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城頭變幻大王旗
第356章 盟約四項志氣豪
高適故作不滿，吹鬍子瞪眼：「我居次席，不知首席者何人？」
「會盟。」
不僅是他，眼見隨著葉暢的到來，犬戎完全失去了抵抗意志，一個個不是逃入深山就是棄械投降，鐵橋城中的唐軍也精神大振。
高適笑吟吟迎出來，向著葉暢拱手：「幸不辱使命！」
「亦無異議！」
王羊兒一伸出頭，論綺里余便一聲不吭，將石頭砸向王羊兒的腦袋，王羊兒偏頭鬆手，人向岩石下滑去，卻仍然被這石頭插著臉砸在肩上，痛得他嗷叫了一聲。
「中原富庶，你們是親眼所見，可中原富庶亦非平空而來，乃是漢家百姓辛勤操勞所至。雲南物華天寶，山珍林寶有之，礦產漁鹽有之，甚至連茶葉、絹綢，雲南亦可生產，為何蠻人卻窮困不堪，無他，不能以自然之利自給罷了。我這第三第四條，便是助蠻人如此，娓娘，百年之後，漢蠻一體，蠻人再回思此時，你便是蠻人中聖人！」
現在，這個身影又出現在他視線里了，他麻木了，完全失去了逃跑的意思。
「豈會如此……善直師呢？」葉暢與她說完，目光一轉，發覺始終沒有看到善直和尚，神情頓時肅然，向高適問道。
稀稀拉拉十余個犬戎跟在他身後，陸續還有人跟著他，但到最後，也不足百人。論綺里余獃獃看著，看到唐軍舉起了那種與此前所見不同的手弩，看到在暴雨驟雨般的箭矢中，論若贊組織起來的最後衝鋒，變成飛蛾撲火一般的自尋死路。他終於回過神，轉身便要覓路逃走。
「橋被奪了，我還能如何逃回去？」論綺里余雖是感動，但卻不能不絕望。
就在這時，卻見那蠻將身體猛然震了一下，目光也發直，高舉的拳頭輕飄飄落下，他乘機推開蠻將想要起來，卻看到一個頭溜溜的腦袋在他面前，還賊溜溜地衝著他笑。
葉暢一手親擎著自己的戰旗，一手握刀，騎在馬上，望著眼前的戰場。
不過葉暢身邊，另一雙眼睛卻
論綺里余被這一腳踹得氣都喘不過來，王羊兒還想再踢，卻被善直攔住：「他是我的俘虜，你想踢，自己去抓一個來踢！」
「其二，諸詔諸蠻，皆為華夏之民，大唐之臣！」
聽到這個「不過」，阿詩瑪頓時冷靜下來，她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此次葉暢連番獲勝，越析詔確實幫了很大的忙，功不可沒，但葉暢給予的報酬也太過豐厚了，遠遠超過阿詩瑪的想象。
「既居首功，不知大使有何獎勵。」阿詩瑪笑著問道。
「自然是有的，還記得我上回與你說的事情么，我欲請開糖榷，請你越析詔廣種甘蔗。」
「會盟？」阿詩瑪驚訝地重複了一句，然後明白關鍵所在：「盟約有何規定？」
「娓娘，你很聰明，越析詔有你，至少三五十年不會有任何問題。而且用不著三五十年，只需要五年乃至三年，你就知道，答應這第三第四項，其實對你們只有好處而無壞處。」
王羊兒以為追丟了，便爬向高處，希望能從高點的地方看到論綺里余行蹤，他攀上一處岩石，伸出頭去時，卻大叫了一聲，慌忙偏頭。
「我奉贊普之命，鎮守神川，督率數萬將士，逢此大敗，贊普能饒過我，我又有何面目去見那些失去了父兄的部族。」論若贊向論綺里余道：「你久在神川，熟悉此地，今日收復鐵橋城，復讎雪恥，非你莫屬，你自去吧，我在此斷後，定然為你爭取逃脫之機！」
阿詩瑪苦笑了一下。
他失手滾下岩石，兵刃也不知拋到哪兒去了，人更是摔得七昏八素。他正待爬起，論綺里余卻從岩上跳下，一屁股便坐在他身上，揮拳便給了他一擊。
論若贊被他喚得回過神來，長嘆一聲。
將引與前方軍政之項比了又比，阿詩瑪一咬牙：「我部願從這第三第四項！」
「某，大唐劍南兵馬使葉暢在此，降者免死！」葉暢的聲音響起，一片寂
「御史，御史！」旁邊的論綺里余帶著哭腔，他同樣認出了葉暢身邊的那個騎士。
他們此次相助大唐，一來是報復南詔，二來也是藏有私心，誰不想如同南詔當初一般，得到大唐的全力支持，成為六詔之主呢！
聽得阿詩瑪這般吐槽自己，葉暢一笑：「不過，當初朝廷待皮羅閣可謂仁至義盡，比起如今給你們越析詔之優渥尚有過之，可是皮羅閣死去不過兩年，閣羅鳳便起叛心。娓娘，居安思危，我只問你一句，你如何保證你們越析詔子孫，不會背叛大唐？」
要知道便是朝廷不委派，他們各詔當中，也沒有少聘用漢人擔任官職，便是南詔叛逆，手中還不是重用了姜如芝等漢人！
「方才還在，現在不知哪去了……」高適也有些驚訝。
善直直接從城頭踏著屍體下來：他們血戰這麼久，如何能不在受降之時露個臉！
此語他沒有壓低聲，故意讓阿詩瑪身邊的諸蠻都聽到，果然，那些蠻人臉色頓時一變。
「小子，當初可是挺厲害的，連和尚爺爺我都被你摔了一個跟頭，如今怎麼這般慘，連一個蠻子都打不過！」善直哈哈大笑，一邊將論綺里余按住綁起，一邊對他冷嘲熱諷。
這是收走各部部分兵權，阿詩瑪對這一點有些猶豫，若無兵權，他們諸部與漢人何異？他們這些部族首領的權力，又靠什麼來保障？
「記得……」
對於漢化，蠻人並沒有太大的抗拒心理，此時華夏原本就擁有無與倫比的吸引力，她的文化她的富庶乃至她的生活方式，都對周邊諸族具有極強大的影響力。更何況這些蠻人還有烏蠻白蠻之分，其中白蠻大多數都原是漢人。聽得葉暢這般補充，阿詩瑪卻是苦笑：「我只求百年之後，子孫後世莫要罵我引狼入室即可。」
這廝曾讓他丟了顏面，此次自己要搶在他之前將他的目標俘獲，他必然會氣得半死。
論若贊說
葉暢是鐵了心，不令各詔蠻中有常備兵力，至於私下的一些半農半軍的兵力，這是在所難免的，倒不急著一下子解決。他更看中的是須以漢人為錄事參軍這一項，也就是往蠻人組成的軍隊中派遣軍事顧問，藉助這些軍事顧問，在某種程度上影響、掌控這支蠻軍。
「啊喲！」王羊兒嚇了一大跳，然後認出，這張醜臉，正是善直。
兩人一說一聽，最初兩條，都沒有什麼新意，但到第三條，阿詩瑪的神情便僵住了。
他可以看到，鐵橋關前五十步內，堆滿了屍體。漫山遍野，到處都是犬戎人，但是他們此刻一個個失魂落魄，或者棄刃跪著，或者沒頭蒼蠅般往草叢中鑽。一個個都是瑟瑟發抖，尚有鬥志者，百中無一。
他一邊說，一邊向前，說完之後，也不管有沒有人跟著，便向著葉暢那邊衝去！
「葉郎君你說當如何？」阿詩瑪面對葉暢，也不覺有些氣妥。
王羊兒眼尖，而且論綺里余又站在主帥論若贊身邊，故此王羊兒一眼就認出，這廝便是從他手中僥倖逃脫的那個犬戎將領。這條大魚上回沒有撈著，讓他心裏彆扭了好久，如今怎麼會再放過！
「其三，為禁蠻人諸兵互攻相侵，諸部都不得擅自擁兵，一應兵力，併入雲南團練使麾下。團練正使須為朝廷任命，副使由諸部推舉，軍中須以漢人為錄事參軍，教以大唐軍制！」
「唐狗，讓你狂追，如今知道老子的厲害了吧！」論綺里餘一邊痛揍，一邊大罵。王羊兒伸手想要格擋，可是一邊胳膊方才被砸中，怎麼也舉不起來，另一隻手也使不足氣力，被論綺里余雨點般的拳頭捶在頭上，頭腦間更是昏昏沉沉。
「從越析州至褒州，磨些江以南，盡為越析詔種甘蔗之地，此次俘獲犬戎，一半分與你們為蔗奴，你覺得如何？」
他在高處，看到
論綺里余踉蹌了幾步，回頭再望，只見論若贊舉起了刀，對著身邊的親衛道：「誰與我一起去取下唐將的頭顱，只要殺了他，唐軍就不戰自潰了！」
雖然他們也知道，唐軍和他們一樣疲憊，唐軍的數量未必有他們多，但是他們就是提不出半點氣力。
「也唯有高兄才能成此偉業！」葉暢挑起拇指贊道：「此戰能競全功，高兄勛勞居於次位！」
一念及此，善直便跟著拐到了山上，他在城頭戰了許久，附近地勢早看清楚了，這一去，正是截論綺里余的前路。
他心中大驚：今日要糟，要被這蠻將害了！
此時王羊兒正在狂追論綺里余，論綺里余對這一帶地形雖是比王羊兒熟悉，可是他連番大戰，飢疲交加，哪怕都將甲兵盡棄，體力仍有些跟不上。王羊兒緊緊盯著他的背影，一步步拉近距離，但眼見雙方相距不足三十步時，論綺里余卻不見了！
這不是當初黃河邊被她擄走的那個少年，而是指揮雄兵三萬大破敵軍七萬的名將，他一個眼神一個念頭，便可能有千百人死去。
「就知不會如此便宜，你有何話，直說了吧，你這人最不爽利就在此處！」
王羊兒鼻子都氣歪了，起身狠狠踹了論綺里餘一腳：「蠻狗，敢陰爺爺我，還害得爺爺被這丑和尚笑話！」
「不過……」葉暢又道。
「跪地免死，投降不殺！」葉暢身後，唐軍一齊高呼起來。
「其一，雲南為華夏之地，大唐之土。」
她能不答應這些么，葉暢攜新勝之威，只怕整個雲南，再無一個部族膽敢不奉其詔令。
阿詩瑪聞言頓時大喜，這就讓越析詔實際控制的地盤，足足擴大了三倍，而這些犬戎人被充作越析詔之庶奴，也解決了越析詔如今面臨的勞力不足這個巨大的問題！
阿詩瑪臉上浮浮泛紅
論若贊眼睛發直，他看到了葉暢，認出了這個身影。這幾日，這個身影就像夢魘一般，纏繞著他，讓他無處可逃。
葉暢笑吟吟望向他身邊的阿詩瑪：「娓娘及越析詔，先助我誘犬戎中計，再助高兄奪鐵橋城，居功甚偉，當居首席！」
「無異議！」
論若贊提到葉暢名字時，咬牙切齒，無限憎怨。論綺里余還待再說，論若贊卻推了他一把，低喝了一聲：「速走！」
犬戎兵士紛紛投降，葉暢身後的唐軍一波波上前，將投降的犬戎士兵繳了械，然後全部趕入一處山溝溝中。葉暢這才踏著血跡，遁山路而上，到了鐵橋城之前。
「先自此地逃脫，然後繞道……哪怕繞道兩千里三千里，你也要回去，回去告訴贊普，這個葉暢，要小心他，必須殺死他！」
犬戎已經完全失去了鬥志，破不了鐵橋關，就回不到故土，而接二連三的慘敗、奔行、血戰，已經耗盡了他們最後的體力。
在洱海畔，那騎士狂追他二十里，只靠著蠻人的接應，他才僥倖逃脫。他現在感到奇怪的是，為何葉暢竟然敢不顧南詔，親自帶人來追他們。
只是葉暢將話挑明了，誰都不敢說，自己這一部以後就會永遠忠於大唐。
葉暢在這第四點又玩了陷阱，名義上是派勸勤官協助各部，實際上乃是派出生產顧問，插手蠻部民政，介入蠻部事務。這分明是為今後直接統治蠻部做準備，卻打出解決蠻人窮困問題的幌子，阿詩瑪算是蠻人中有眼光且聰明的，也不禁被此迷惑住。
原來論綺里余並非逃走，而是潛至此處，料到他會來高處觀察，故此早就搬了塊石頭在手。
「其四，蠻人窮困，乃因不知如何生產，故此朝廷委派勸勤官，協助各部，編製戶籍，開墾田地，種植勞作。」
不過現在卻不是細想這個的時候，如何脫身，才是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