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他年孰人為青帝
第400章 明火執刃攔路前
草料場之火變成了山火，那問題就大了。山火燃燒，往往是跳躍的，他二人見勢不妙，轉身就逃，可是山火就跟在他們身後，直到他們翻過兩處山樑跳過一段山溪，這才到了安全處，驚魂未定向著身後看去。
這次火起之後，葉暢第一個懷疑的，肯定是楊釗。道人研究過葉暢的性格，此人在勢微時還能忍，但有權勢之後，幾乎是睚眥必報。因此，葉暢絕對不會忍下這口氣，他肯定會向楊釗報復。
「若敢逃，定讓你死在此處！」袁瑛嚇唬道。
但哈立德拉著他就往屋外跑：「將軍，快看，快看，唐營著火了！」
「什麼？」齊亞德沒有聽明白，被拉出去之後，才看到，唐營的西北方向，幾處火勢，衝天而起。
「如今京中，能壞了葉暢獻俘儀典的，並不是我們，是楊釗。」道人平靜地道。
就在那道人下令行動的同時，在一片營帳之中，那木屋小院里，齊亞德將蠟燭擎起，點著了自己睡的被子。
道人卻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將軍！」哈立德有些膽戰心驚地看著他這行動。
袁晁原本在嘲笑葉暢的，但看了一會兒，他神情大變。
唐人的邊軍雖然厲害，可是在他們腹心之地，卻這麼虛弱，竟然讓這樣一群只有花花架子的人，來拱衛他們的都城。
他心中也轉著主意，這樣單身離開，被唐人見著沒準就會懷疑是大食戰俘，眼前這兩個無賴既貪婪又愚蠢，似乎可以利用一下。
「這……這……」
「去吧，出去，見到火起，你就大喊，放心，我不會死在這裏的，我還要看到你帶領大軍過來，殺死所有的無信者，奴役他們的男人，強佔他們的女人！」齊亞德象只蛇一般，嘶嘶地笑著。
馬場的東北角，藏在林中的袁晁與袁瑛目瞪口呆地看著營地。方才雲彩遮住了月亮，他們的注意力從遠處的軍營轉到了身邊的路上，因此分了會神，哪知道就這麼片刻的時間，軍營之中，竟然起了兩
若是袁晁與袁瑛當真是長安本地的無賴遊俠，肯定是將這廝扭送官府的，但是他二人不是，若真到了官府那裡，他們自己的身份如何解釋，為何此時出現在馬場附近，也是一個問題。而袁晁決意要攔截這個大食人，原本也有自己的主意，不會真將他送到官府去。
這兩處都是重要地方，竟然著了火……
他琢磨著這個念頭時，突然間，門被推開，然後，奉他命令逃走的哈立德又風一般闖進來。
這根本是沒有什麼意義的行動，雖然會給葉暢招來一些麻煩，可是更有可能讓自己陷入麻煩當中。但是那位殿下，為什麼就這樣堅持呢。
那人「啊」一聲叫，嘟囔了一聲什麼，袁晁與袁瑛都聽不懂。待將那人摁倒之後，袁晁一腳踏在他的身上，獰笑著道：「擒著了，果然是個大食人，瞧這臉鬍子！」
「哈哈哈哈……」袁瑛大張的嘴巴里終於發出了笑聲，他搖頭著：「這就是大唐名將，這就是大唐精兵……兄長，咱們鄉里百姓，都不會犯這種蠢事吧？」
後邊的山上，全是火，倒是軍營里的草料場火已經被撲滅了。不過那邊還是亂糟糟的，看上去不但沒有什麼改變，反而更加不堪了。
哈立德一邊整理著衣裳，一邊迭聲連道：「不逃，不逃，絕對不會逃……」
「用不著咱們親自動手了，看得著實爽快！」袁瑛興奮地道。
「此處軍營，又不是葉暢管轄，能給葉暢造成什麼麻煩，最多是京營主官之間相互推託，或者就說是大食俘虜縱火……真正能給葉暢製造麻煩的，是楊釗。」道人道。
雖然哈立德還是不舍，但在齊亞德憤怒狠厲的目光下，他只能逃走。出了小院，看到原本應該有衛兵的警哨處都空無一人，忙著救火的唐軍，乘亂欲逃的俘虜，都亂成了一團。與那些俘虜不同，他早有準備，齊亞德甚至與他事先擬定了逃跑路線，因
「將軍！」
「看起來，那位娶了宰相女兒的年輕將軍，在唐國之中，也不是都被人支持啊。」齊亞德喃喃地道。
哈立德一步步退出了木屋，退到了小院之外，再回頭望時，木屋裡已經開始向外冒著火舌了。
哈立德倒不是完全說謊，他曾經隨父輩來到大唐，在西域居住了兩年，又在長安呆過半年，故此能說一口結結巴巴的大唐官話。他一邊嚷嚷，一邊回頭看著這兩個將他抓住的人。
「嗯，想必明日，葉暢便要焦頭爛額了，他不是忙么，就讓他更忙一些……咦，這風向……這幾向不對！」
「郎君，這般做，真的能給葉暢製造麻煩？」在回到他們拴馬之所，聽得營地那邊傳來的火聲和呼喊聲，一個蒙面人忍不住問道。
這兩人模樣，不像是官兵，倒像是無賴遊俠兒，這讓哈立德微鬆了口氣。不過旋即他又緊張起來，大唐的無賴遊俠兒也不是好惹的，他們沒有軍紀約束，絕對很樂意砍他他的腦袋，將之送給官府邀賞。
他怕再等下去齊亞德真被燒死，當下大叫道。
「果真如此？」袁晁不緊不慢地問道。
「為何？」
就算天子再給葉暢一次風光的獻俘典儀，那又能怎麼樣，天子不可能完全信任葉暢，這是天子身份決定的，身為皇帝，怎麼可能完全信任一個臣子。可以說，現在的葉暢，對於那位殿下根本沒有什麼威脅，但那麼殿下卻偏偏就是固執！
「葉暢的麻煩就更大了，哈哈……」
「我真是商人，你瞧，我會說大唐官話，我會說！」
「不對，火起得有些蹊蹺，似乎不是失火，而是有人故意縱火。」袁晁也笑了起來。
道人之所以做這種在他看來沒有什麼意義的事情，也就是想著葉暢與楊釗再度鬥起來。
也難怪，當了十余年太子，眼見兩鬢斑白，看
或許就此被火燒死，也是一個很好的結果，總不至於被唐人驅使為奴。
二人躲到道旁，然後聽得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不一會兒，又有氣喘吁吁的聲音。他們心中一動，這樣的晚上，怎麼會有人在道上狂奔？
因此，他們藉著又出現的月光，悄然離開此處。
他二人只顧著看熱鬧，當發覺不對勁時，一陣大風起來，火借風勢風助火威，瞬間形成了十余丈的火舌，從草料場那邊直接就刮到了山腳，然後轟的一聲響，山腳處的松樹等易燒之木，轉眼就成了一個個火團。
「快去，想辦法回去，我在唐國等著你！」
幾乎就在他大喊的同時，周圍也是一片「著火了」、「走水了」的喊聲，哈立德愕然回望，發覺不知為什麼，唐軍軍營的數個地點，竟然也火光衝天！
但若是使者，肯定會騎馬，可這是人的腳步聲，而不是馬蹄聲。
兩人按著那大食人，結果都按不住，被那大食人險些掀翻過來，最後兩人撲上去，用膝蓋頂住對方腰間，才將對方制住。
時為冬日，刮西北風為主，而西北風在山谷中折了一下，變成了從西南吹向東北。故此那片火，並沒有完全衝著營帳而去，打了個轉兒，倒是衝著他們這邊山上來了。
二人不緊不慢走了兩里地，然後選了一個方向，準備繞回長安，次日早上就可以進城。但隱約聽得旁邊有什麼聲音，袁晁拉住袁瑛，低聲道：「躲起來！」
「蠢貨，你快走，你只是一個親兵，唐人不會注意你，如果我逃走，立刻就到處都是搜捕的追兵了！」齊亞德推了他一把：「別忘了我的叮囑，快去，快去！」
看不開啊……
「我真是商人，我在長安城中有住所，我……啊，對了，我還有東西放在住所里，如果你們能幫我，我願意給你
「千真萬確，我就是怕被認為是大食戰俘才跑的，只要能送我進長安，便可證明我身份。若那時我不能拿出錢來謝你二位，你們就當我是俘虜，送給官府就是！」
難道是通報火情求助的使者？
「一百貫！我是大食商人，我家中在大食很有錢，我知恩圖報！」哈立德嚷嚷道。
屋子裡的齊亞德，看著火勢越來越大，臉上肌肉抽動著，很有些快意。
在二人心念轉動之間，便見一個人慌慌張張跑來，一邊跑，一邊還回頭張望，反而沒有注意到他們。
從方向來判斷，來人似乎也是從馬場那邊過來的！
他不禁茫然失措，在齊亞德的計劃里，分明是點著他自己住的地方，然後乘亂再點著其餘營帳、木屋。此時正是冬天，齊亞德早就觀察過了，天乾物燥，容易起火，而且這裏的唐軍紮營，比起葉暢行軍紮營要疏忽得多，對於防火事宜，根本就是做個樣子。
自己倒是知道，葉暢與李林甫，也只是面和心不和，從葉暢並沒有完全繼承李林甫的政治遺產就可以看出。但殿下卻因為李適之、韋堅、皇甫惟明等心腹之死，恨葉暢入骨啊。
「軍中俘虜乘機鬧事了。」袁晁判斷道。
「將軍，這是機會，唐軍都去救火了，這是我們脫身的機會！」哈立德拉著他，興奮地道。
哈立德會將唐國的虛實帶回大食去，自己的同胞教友兄弟們會捲土重來的，至於自己……
兩人幸災樂禍歸幸災樂禍，但瞧那山火模樣，一時半會不會熄滅，甚至有可能燒到他們這邊來。就算沒有山火，想來天明之後，這裏也會大肆搜山，附近鄉民丁壯都會被徵發來。
十余枝火箭射了出去，不等那火箭落下，便又是十余枝火箭。
袁晁與袁瑛對望了一眼，袁晁做了個手勢，袁瑛點了點頭，然後當那人跑到他們面前時，袁瑛猛然跳出去，攔腰便將那人抱住。
「著火了，著火了！」
此前他已經在東市威脅過楊釗之
可惜，知道得太遲了。
「這廝倒是本領，竟然從馬場逃了出來——嘶，好大的氣力！」
三輪火箭射畢，道士及時回過神來，揮手示意：「走！」
袁瑛是沒有想那麼深，只是看著兄長，等他拿主意。袁晁向他示意，兩人鬆手，放哈立德爬了起來。
一處靠外圍，他們白天望了，大約是軍營囤放馬場草料的草料堆，另一處則在軍營裏面，應當是重要俘虜所在之地。
「該死，你怎麼還沒有走，再不走救火的人來了，你就走不脫了！」齊亞德暴怒，他指著哈立德大罵。
他們轉身就離開，當真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而這邊因為太過疏忽，所以在第一時間，竟然無人發覺此事！
「十貫？」袁晁與袁瑛嘿然笑了笑，神情甚是輕蔑。
風吹得這些火團，分出無數小火團，衝著他二人所在地飄了過來。
這些蒙面黑衣人紛紛取出行囊中的火箭，開始向著早就定好的目標準備。
那裡堆著這個馬場千余匹馬的過冬乾草，這些乾草被燒著，想要撲滅，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必須讓他們意識到，自己有比送去官府更大的價值，而且還要在他們搜出自己身上的東西之前！
「我……我不是俘虜，我是商人，商人！」那被抓住的大食人，正是哈立德，他結結巴巴地道。
無論是失火還是縱火，這麼短時間內，一把火燒成這模樣，都證明唐軍的外強中乾。
「笑話，當我們是傻子么，就你這模樣，還是商人，分明是逃走的大食俘虜！」
「那是……草料！救不了了！」齊亞德想到自己看到的那些草垛，立刻做出了正確判斷。
道士神情恍惚之間，他的手下行事倒是乾淨利落，轉眼間，完成了一切準備。
由此也可以看出，在太平了幾十年之後，長安城中的禁軍是多麼疏忽大意，防備是如何鬆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