火光，他們奔走如飛，十余里地，不過一個時辰就到，眼見離火場只有兩三里時，卻聽得前方哭喊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
而且所拋火石個頭小，殺傷力弱，故此並沒有獲得想象中的戰果。
王羊兒自領騎兵前去，葉暢又側臉，看著葉英：「與你五百人，將賊兵擋在那處田壟前，如何？」
此時他們陷入不利之局，原本不知如何來打開局面，現在卻有一個天賜良機！
綉著「劍南兵馬使葉」字樣的大旗，被高高舉起了起來，大旗向前，離激戰最烈之處只有不過兩三百步，周圍唐軍，藉著晨曦光芒看到這面大旗，頓時歡呼起來。
到了方才短暫的戰場，地上橫七豎八有十余具焦頭爛額的屍體，看衣著打扮，確實是犬戎。洪光乘心頓時懸了起來，犬戎人為何會邊哭邊逃，莫非火場那邊……犬戎人敗了？
現在下令王羊兒突擊，犬戎與蠻人的攻勢必然崩潰，但隨之而來的是他們分散突走，此戰戰果僅此而已。
正是逆轉，雖然犬戎大敗，但是論綺里餘一路行來，發現真正傷亡人數並不多，主要還是逃散開來，他沿途收攏就有四五千人馬。此時唐軍新勝，正在搜殺那些逃散的犬戎兵士，若能得南詔生力軍前往救援，就算不能反敗為勝，至少可以多接應些人逃出來。
這數十人乃精銳之中的精銳，他們一介入，蠻兵攻勢再度被壓，而兩側的弩矢又切斷了蠻兵後續，當葉暢揮刀劈倒一個受傷了的蠻兵后，蠻兵再度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