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十四卷 他年孰人為青帝

第401章 禍亂妖星聚長安

第十四卷 他年孰人為青帝

第401章 禍亂妖星聚長安

他心中有些猶豫,葉暢這番命令是什麼意思,畢竟他在遼東做得很好,也做習慣了,突然間調往西北的安西,隱約間,他覺得這似乎是葉暢不放心他。
看著前面一拐一瘸走路的大食人,袁瑛用家鄉台州話對袁晁道。
「以張公之見,當如何處之?」
雙方都是各懷鬼胎,想著要算計對方,便保持了一個奇怪的平和局面。
王焊這才變了顏色,這裡是刑縡的家,也是他們一夥狐黨的窩點,方才進來他看到都是熟慣之人,故此說話就沒有注意。現在才知道,這裏竟然還有陌生人在,他方才的話,若是被陌生人聽了去,少不得又是一樁大罪!
「王公,看你今日神情,似乎極是不快,不知有何事,說出來讓眾家兄弟為你分憂。」刑縡也岔開話題道。
「這廝是個騙子,他定然是戰俘。」
「不是溫泉宮那邊傳來消息,朝廷要為葉暢辦次大獻俘么,此次可是俘得大食名王,前所未有,若真辦成了,那葉十一豈不又要風光一回!打了楊釗兒子,對聖人揮拳頭,這都沒有事情,若真給他再風光一回,還不知道……」
如同那道人所料想,葉暢第一個懷疑對象,就是楊釗。
王焊眉頭一皺:「怎麼?」
張鎬原本以為葉暢是懷疑他與南霽雲在遼東日久,怕遼東成為他們的地盤而做此計,現在聽罷,才知道葉暢考慮得更遠一些。他心中暗暗有些慚愧,開口問道:「那遼東之事,如何處置?」
如今張鎬在遼東,亦是風雲一方之人物,他與南霽雲、岑參,構成了葉暢離開之後的三人體制。雖然還有個羅九河,看似遊離于這個三人小團隊之外,實際上卻也受著葉暢節制。
葉暢對於馬場火案沒有怎麼放在心上,卻有人從此事中看到了有趣的東西。
「是。」張鎬肅然道。
「我知道,馬場之事,其實並不大,但這幕後指使,卻不可輕饒。如今我已經遣人去查了,只要捉到蛛絲馬跡,自然會算這筆賬。」葉暢道。
「南八處,羅九河可代之,再以葉英替羅九河。至於我么,如今遼東主要戰事,乃是沈溪之亂,北有安東都護府,不需我等過於操心,王昌齡可以代我。」
如今王鉷仍是京兆尹,長安地界上的大小事情,少有他不知的。聽了自家兄弟的蠢話,他哼了一聲:「休要胡說,那馬場之火,與葉暢何干?」
當他們回到長安時,天色破曉,三人都是疲憊不堪,混在人群中進城,卻沒有誰注意到他們。
葉暢又道:「安西在這一二年內,恐怕會有大戰,戰事之烈,只會比此前怛羅斯之戰更為激烈。我又要分心安西商會之事,須得得力人手相助。張公政軍二略皆是精通,故此人選非張公莫屬。此次大戰之後,朝廷必不放心我久鎮安西,會想方設法調我回中原,去我手中兵權,到時,安西之事,唯有依靠二哥與張公了。」
車夫聞言便駕車轉向金城坊,金城坊在城北,往南與西市隔著一個醴泉坊,也是長安城中繁華所在,拱衛京師的龍武萬騎軍,便有許多居住於此。王焊所訪者,乃是刑縡,便一向與龍武萬騎軍士結好。
「若是你們不懼葉暢,為何會在這裏混著,而不是鮮衣怒馬出門去?」王焊不客氣地道。
「蠢貨,休得胡言,滾滾!」聽得王焊提起此事,王鉷心裏就煩躁不安,自己這兄弟可真是蠢得可以,哪壺不開提哪壺,楊釗之子只是挨打,而自己的兒子,可是被打斷了腿!
但是葉暢已經有一年多時間未去遼東,故此藉著這次機會,將張鎬召到長安,也是讓張鎬向他當面彙報遼東的情形。
「二月底?」張鎬臉色微微一動,然後泰然自若:「中丞也當去看一看了。」
他心中對這個弟弟,實在有些無語,只有些小聰明,行事不仔細,為人卻狂妄,此前竟然還問一個術士任海川自己是否有王者之相,弄得王鉷不得不替他殺人滅口。
「此次我會將南二哥調走,如今遼東我方佔據優勢,南二哥總嚷嚷著沒有立功的機會,我帶他去安西立功去。」葉暢緩緩地說道:「張公足智,我向來倚仗,也須請張公與南二哥一同前往。」
「漢臣而掌兵權者,唯余我一人矣,而且我掌劍南、安西兩鎮節度,又有遼東行軍總管府,就算朝廷不猜忌,我自己為了避嫌,也當辭去兵權。」葉暢笑道:「只要你們依我方略行事,我掌不掌兵權,有什麼關係?」
「我知道。」
「某王焊。」王焊見這二人都是一副彪悍的模樣,心中一動,他若真的起事,正缺這樣的勇士。
得知損失不大,特別是戰俘中重要人物並無損傷,葉暢很是輕鬆地點評道。
他眼中閃動著凶芒,向刑縡望去,刑縡又側耳聽了聽,示意一個同伴。那同伴來到側廂,敲了敲門,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得有人道:「啊呀——睡得好覺!」
「膽氣?」刑縡這話,讓袁晁頓時警覺起來,他看了刑縡一眼。
「我為京兆尹,豈能離開長安城?」
刑縡一夥,正是袁晁兄弟結識的京中遊俠兒,他二人回到長安后,因為帶著哈立德這廝,怕有什麼閃失,便借刑縡宅補個覺。此前刑縡為了展示自己豪邁好客的一面,也邀二人來過,此次他們帶個大食人來投,雖然刑縡也有些疑心,卻並未細問。
葉暢得到馬場火事的消息不久,身為戶部郎中的王焊便也得到了消息,他喜滋滋地來見兄長王鉷:「兄長,可知那葉十一丟了老大的顏面否?」
從袁家兄弟的神情上,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他稍稍放下心來,笑著又道:「兩位袁兄都是豪闊壯士,他們膽氣可不小。」
他的弟弟王焊便是其中為最者,王鉷之子王准之所以跋扈到被葉暢打斷腿的地步,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跟著這位叔父學樣。
而此時,葉暢也得知馬場著火的消息,甚至還知道,看情形,似乎是有人故意縱火。
到了刑家,也不必通稟,王焊直接入門。院子里正一片鬨笑之聲,酒氣滿盈,叫聲嘈雜,有人在划拳,也有人在放歌,還有人大冬天里赤著上身,在院子里擺弄石鎖、兵刃。
「王兄,休要再說!」刑縡臉色一變,跳起來向王焊示意道。
葉暢與南霽雲乃是結義兄弟,而且雙方是過命的交情,雖然最初南霽雲看他不上,可這幾年來,他對葉暢甚為敬服忠心。故此,葉暢調他回來甚至不用多言,但張鎬不同,張鎬是葉暢後來招攬的人才,私心比南霽雲要重得多,葉暢要調動他,就必須好生交待。
「兄長話莫說得滿了,依我見,聖人對兄長大不如前,此次巡幸溫泉宮,聖人便沒有帶兄長!」
王焊臉上微微紫脹,嘴便撇了下去。
葉暢凶名極盛,得知他回長安之後,象王焊這樣原本蠻橫霸道之人紛紛收斂,故此這些時日,王焊都少出門,因此被自己的朋友嘲笑了。
這些人雖是龍武萬騎軍士,同時也是長安城中的無賴遊俠,他們一身兼有兩重身份。但無論是做什麼的,都甚是忌憚葉暢:論官面上,葉暢官職比他們大得多,論私面上,葉暢結交的蕭白朗、賈貓兒、王啟年,都是十年前就在長安城中有了名氣的遊俠,便是葉暢義兄弟中的老四黃衫客,也是五六年前名動長安的豪傑。
「兄長這話可就傻了,葉暢又不會入京為宰相,楊釗要對付的怎麼是他?」王焊噗笑道:「只為壽安公主打了楊釗的蠢兒子?」
「我料想一時半會是回不了安西了,準備在二月底去遼東轉轉,在遼東多呆些時間。」葉暢沒有接楊釗的話茬,那隱伏中的敵人想不到的是,葉暢根本沒有把楊釗放在心上,因為他所追求的東西,與楊釗所頑固堅持的東西,根本不是一回事。
「總不能讓這廝得意,其人性格,慣於強取豪奪,若就此放任不管,他必然要得寸進尺,一步步試探中丞底線!」
「休要聽這流言,若聖人真有此意,我豈會不知!」王鉷不耐煩地道。
「咱們來長安,除了公務之外,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袁晁哼了一聲:「莫要只知道打打殺殺,這大食人身上,定然有不少好處,先裝著信他,等把好處挖出來,再收拾他。如今可是在大唐,他一個大食戰俘,能有何為?」
「事成了,你我都少不得榮華富貴,我若為王為侯,你們也都是將軍郡守!」王焊惡聲惡氣地道:「昨日火災的事情,你們都聽說了吧,京軍便這德性,只要我們能殺了陳……」
側廂門打開,走出來三個漢子,當先一個五短身材,但孔武有力,正是袁瑛。跟在他身後的,乃是袁晁,而位於最後的則是哈立德。
他們帶著台州腔的官話,這大食人聽得懂,可若是單純的台州土話,大食人聽起來就困難了。
刑縡眯著眼,側耳聽了聽,然後道:「有客人在……袁大兄,袁六兄,你們二位可曾醒了?」
「兄長,咱們的天子可不是什麼厚道人,若是一朝失勢,就是我們想滾也滾不了,可沒有一個葉暢庇護咱們!」王焊翻著自己的兄長:「兄長若是沒有辦法,那愚弟我就來想辦法!」
失去葉暢這個外援,只靠著既無膽魄又無智計的陳希烈,王鉷能撐到現在實屬不易。這也連帶著依附於他的親朋,也不得不夾起眉巴作人。
在葉暢身旁進言的,乃是張鎬。
「便依張公所言。」葉暢點了點頭:「二月底之後,到了遼東我再宣布此事,你先勿透露出去。」
「大夥都一樣,只要葉暢尚在,大夥就別想在長安城中逞英雄。」王焊見眾人不說話了,便冷聲道。
「這位是袁兄之弟,袁六郎瑛,這個是大食商人。」刑縡在旁一邊介紹,一邊觀察著袁家兄弟的神情。
張鎬沉默了會兒。
「這是什麼話!」刑縡臉色變了變:「王公,休要……」
推開門出來的袁晁見到王焊這張生面孔,抱拳拱手道:「某台州袁晁,這位兄台未曾見過,某這廂有禮了。」
他說出語,卻是沒有一人回應,王焊心裏甚是不快,哼了一聲道:「怎麼,起事之事,是你們起的頭,如今真要你們做,一個個都不作聲了?」
「楊釗倒是有長進了,能施出這樣的手段……不過器量還是小了,這樣的伎倆,終究是上不了檯面。」
「還是以前之事,如今我兄長處境不妙,此次聖人去溫泉宮,我兄長也未能隨侍——諸位這兩年來能在長安逍遙,我兄長為京兆尹可是幫了不少忙的,咱們此前商議的事情,只怕真要做了!」
「什麼,朝廷對明公猜忌,竟至於此?」張鎬吃了一驚。
王鉷身為御史大夫、京兆尹,過去的一年可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果不是與陳希烈相互扶持,他這些官位,早就被楊釗藉機擼掉了。他原本的計劃,是結好葉暢,有葉暢這個外援在,他們在內便能夠安生,但是他兒子王準的猖狂,讓這個計劃泡了湯。
「那楊釗還是戶部尚書,還不是跟著去了溫泉宮。此人姦邪幸進之輩,聖人如今儘是寵信這等廢物,還有不被阻塞賢路的?」王焊不以為然地道:「兄長,你得當心些,楊釗沒準這時就在天子面前說你壞話!」
這下輪到他的朋友們尷尬了。
遼東的安排,就在二人寥寥數語中定了下來,張鎬將話題又轉回當今的情形:「明公既然有此顧忌,在長安城中,就更需立威,不可令宵小猖獗。」
「楊釗現在要對付的是葉暢,不是我!」
王焊一進來,院中的刑縡便看到他,笑著道:「王公,你今日怎麼敢來了,莫非葉十一已經離了長安,你又敢出來逍遙了?」
「那哥哥還留他做甚,不如……」袁瑛做了個捅過去的手勢。
他原本是興沖衝來,結果被兄長反覆呵斥,憋著一肚子氣出去。在王鉷宅外略一徘徊,然後便對車夫下令:「去金城坊刑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