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黃沙百戰穿金甲
第381章 虞詐亦可裹貪腸
想到他在鎮壓白衣大食殘餘時表現出來的殘忍，眾人都情不自禁低下了頭。
阿了達嚇壞了，他跪下來說道：「是真的，我們國王他說了，為了表達誠意，願意將唐人的虛實稟報給總督！」
想到這裏，齊亞德再不猶豫：「你們國王意欲棄暗歸明，我是非常歡迎的，但他必須要拿出誠意來……」
「唐軍大多數工匠都留在了俱蘭城，他們的數量有許多許多，超過一萬！」
河中諸國之間關係錯綜複雜，唐軍內部諸胡皆有，正是這個原因，他得到了一些唐軍的消息，只是不準確，所以他對阿了達很重視。
此時聽說俱蘭城的阿了達來見，屈底波心裏就嚇了一大跳，這阿了達乃是拔汗那王竇忠節的心腹，私下裡見他，莫非是要想勸他投靠大唐？
齊亞德心裏頓時火熱，大食對於醫生是相當敬重的，更何況是精於外科手術和戰場緊急處理的軍醫，齊亞德就逼迫俘虜的唐軍軍醫為大食傷兵治療過，他們嫻熟的技藝與高明的醫術，給齊亞德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齊亞德坐回原位，他彎如鷹鉤一般的鼻子抽動了幾下，彷彿是在嗅空氣中有沒有危險的氣味。
不高興就對了，齊亞德在確認他的身份之後，便命令人把他接下去「好好招待」，然後對阿了達道：「唐國的公主呢？」
阿了達嘴巴張得老大，好半晌也沒有反應過來，直到竇忠節走到門前，回頭望他，他才回過神來：「這……這是假的？」
這個薛裕的表情有些沉重，看起來對充當人質並不高興。
「我知道你們心裏在想著什麼，當我討伐叛逆的時候，你們也見識過我的手段。」齊亞德只是掃了他們一眼，就將他們心中所想猜得一清二楚，因此警告道：「凡是背叛我的人，就是真神的敵人，我的聖戰士會用彎刀與烈火，將他和他的家人全部送進火獄！」
「拔汗那國王派你來做什麼？」一個將軍對阿了達問道。
「
「我們大王希望成為大食的臣子，為大食守衛東邊的邊疆……」
「既然如此，那麼我就準備攻擊唐人。」他環視帳中，見各國首領都在此處，便決斷道：「乘著現在天氣好，我們一舉擊敗唐人，然後進入安西！」
「非常怕，如果他們逃回去，肯定又會由高山之王指揮，那位將軍除了總督，還從來沒有敗過！」
「直接說，如果再耍弄這樣的狡猾，那你就是死路一條了。」
石國自然充當前鋒，在經過上一戰之後，遠恩手中只剩餘三千人馬，這也是石國最後的力量了，因為他兵力不足，所以齊亞德將葛羅祿人編入他的軍中。在他之後，是河中諸國聯軍，齊亞德並不指望這些烏合之眾能攻堅破銳，他的想法，一是利用這些牆頭草消耗唐軍的體力，二則是讓他們去試探唐軍是否有埋伏。
阿了達將高仙芝逃遁時為奪路殺死拔汗那人的事情說了一遍，齊亞德將信將疑，旁邊的葛羅祿人倒是插嘴：「高仙芝這人貪婪自大，他確實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齊亞德眉頭頓時擰了起來。
這一切太巧了，巧得讓他不能不懷疑，背後藏有陰謀。
「你在想什麼，直接說！」
大食本部，則放在最後，在齊亞德看來，即使拔汗那人的投降有詐，他這樣的安排，也足以保證大食本部安全。
或許正是這種仁慈，反倒讓河中諸國少了些畏懼，正如聖人所言，小人畏威而不懷德，以德治國可以，但以德去對敵，指望這樣感化敵人，要麼是真愚蠢，要麼就是別有用心。
阿了達離開之後，遠恩立刻站了出來，他心裏對引大唐入河中的拔汗那之痛恨，絕不在大唐之下，因此拜在齊亞德面前：「將軍，拔汗那人反覆無常，他們曾經投靠過真神，但是後來反叛，又投靠了唐國，現在又反叛唐國……這樣
「聽說唐人新派來了一位將軍，不知道這個人怎麼樣？」齊亞德問。
但此人同時也派人入朝長安，甚至暗中上表，邀大唐驅逐大食，又是一個首鼠兩端的牆頭草。
「現在唐軍中還有多少軍醫？」
「那位新來的將軍？」阿了達是見過葉暢一面的，聽到這樣問，神情就有些不屑：「太年輕，我聽唐人說，他才二十七歲！他之所以能當將軍，那是因為他是大唐宰相的女婿，他對醫術很精通，見過他為傷兵治療，唐軍中的軍醫制度，據說就是他建立起來的……」
「自然是假的，大唐還是大食，兩者間選誰，那還用問？」竇忠節哼了一聲，面目有些扭曲：「大食大食，若是跟了他，只怕要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這等教訓，有一次就夠了！」
「唐人工匠？現在唐軍當中，還有多少隨軍工匠？」
「你們大王希望什麼？」過了會兒，齊亞德問道。
這些與齊亞德從俘虜口中問到的消息可以應證，聽到一萬多的工匠，齊亞德心裏就暗暗有了自己的算盤。
「唐人在怛羅斯城下慘敗，損失了幾萬人，而且逃回去的，也大多數都帶了傷，雖然唐人的另一位將軍帶來了援軍，但是現在，唐人能戰鬥的士兵數量，不會超過四萬！」
「大王隨唐人出征，王子帶在身邊歷練，但公主是婦人，不好帶在身邊，而且現在就殺死公主，恐怕唐人疑心。」阿了達苦著臉道：「總督閣下，你也不希望我們會驚動唐人，讓他們跑回去吧？」
「我們大王非常敬畏高仙芝，如果高仙芝還掌握著兵權，他也不敢背叛大唐，但現在兵權卻掌握在一個連鬍子都沒有長齊的年輕人手中，我們大王非常擔心……」
在定好出兵順序之後，接下來就是確定出擊時間，大食軍與唐軍一
這是一個野心勃勃的戰略，在場的吐火羅人都很興奮，而河中諸國的君主將領則大多默然，比起呼羅珊或者吐火羅人、波斯人，河中一帶大唐的影響力還在，除了遠恩這樣急於復讎的，大多數人對於挑戰大唐，並沒有太多的信心。
「不包括，我們還有兩萬多人，但是唐人不把我們當人看，他們的主帥高仙芝害怕真神的勇士，連夜逃跑時還殺害了我們的人……」
只用了一天功夫，阿了達再度回來，隨他而來的，還有拔汗那的王子薛裕。
幾乎沒有怎麼細想，屈底波就將阿了達賣了，所以沒多久，阿了達被帶到齊亞德面前。
「是，是，我們大王希望獲取碎葉城，另外，希望俘虜的唐人工匠能夠給我們。」
「你們怕唐人跑回去？」
阿了達瞪了在一邊訕訕的屈底波一眼，然後下拜在齊亞德面前：「真神的使者，偉大的總督，我們的王是派我求見閣下，但因為害怕閣下怪罪，所以請屈底波王居中做個介紹。」
如果再能乘勢攻入碎葉，甚至安西，那麼他就可以獨佔通往中國的商路，獲取無盡的利益，甚至有可能的話，他就成為中國的主人，讓那個龐大富庶的絲綢之國，成為他的奶牛。
事關重大，他雖是使者，卻也不能決定，當下卑躬屈膝地道：「這件事不是我一個小小使者能決定的，我這就回去，稟告大王。」
「你們的那個無賴國王想要什麼？」齊亞德問道。
「諸部都聽我命令！」見再無反對之聲，齊亞德開始發號施令。
「大王說，他此前被小人蒙蔽，一時糊塗而站在了唐國的一邊。現在他已經醒悟過來，願意皈依真神，傳播真神的榮光。」
他是個有野心的人，他希望自己能真正成為總督，而不只是一個部將。如果得到這一萬多名工匠，他的實力能夠飛快膨脹，甚至超
當然，要讓自己最滿意。
「這……這……這是妙計，可是王子那邊怎麼辦，為何要瞞著我？」阿了達忍不住道。
齊亞德笑了一下，心中有些輕視，這些河中小國所謂的高山之王，其實也很一般，至少在自己的攻擊下，明顯處於下風。
他這次俘獲的唐軍俘虜中，與此前交戰的任何一支軍隊不同，有許多軍醫隨行。而且通過審問俘虜，他也知道唐軍建立起了一套非常完備的軍醫制度，這也是他迫切想要的。
「千真萬確，總督閣下，我不敢有絲毫謊言，這是我們大王親口告訴我的……」說到這裏，阿了達有些吞吞吐吐。
「王子那裡，他身邊我安排了人，到了時候自然會提醒他。瞞著你嘛……倒不是不信你，這是葉中丞的交待，他說了，要想騙過敵人，就得連自己人都一起騙了！」竇忠節嘿然一笑，心中對葉暢這話甚為佩服。
屈底波此次被大食徵召，發兵萬余前來助戰，不過在當日戰場之上，他其實是一個打醬油的貨色。
齊亞德根本不是什麼總督，阿了達這樣稱他，只是拍馬屁罷了。聽到阿了達說起唐人的虛實，齊亞德總算有了些興趣：「你說！」
與大食人相比，大唐對於河中諸國可以說寬容至極，除了出來一位高仙芝背信棄義又貪婪殘暴外，其餘安西或北庭節度，大多都算寬容。既不會因為河中諸國不通道教或者佛教而要強制徵稅，也不會隨意找個借口就到其國大肆劫掠，更沒有無休無止的橫徵暴斂。
旁邊的石國王子遠恩陰森森地說道：「竇忠節不是有個兒子叫薛裕么，令他來為大食上國效力，方顯忠心。」
「另外，說起這位新來的將軍，還有一件事情，他和高仙芝關係非常不好，倚仗著宰相丈人的威勢，他已經剝奪了高仙芝的兵權。現在高仙芝被他軟禁起來，已經無法指揮作戰了。」
他們這些小國，一向就在大唐與
「現在可以實話實說了……不，你與我去見葉中丞，將齊亞德對你說的話全部說與他聽！」
阿了達來之前就做了遇到苛刻條件的準備，不曾想條件會苛刻到這個地步。這是讓拔汗那徹底斷絕與大唐和好的可能，並且被大食牢牢控制住！
阿了達想要求見的人，乃是安國國王屈底波。此人很早就投靠了大食，舊年大食發生起義，此人還發兵萬余，幫助黑衣大食鎮壓。
「包不包括你們拔汗那人？」
「這是真的？」齊亞德這一次從座位上猛然站起。
「就這些？拉出去，把他的腦袋砍了。」齊亞德面無表情地說道。
阿了達得了准信，當下又潛回拔汗那軍營之中，向竇忠節稟報完畢之後，他嘆息道：「若是大唐敗了，只怕再過兩三年他們就會捲土重來，到時若大食不發兵相助，我們就是奪了碎葉川，只怕也難守住啊。」
以子為質，這是經常的事情，象是這位遠恩，就曾經被派往長安，半是朝貢，半是人質。齊亞德聽了這話，覺得非常有道理，看著阿了達：「就這樣吧，聽說你們國王還娶了一位唐國的公主？殺了那公主吧。」
齊亞德擺了擺手，和顏悅色地說道：「我當然知道拔汗那人不可信任，但是現在我需要他在背後捅唐國人一刀，你們放心，中國有的是土地和財富，有的是奴隸和工匠，我會讓你們所有人都滿意。」
「大王之意？」
「誰說我們真要奪碎葉川？」竇忠節嘿嘿冷笑了兩聲。
齊亞德都這樣說了，遠恩就不好再言其餘，他只能默默咽下這枚果子，然後等待下一個機會。
阿了達與他一般，在心裏咀嚼了一遍這話之後，情不自禁嘆了一聲：「這位葉中丞，比高仙芝要精明得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