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十二卷 城頭變幻大王旗

第358章 鳥獸紛散效後主

第十二卷 城頭變幻大王旗

第358章 鳥獸紛散效後主

他口中喃喃自語,彷彿瘋了一般,心腹都覺得不妙,方才鼓起的勇氣,不由為之消散。
白氏大約是施法過度,臉色很難看,她看了看唐軍陣勢,然後勉強笑了起來:「大王放心,你看唐軍,不正在埋鍋造飯么,唐軍之中,炊煙已起,明日此時,大王只等著取葉暢頭顱就是。」
「還有論綺里余,當日他逃歸之時,我見過他,就是他!」
但就在這時,他看到葉暢不知說了什麼,然後唐軍之後,一排數十個木頭架子撐了起來。最初時閣羅鳳還以為是唐軍的攻城器械,待那木架被推上前,他再仔細看去,啊的一聲驚叫。
「請次妃來!」他又吩咐道。
一箭封喉。
他啊喲好一會兒,閣羅鳳哪裡還不明白,這廝就是不願意出戰!
「那是上國大將,若是傷了他,上國來追究怎麼辦?」
「那你的意思,就是看著唐軍面我們面前耀武揚威?自古以來,孤城不守,若是你們都不出戰,那好,孤自己出戰!」
閣羅鳳再也不說什麼出戰的事情了,葉暢並非沒有到,只不過是藏身在眾軍之後!
若換了別的時候,有人敢在閣羅鳳面前這樣說,少不得被拖出去砍了腦袋,可這時,閣羅鳳比任何人都要慌亂恐懼,他只是表面上還維持著一點鎮定,實際上腦子裡響著的,都是「這怎麼可能」。
後邊的高適見到這一幕,很有些遺憾地咂了一下嘴:「十一郎,這可太浪費了,他是生擒的犬戎大將,若是獻俘京師,必能揚十一郎之名!」
那守衛一句話,頓時令滿城蠻人方才的熱情蕩然無存,他們面面相覷,然後不知何處發出一聲喊,原本圍在巫台前的人,瞬間便跑得精光。
「大王!」旁邊一親信忍不住,淚水盈眶:「大王,這是送死啊!」
牟苴方才的擔憂是對的,葉暢根本就是又設一計,誘他出戰!
這個消息,讓閣羅鳳失魂落魄。
可到了次日大早,唐軍依舊生龍活虎,根本無人倒下。爬上城頭觀望的閣羅鳳看著唐人有條不紊地做著攻城準備,心中越發地絕望了。他讓人去召白氏來,可那人回來時卻道,白氏已經不見了!
閣羅鳳聞得此語,稍感安慰。
「錯了,錯了……自一開始,我們就料錯了這個葉暢,他此次來,是鐵了心要吞併雲南,好大的胃口!」閣羅鳳見城中越發地亂,知道再不抓緊這個時機,自己真是死路一條了,不等別人給他拿繩子,他從一個衛士衣上抽出一根絲絛,將自己縛住:「隨我下去,打開城門,咱們去迎接上國天軍!」
太和城的城牆並不算太高,它所倚仗的城防,乃是龍首龍尾二關與蒼山洱海天塹。閣羅鳳登上城頭,向下望去,只見北方天際,旌旗如雲,鼓聲隱隱,也不知是多少軍隊,正在那邊集結。
閣羅鳳心中一凜,若是如此,那麼唯一的希望,就是白氏的巫術能起作用了。
閣羅鳳也無心理會他們,他看了白氏一眼,白氏的神情陰晴不定,閣羅鳳厲聲下令:「隨我登城一觀!」
這也意味著,來自吐蕃的援助暫時是休想了,若是唐人斷了鐵橋城的攔江鐵索,沒有一兩年時間,吐蕃根本造不出第二座鐵鎖橋來!
若是別人傳遞這樣的信息,那毫無疑問是虛言恫嚇,但是葉暢這般說……
葉暢笑了笑,揮手示意。於是又是數人,架著另一具木架向前。
「啊喲,方才我不小心喝了些溪中之水……莫非我中了王妃的巫咒?啊喲,啊喲……大王,我不能為大王效力了……」
他現在將全部希望都寄托在白氏的巫術上,只等著巫術起作用。不過眼見唐軍埋鍋造飯,並不急著攻城,沒多久,他們後方也出現了唐軍,看來龍尾關也確實已經獻關投降了。城中人心更是惶惶,大夥都盯著唐軍,只盼著唐軍會突然倒下。
不僅是他,城頭上的蠻人幾乎都驚叫出聲!
「這葉暢……莫非真是諸葛亮再世?」不知是誰,喃喃自語:「若是真的,便是巫咒,對他也未必有用啊……」
「哈哈,哈哈哈哈……」眼見城頭風雲突變,王旗換轉,閣羅鳳再次狂笑起來。
蠻人們的歡呼頓時停止,便是白氏,也掙開摻扶,舉目北望。
「都以為我窮途末路……都只道我再無他法,難道說都忘了,我是什麼人么?我在長安城中曾為質多年,我很清楚那位大唐天子……好,好,既然如此,那麼我就只能行最後一步棋了……」
大唐西南鐵橋城與安戎城這兩座城池,扼住犬戎進出的要道,誰控制了這兩座城,誰就擁有主動權。如今安戎城還在犬戎手中,被犬戎改名為無憂城,但鐵橋城落到唐軍手中之後,唐軍完全可以以鐵橋城為基地,經略高原,消耗吐蕃的實力。
「論若贊,那是吐蕃御史、援軍大帥論若贊,他身上插著至少數十支箭,必是死了!」
與白氏同時不見的,還有大量的金銀細軟,這個消息迅速傳遍太和城,閣羅鳳還在城北牆頭觀看唐軍的軍勢,城南守軍便已經打開了城門,徑直向唐軍獻城。
唐軍想讓他來喊話,可是城上蠻軍卻絕對不會讓他喊話,其結果,就是城上蠻軍將他射殺。
不一會兒,白氏便上了城頭,閣羅鳳深深看著她,想到那隻被巫術殺死的狗,眼中又重新燃起希望:「愛妃,你的巫術,定然能令唐人倒下吧?」
「這……這……竟然敗得這麼慘?這豈不意味著,鐵橋城……鐵橋城落入了大唐手中?」
「不必,我自有計策……來人,給我一根繩索,將我綁起來,然後打開城門!」
故此他開口點將,楊傳磨傑乃是部族首領,聽他點了,一挺胸膛:「大王放心,且看我替大王……啊喲,啊喲……我肚子……我肚子……」
「楊傳磨傑,你一向自詡勇武,多次要我拜你為大軍將,如今我以你為大軍將先鋒官,替我破唐軍,如何?」閣羅鳳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有人自願出戰,他心中頓時不耐:戰場之上,勝機稍縱即逝,葉暢此次大意,沒準轉頭就彌補上!
「什麼?」
然後,就看到一人自城上飛奔而來:「大王,大王,唐軍……唐軍來了!」
城頭上的蠻人,亦是有見識的,自然知道,犬戎與唐軍此次離開蒼山洱海,為的就是爭奪鐵橋城。只不過前後才十余日功夫,犬戎主將幾乎一個不少都被掛上了木架,那麼鐵橋城的命令就可想而知了。
「吐蕃……吐蕃!」
被射死至少有個痛快,唐軍那些醫生折騰人的手段,卻可以讓人生不如死。故此第三、第四、第五……一直到第二十個犬戎軍官被推到城下時,城頭的蠻人終於不再射了。
「大王,不可,我們如今雖是情形不妙,但是大王還有數千忠勇精兵,護衛大王退入蒼山沒有問題。唐人外來之軍,不習水土,豈可在蒼山洱海之界久居?待他們退後,咱們再捲土重來,終有重振王廷之時!」
論綺里余很清楚,唐軍是什麼意思。
他的心已經徹底涼了。
這是警鼓,留在城上的守衛,發現了唐軍的蹤影,故此擂鼓警示。
他心裏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如果南詔國還能存在的話。
即使閣羅鳳預先派了不少人維持秩序,也無濟於事,因為那些維持秩序者自己就不知跑到哪兒去了。
被推到陣前的每個木架之上,都掛著一個人,不知是死是活,不過可以認出,他們都著吐蕃服飾。等更近一些,眾人甚至看清他們的長相,然後就更是驚恐。
射不射沒有意義了,因為現在城中人人都知道,犬戎慘敗,南詔再無外援。而且人人知道,葉暢的心意很堅決,決不會有絲毫動搖!
他才說了一半,突然間捂著肚子叫了起來,閣羅鳳一愣:「你怎麼了?」
那犬戎軍官將唐軍交待他喊的事情說完,無非就是犬戎已敗,全軍覆滅,龍尾關亦同龍首關一般,盡皆投降,如今南詔只余孤城,再無險阻可守。若是此時投降,尚可受到禮遇,否則便要一起與閣羅鳳一般,盡為齏粉。
不過那是犬戎的麻煩,而且是將來的麻煩,閣羅鳳現在要面臨的,是自己的麻煩。
「總好過被那些叛逆擒去獻功,若能以我一命,換你們平安,算是值了。」閣羅鳳嘆道。
然後他也被射死了。
只見唐軍後方,旗幟翻動,也不知道多少人正在前來。不一會兒,便看到一面大旗,穿陣而過,來到軍前。
葉字大旗。
「葉暢還未到……唐軍陣形散亂,甚為大意,正可一戰!」他心中一動,看了看左右,大聲令道:「唐軍遠道而來,必定疲乏,少不得要飲水……水中已下了巫咒,誰願意去破唐軍,奪此頭功?」
這場鬧劇尚未結束,便聽得外頭鼓聲響起。
閣羅鳳在城牆上木然看著這一幕,旁邊心腹看著他,又看了看城下,神情很有些古怪。
「大王,我護送你突圍出去!」身邊忠勇之士咬牙切齒地道:「待大王重整河山之時,一定不能放過這些叛逆!」
論若贊與論綺里余,乃是此次吐蕃援軍的主帥與先鋒,二人都被掛在木架之上,其中論若贊明顯已經死透了。再看其餘人等,也都是吐蕃援軍的將領,幾乎一個都沒有少,全部在這裏!
部下得了他命令,當真彎弓搭箭,見此情形,論綺里余魂飛魄散,大叫道:「我是上國大將,我為南詔流過血,我為贊普立過功,你不能這樣……啊!」
冷冷看了他一眼,閣羅鳳目光又轉到軍將牟苴身上:「你牟苴,你為我征討諸夷,立下不少功勞,從來不曾令我失望過……你可否出戰?」
就在這時,便見幾人推著論綺里余的木架靠近城牆。那幾人都備有大盾,以盾護身,不虞城頭冷箭,倒是論綺里余,什麼護著都沒有,眼見越來越近牆,他哇哇大叫起來。
眾人一聽都慌忙勸阻,正鬧成一團間,突然看到唐軍中歡聲如雷,閣羅鳳一怔,也不再堅持出戰了,只是向著唐軍中望去。
牟苴退了兩步,臉上苦笑:「大王,非是我不願意出戰,只是……葉暢詭計多端,安知唐軍這模樣不是他的詭計?我出戰失利事小,可是若動搖了軍心士氣,那可就事大了!」
這不是一兩人,而是兩三萬的犬戎兵馬,怎麼就轉眼間被滅了,連主將都未能逃脫?
攻守之勢,自此易矣。
他部下左右互相看看,不少人都悄悄往後縮了縮。
「這些沒用的廢物,他們就算想來追究,也先得過鐵橋城唐人那一關。」閣羅鳳從牙縫中嘶嘶地說道:「況且失了鐵橋城,從今以後,就是他們犬戎人要求著咱們了……」
「戰吧。」閣羅鳳低聲道:「待唐軍飲過水之後,一切都會變好的……」
雖然白氏的那些手段,看上去很唬人,也唬到了不少蠻人,可是這些部酋都不是傻瓜,在確認白氏的手段有效之前,他們才不會上去打頭陣。
他凝神分辨,卻沒有看到自己在龍尾關上看到過的葉字大旗。
「大王,快下令突圍啊,如今還可以向城西突圍,我們進了蒼山之中,唐軍不敢入山追擊的!」有人再勸道。
這具木架上的犬戎將領親眼見著論綺里余被一箭射中之事,哪裡不知道自己的下場,頓時用犬戎語大罵起來,罵了幾句,換成了蠻話。他早就被唐軍恐嚇,若是不按著唐軍的吩咐喊話,便要受苦刑折磨,他可是親眼見過那種苦刑,足以讓心膽如鐵的勇士也鬼哭狼嚎地求饒!
果然,他的求饒哀嚎聲傳入閣羅鳳耳中,閣羅鳳回過神來,絕不能讓這傢伙說出什麼話來亂城中軍民之心,故此他下令道:「射!」
他心中卻暗暗道:「當初蜀後主劉禪,便是自縛獻城,得封侯享壽,不過當初他還備有棺材,自己急切間卻來不及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