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城頭變幻大王旗
第357章 勇士無用求巫蠱
「唐軍如何了？」
「不去奪回龍首關？」白氏雖有膽氣，可只是婦人，看問題，沒有閣羅鳳看得深。
看到他這模樣，閣陂又想起自己當初在葉暢面前質問，他如此斬盡殺絕，就不怕萬民詛咒鬼神厭棄么，葉暢當時是怎麼回答的。
閣羅鳳看了半晌，心中已經是不耐，但白氏卻恰在此時，尖聲喝道：「拜！」
「就在太和城中，對了，我令人給你造巫台，你用巫術，咒那些唐軍，咒那個葉暢！退了唐軍，我立你為王后，我要奉你之神為舉國神靈！」
此時成都又稱錦官城，又值六月，夏花如雲，香氣滿城，商賈川梭，遊人往來，好一番繁華熱鬧之景。閣陂卻無心賞玩，他第一時間便到城中劍南節度使府前，徑直就想入內。
巫台建起之後，連接殺了數十人為祭，然後白氏一身白衣，滿臉青紋，跳上祭台，手舞足蹈開始施展巫術。
「大王，大王，不好了！」就在閣羅鳳又暴跳如雷之際，突然聽得有人大叫，一路狂奔進來。
「何事！」
犬戎棄龍首關而走，前去援鐵橋城，閣陂剛把這個消息帶來時，閣羅鳳心中是歡喜的，因為他覺得自己看到了反敗為勝的希望。唐軍肯定要尾隨犬戎而去，若是他這時再尾隨唐軍，沒準可以與犬戎夾擊唐軍。
「唐軍那邊，怕是不行，上回葉暢已經將話說死了……不過這兩日，我細細思來，倒還有一計策。」閣陂吸了口氣，上回葉暢說得很明白，再見之日，便是他的死期，故此他是絕對不肯再去的。
「不服王化的蠻夷對我的詛咒謾罵，便是給我的最好讚美，詛咒吧，謾罵吧，怒吼吧，然後死去吧！」
閣羅鳳正妃乃是皮羅閣為他所選，並不是很得他寵愛，而這位次妃，乃蠻人中有名的巫婆弟子，據說精於巫祝之術，能養蟲傷人。就是閣羅鳳自己，對她也是有幾分敬畏，不以尋常女子視之。
他並不知道什麼是「
閣羅鳳又是一個激靈。
聽僧閣陂說起利用唐人大官內部矛盾，雖然不能獲全勝，但至少可以保留南詔，留下東山再起的機會，閣羅鳳大喜。這個時候，就算是根稻草，他也要緊緊撈在手中。故此他立刻起身：「好，好，賢弟，此事還須要你……我遣人隨你去，多攜金銀寶貨，賄賂楊釗，定要讓他與葉暢生出嫌隙，哪怕救不得咱們邦國，也不能讓葉暢好過！」
閣陂連吃了幾棍，被打得哇哇叫，心裏涼了半截。他並不知道，楊釗排場極大，性子又驕矜，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重義氣的楊釗了。當年他在蜀地頗為落魄，如今回來，可謂衣錦還鄉，少不得當初落魄時的舊兄弟來投，初時楊釗還善待之，漸漸就不耐煩，恥于當初一些丟人獻眼的舊事被提起，故此勒令門前，勿讓閑雜人等來見。
滿城軍民頓時歡呼出聲，彷彿唐人已經敗北了一般。
「尚未歸來……」
閣陂回過神來，應了聲是。此事干係重大，不能有半點拖延，故此他即刻下去準備，當晚便出發。他不敢走五尺道，故此走清溪關道入蜀，為了掩人耳目，只得冒充蠻人中的商販，晝夜兼程，趕往成都。
鳳伽異是他兒子，如今才十二歲，甚是聰慧英武，閣羅鳳在他身上寄予厚望。他這一笑，那來報信的蠻將更是戰慄不安，心中不由得有些後悔。
正是閣羅鳳的次妃白氏。
閣羅鳳雖是一向寵愛她，但她畢竟不是王后，若真讓她為王后，這南詔之地上，豈不意味著她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大王放心，我必不辱使命！」她琢磨著自己的那一套秘法，當即道。
閣羅鳳的心頓時跳到了嗓子眼，他從自己的雙龍座上站起，緊張地望著大殿入口，然後便見到一人狼狽不堪地跑進來，在
然後他又驚覺：「鳳伽異……我王兒，也落入賊手了，你們為何沒有護他出來！」
他在這邊絞盡腦汁想法子要見楊釗，那邊閣羅鳳卻是心急如焚，一日要問幾道，為何還沒有他的消息。
「唐人最喜內訌，葉暢只是劍南兵馬使，在其之上，尚有劍南節度使。據聞劍南節度使楊釗，乃唐天子愛妃之兄，受此前鮮于仲通之累，不得不外放為節度。他乃貶出京城，肯定想著早日回長安，若是咱們降於他處，他得此大功，必令葉暢不得繼續進軍……」
「此時正是用心對敵之時，我這些時日，在宮中已經施了術法，咒葉暢與唐軍，大王明告全軍，令全軍出戰，奪回龍首關，與唐人決一死戰！」
「龍首關……龍首關被破了，段儉魏、楊羅顛縛了王子殿下，殺姜如芝，降了！」
閣羅鳳頒下命令，如今在太和城中還是有用的，很快，全城軍民便都知道，閣羅鳳請次妃白氏施巫術，將咒殺唐軍。蠻人多迷信，對巫蠱之術深信不疑，故此總算振奮起來。
她冷冰冰的聲音，傳入閣羅鳳耳中，閣羅鳳激靈了一下，回過神來：「愛妃，你說的是……你說的是！」
「呵呵……哈哈哈哈……」閣羅鳳大笑起來。
「怎麼還無消息，唐軍分兵去與吐蕃作戰，勝負情形如何，為何還沒有消息？」
「城中軍民，亦不得飲溪流河海之水，只可飲城中井水，若是不信，你們看！」白氏一招手，頓時有人舀來瓢水，餵給一隻狗，那狗只過了片刻，便狂吠了兩聲，然後口鼻出血，倒在了地上。
他為何棄龍尾關回太和城，原因就在這裏，如今南詔上下人心惶惶，即使以巫術聚之，也未必能維持下去，他若留在龍尾關，很有可能就有人獻太和城與唐軍，到那時他連一個後勤補給的基地都沒有，只能呆在龍尾關餓
太和城內，閣羅鳳猛然睜開眼，他的王殿之中，一片陰森，隱約看到自己的弟弟僧閣陂在旁，他開口問道。
在某種程度上，他已經眾叛親離，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
頓時，閣羅鳳為首，他和他的親信都拜了下去，圍觀的蠻人軍民，也盡皆下拜。白氏口中念念有詞，讓閣羅鳳他們起身，但過了會兒，又是一聲「拜」，如此往複，折騰了六回。
沒有消息是正常的，此前他們消息靈通，唐軍的一舉一動幾乎都在他們監視之下，逼得葉暢根本不敢將主要計劃放在雲南來，而是在瀘州與阿詩瑪密會，在戎州時給高適布局。但隨著唐軍的不斷勝利，南詔不斷敗退，到現在，幾乎所有人都看清楚形勢，知道南詔敗亡不可避免，誰還會在這個時候來給閣羅鳳通風報信？
猶豫了好一會兒，閣羅鳳又向閣陂：「賢弟，你再去一趟唐軍？」
「哦……」
閣羅鳳看到那狗死時，也不禁將信將疑，他可是親眼見到，水是剛剛從溪流中舀來的，那溪水甚為清澈，流淌不止，以往城中百姓多飲用之，怎麼這一次就有毒了，難道白氏真的在水中下了巫咒？
那將領一看慌了，這分明就是失心瘋的模樣！他左看右看，見著一個使女在旁邊，便向那使女使了個眼色，那使女慌忙退出，不一會兒，一個耳穿雙環眉目英秀的女子走了進來。
只是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清溪關道雖然是雲南入蜀的大道，卻也是蜿蜒盤旋，往複環繞，跋山涉水，非一日可至。饒是閣陂全力而行，也用了足足八日，這才抵達成都。
但讓他恐怖的是，唐軍確實分兵一萬，緊緊墜著犬戎離開，但是同時又有近萬余各方蠻人，得了誠節、王歸唐等人之召喚，從四面八方來到龍尾關下。他們不僅來了人，還送來糧食、物資，為的是從唐軍手中換取那些亮閃閃的玻璃珠、好用的鐵器等等唐人物品。
蠻
「大王，你這是做什麼？」她徑直來到閣羅鳳身邊：「就算是鳳伽異為唐人所獲，你還有鐸傳，還有其餘子嗣，你何必如此？」
他有自知之明，情知若真督率大軍出太和城，只怕每一日都會有兵士逃散。還沒有打下龍首關，手中的兵力就已經逃光了。
該來的總是要來，他早就知道，自己麾下會有人降，只不過沒有想到，最先降的不是面對唐軍的龍尾關處守將，而是只對著一些聚來的蠻人同族的龍首關。降與其餘各詔有什麼意義，要降，也應該挑唐人降啊！
閣陂日夜兼程而來，風塵卜卜，莫說原本就長得歪瓜斜李，就算曾經有幾分仙風道骨，這個時候也是一副破落戶模樣。門房一見，便是不喜，如何會讓他接近，自然是亂棍打出去。
他現在就似乎處於這種情形之下，以往對他畢恭畢敬的人，如今都開始用一種詭異的目光看著他，他身邊除了留下蒙舍詔之人，其餘諸部都被擋在外圍，就是因為他擔心，這些異部會被唐軍所誘，背叛於他。
她也是這個時候，少數能接近閣羅鳳的人。
那逃來的蠻將哭著道：「實是變起突然，我也是僥倖得脫，其餘人等，盡被段儉魏等縛住，或者遇害，大王，若不能速速奪回龍首關，大事就不妙了！」
被趕開之後，閣陂才緩過神來，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若是自己不能擺平這些門房，哪裡能見得到楊釗？
他擺了擺手：「不，不……」
「哦，什麼計策，快說，快說！」
閣羅鳳想起他在長安時聽過唐人說過的一句話：牆倒眾人推。
「賢弟，賢弟！」閣羅鳳見閣陂不出聲，當下催促道。
初時閣羅鳳還覺得不耐，但漸漸的，他隱約覺得彷彿冥冥中真有什麼力量，在他們不斷地下拜中形成了。他看了看周圍，發覺周圍的軍民，也一改前些時日的驚慌，漸漸變得有些沉著，彷彿有了主
閣羅鳳冷靜下來的時候，也知道閣陂的消息不會那麼快就來，但是大多時候，他都無法冷靜。龍首、龍尾二關的各族蠻兵越發多了，他的消息已被切斷，就算派人從蒼山繞道前去打聽，卻也都是一去無回。
閣陂臉又抽動了一下。
他當真是咬牙切齒，若是葉暢在他面前，他定然是要撲上去，甚至要從葉暢身上啃下幾塊肉來。
旁邊有使女上前將她扶起，白氏望了望四周，然後指著太和城周圍道：「這周圍所有的水流，我都已經下了巫咒，唐人只要飲了這些水，便必死無疑！」
閣羅鳳喃喃自語，這些時日，因為一直沒有確切的消息，他的心上象是壓了一塊大石頭，吃不香睡不好，剛才在王座之上，因為身體實在疲倦而打了個盹，量也只是片刻功夫就驚醒了。
白氏弄了半天，渾身一顫，然後口中狂噴鮮血，一個人跌座在巫台之上。好一會兒之後，她才象是清醒過來，向閣羅鳳頷首示意。
「這些不長眼的狗奴，不識時務，他們不知，吐蕃上國已經發兵十萬來了，御史論若贊五萬大軍正在劍川與唐狗激戰，唐狗背腹受敵，數萬將士，都化為齏粉，葉暢那狗賊，自沉江底！」閣羅鳳從牙齒縫裡吐出這些話語，眼睛發直，神情甚是不對。
白氏眼前猛然一亮，立她為王后這句話，令她怦然心動。
閣羅鳳輕輕哦了一聲，聽得這個消息，他的緊張反而沒有了。
這等咒罵，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早聽說最近大王有些不對勁兒，自己為何還要這麼忠心！
現在太和城最大的作用，不是擋住唐軍，而是擋住那些已經離心離德的蠻人逃走。憑藉自己親族親信，閣羅鳳還可以逼使留在城中的蠻人為他壯聲勢，戰時可以充當送死隊消耗唐軍的氣力。
「哪來的蕃僧，竟然敢亂闖，給我打！」還不等他接近節度使大門，便聽得一聲喝，然後水火棍不知從哪兒拎了出來，追著他便是一頓亂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