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他年孰人為青帝
第402章 禍國狐鼠齊相歡
「情形就是如此，消息已經傳往溫泉宮了，也不知溫泉宮那邊會如何。」劉駱谷略帶恭謹地對著眼前的男子說道。
袁家兄弟哪裡能說不做，話都到了這個地步，再說不做，就是不知死活了。
「非也非也，楊釗此賊出入也是極小心，我欲制住之人，不過是一軍將，而且很好動手。」王焊笑道：「我與二位袁兄如此投緣，自然不會出難題與你們，你們說，做還是不做吧。」
這位京兆尹的弟弟，對葉暢很是不以為然，口氣里，甚至還有些仇視。
他這番話說出來后，袁晁心中又是一動，從王焊的口氣里，他聽出一件事情。
故此，安祿山的實力雖然未能如同原本的歷史那般強大，卻也不容小視。他如今手中的兵力足有八萬——這還是在朝廷冊中的戰兵，那些依附的諸胡不算在內。葉暢能直接間接掌控的兵力，才不過六萬多，還沒有安祿山多。
「果真？」袁瑛歡喜地道。
以王焊的身份，他們兄弟哪能入得了眼，想必這事情，不會簡單。
「莫非……是那葉暢？」袁瑛首先想到的便是葉暢。
四周的龍武萬騎軍士兵紛紛幫腔，原本袁家兄弟一唱一和，要將自己的罪名撇清的，但在王焊等人面前，這等手段完全沒有了作用。
與劉駱谷說話的，乃是安祿山之子安慶宗。
「先虛與委蛇，再見機行事……此時是脫不了身的，我方才看了，他這院子里竟然也排了警哨，而且長安城中，他們找我們方便，我們欲隱藏卻難，我還有公務未了，又不能離開！」袁晁心裏也是惴惴。
「很簡單，家兄有個仇人，也是官場之人，家兄自己出面不好收拾，須得要有勇士與刑兄等一齊動手。」王焊慢條斯理地道：「收尾之事，家兄自然會做好來，你們只管放心，只要做掉那人即可。」
遠處傳來夜唱歌聲，隱隱約約，似乎來自平康坊。以往宵禁之後，是禁止這等喧嘩的，但現在天子不在，管理自然鬆懈。聽著這歌聲，劉
「千真萬確，比真金白銀還真。」王焊笑吟吟地道。
殺人放火的勾當，袁家兄弟不是沒有做過，可聽得王焊此語，他二人卻猶豫了。王焊之兄身居高位，自己又結交了這麼多龍武萬騎壯士，連他都覺得難收拾的人，豈是那麼好殺？
這是刑縡又開口了，他假意攔著王焊：「王公休怒，王公休怒，這二位袁兄說的是，他們既是信任於我，來投靠我這裏，我總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就將他們交與官府……我有一個問題，還請二位袁兄回答。」
只不過這一次哈立德沒有跟他們一起來，而是被另行安置。
哈立德此時被趕入屋中，只是隱約聽得外邊的聲音，他暗中咬牙，只恨命運無法自主。
然後他就想到，那日入城時，曾經聽過葉暢打斷了御史大夫兒子腿的事情，那位御史大夫，似乎同時兼為京兆尹。
「好，好。」王焊笑道。
「嗯……咱們的準備要做好來，爭取此次把事情辦成，定然要將阿布思這廝遷至幽州。」安慶宗道：「他手中的精兵，正合大人所用！」
「那……莫非是楊釗？」想了想，袁晁又猜出一人。
「不是，哪裡會是葉暢。」王焊臉色微變，刺殺葉暢等於送死，這可是他在研究過葉暢此前幾次遇刺事件得出的結論。而且善直帶著親衛，每天都跟在葉暢身邊，想向他動手，絕不容易。
「就是，就是，以為王京兆是何許人也？」
這個時候，提起膽氣，絕對不是什麼好話。
「昨夜的火不是我們兄弟放的。」袁晁沉聲道：「刑兄意欲何為？」
「吉溫，如今的御史中丞。」
「此次大夫回京之後，有一人最好見上一見。」
「哈哈，聽說早年大人與這葉暢關係不睦，他在遼東經營之初，大人還從他手中佔了些便宜，劉公謹慎，也是應當的事情。」
楊釗與王家兄弟不睦的事情，他看出了幾分，不是葉暢，最有可能的就是
「敢得非王公，便是我們兄弟的死敵，王公只要到時吩咐一聲，我們必然起事！」
這男子的打扮，一半是漢人一半是胡人，手中端著酒杯，點著頭道：「劉公辛苦了，大人年前會來京城，到時我必將劉公的辛勞稟與大人。」
「你說的是……天子何時會返京？」
「若是如此，我們怎麼辦？」
「卑職已經準備好了，朝廷里的關節，基本都打通，只要沒有什麼意外，阿布思定會去幽州，為大夫副手。」劉駱谷陰笑了一聲：「到時只需要給他一個罪名，他部族與精兵，盡歸大夫矣！」
「這位王公，他的兄長便是京兆尹，你說我等意欲何為？」刑縡道。
「咳咳！」哈立德咳嗽起來，眼中頓時慌了。
他把葉暢痛罵了一頓，最初時王焊只是聽著，但後來，王焊連連點頭，還不時出聲附和。
「哥哥，那姓王的與姓刑的所說當真？」夜已深了，聽得外頭已經沒有了動靜，袁瑛低聲問道。
「此人胸中自藏狡計，助李林甫，則李林甫興，助楊釗，則楊釗盛。不過據我所知，他有意御史大夫之職，楊釗對他不是很信任，故此未必會與他。大夫結好此人，所圖者並非眼前，而是日後。」
「哈哈哈……」一個男子笑了起來：「葉暢果然沒有任何反應么，楊釗做出這樣的事情，明顯是衝著他獻俘大計去的，他竟然不做任何反應？」
袁家兄弟對視苦笑，如今來看，也只能如此，暫時低頭了。
刑縡有些心動，那邊王焊卻是哼了一聲，露出不屑之色。
刑縡臉色變了變，身邊的伴當就欲來痛毆袁家兄弟，那邊王焊卻冷笑道：「這等鬼話，蠢貨才相信，到了家兄那邊，就算不是你們縱火，那也是了……還敢在我面前囂張？」
袁家兄弟對望了一眼，知道事情的關鍵到了。他們是否能脫身，就看王焊提出的條件。
這幾年來，葉暢手中兵權日重，而且他善戰之名，也傳遍四周。李隆基在任用葉
刑縡聽了愣住了，袁家兄弟在他眼中，就是天涯海角來的鄉下土包子，卻不曾想這兩人還有如此志向。袁家兄弟說的海貿，應當還只是委婉說法，他們真正的心思，還是對這個大食人市恩求賞。
袁晁比袁瑛精明得多，聽出刑縡話中的餘地，當下道：「刑兄只管說，某言無不盡。」
這邊金城坊里小小的異動，無人會去關心，那邊長安城東親仁坊的一處宅院里，也同樣在發生小小的異動。
袁瑛猛然握住自己懷下的佩刀，但是被袁晁一把按住。
二人商議到這裏，將接下來的事情都敲定，劉駱谷告辭出門，才推開門，就覺得面前狂風席捲，寒意逼人。他愕然抬起頭，來見安慶宗時還是晴天，可兩人在室中密議之後，天氣竟然急轉，不但完全黑了下來，而且還飄起了雪花。
說起來他們不懼葉暢，卻怕象刑縡這樣的城狐社鼠，原因是他們知道葉暢地位離得自己太遠，只要躲著葉暢就不會有事，而刑縡等人卻是會直接來找麻煩。
他在戶部當郎中，幫助他兄長搜刮百姓奉迎天子，手頭經辦的錢財不少，自然瞧不起這等小生意了。他向刑縡使了個眼色，冷笑道：「這萬里煙波求財，茫茫滄海，只怕連財沒見到，先把小命去了——京中昔日首富王元寶，不知道你們二位可曾聽說過，他便是聽信了葉暢的謊言謬論，將全部家當都投到海上，結果全打了水漂——連花兒都沒有看到一個！」
刑縡與袁晁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似笑非笑地道：「若是二位袁兄不是有十足的膽氣，怎麼在昨夜放火燒了西馬場，還拐來一個大食人？」
「誰？」
「某草芥之人，得安公賞識，授予全權，得有今日，安敢不盡心儘力！」劉駱穀道：「倒是委屈少
若是葉暢，他倒沒有什麼害怕，只因他們到現在，還是將西馬場的那些京營軍士當成了葉暢的部下，只覺得其人也不過如此。而葉暢雖然名聲大官位高，手中也有兵將，可大都在邊鎮外地，他們更是無所畏懼。
「總得一二十日之後，如今有轍軌列車在，天子大隊人馬回來也方便，不必像以往那樣急。」
「葉暢必定會報復，他可不是個心胸寬廣之人。」
也不知外邊說了些什麼，本來相互對立的王焊與袁家兄弟，又談笑宴宴，看起來像是多年至交好友。哈立德也被放了出來，眾人只當他真是大食商人，問了他一些大食風物，特別是那邊的女人，一時之間，奸笑之聲，遍於院子。
「這個……我兄弟確實有私心，我兄弟得知葉中丞曾言，財富必自海上去取，又認識王啟年，知道他在流求尋著金山，想著這大食人或許熟悉海道，可以為我所用。若能從他口中得知大食海道，沿途物產，又以他為嚮導，我們亦可以去大食貿易，賺個盆滿缽滿。」
「他們說的自然是真的，不過，還有不盡不實的地方，若是那個人那麼好對付，豈需要勞動我們兄弟？而且，我料想這姓王的與姓刑的都沒安好心，或者他們打著主意，殺了人之後，讓我們兄弟頂罪！」
這映襯大唐盛世繁華的夜半歌聲……能唱多久呢？
想到這裏，袁晁頓時露出懊惱之色：「王公說的是，我們兄弟是愚人，此前為何就沒有想到！唉，蠢，蠢——都怪那葉暢，若不是他欺世誑人，我們為何會如此！那廝就不是好東西，賤種一個！」
「你們帶著這大食人做什麼，為何不直接送到官府中去？」
「京兆尹……」袁晁與袁瑛對望了一眼，對於他們兄弟來說，這可是大得不得了的官。
「便是見了京兆尹，我們兄弟也只有一句，火不是我們放的，這個大食人，乃是我們半途所遇，他自稱是大食商人，我們也
「呸，姓刑的，我們只道你是長安城中沒遮攔的好漢、京畿地界上首屈一指的英雄，所以才到你這兒來，你卻欲將我們賣了？」袁瑛心頭不憤，忍不住罵道：「只可惜，你沒賣准，那馬場的火，不是我們放的！」
「請王公吩咐。」
「如今看來，是沒有什麼反應，不過葉暢身邊之人，防備得甚為縝密，我雖然買通了他的一些僕人，卻沒有多少有用的消息。或許他暗中有什麼報復，只不過我們不知道罷了。」劉駱穀道。
王焊手中豪綽，便花錢買來酒肉，刑縡又去邀了更多的龍武萬騎軍士，大夥便在院子里擺出流水席，酒足飯飽之後，天色也漸晚了，袁家兄弟又回到側廂房裡。
「此人……我記起來了，我見過他，神情一直陰沉，看上去不是好打交道之人，為何大人要見他？」
旁邊刑縡也跟著道：「既是如此，你們二位何必還去什麼客棧，就住在這裏，也方便王公尋找！」
兩人既然有共同的「敵人」，又有刑縡在中間說和，很快雙方稱兄道弟起來。這時袁晁再小心翼翼地問起今日之事，王焊與刑縡對望了一眼，然後笑道：「今日之事，說大不大，說小不說，袁兄若是願意與王某交個朋友，替王某出點氣力，你便是將這大食人帶回去，也並無妨礙。」
為了獲取李隆基更多的信任，接受劉駱谷建議，安祿山特意向李隆基求長安城中的宅邸，並將自己的兒子安慶宗送來，名義上是入長安侍衛，實際上就是充當人質。果然，這一舉動甚得李隆基歡喜，雖然在兩年前安祿山朝遇天門嶺慘敗，部下死傷慘重，幾乎是全軍盡墨，卻不但沒有受到追究，反而加官進爵，李隆基甚至還抽調隴右、河東和朔方精兵，補充安祿山的損失。
這讓袁晁暗自鬆了口氣，看來這一關，自己能過了。
這時可不是翻臉的時候，這時翻臉，他們兄弟面臨的局面會非常凄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