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他年孰人為青帝
第404章 書生意氣撥算籌
雖然京中有位大人物保證，只要他能壓過葉暢一頭，讓葉暢吃個憋，必然要大力抬舉他——可是自己手中多一份倚靠，總比完全仰仗別人要強。
而被他們推到前台、也唯一能夠保證他們權益的，不是大唐天子李隆基，更不會是楊釗之流舊式大臣，唯有葉暢。
故此，他們絕不能容忍此事！
瞿曇巽又環視眾人，心中甚感滿意。
「為何？」
「我亦有事，既然不知葉公何時歸來，我先告辭，子美，你呢？」元公路問道。
他一直在等待機會，希望有朝一日能夠重新回到長安，但當他從葉暢發行的書籍和《民報》上看到那些普及數學和天文學知識的文章時，看到推崇僧一行的文章時，他感到恐懼和憤怒。
長安和洛陽太近，每天夜裡都有疾馳的專門列車往來，故此僅僅過了三天，洛陽國子監中，一些太學生圍在一起，看著最新一期的《明報》。
眾人議定，便結伴去求見自己的先生。
「諸位莫非忘了年前的傳聞？為了二十九貴主的事情，葉暢竟然敢向天子揮拳，故此他雖然在怛羅斯獲一場大勝，拓地千里，俘虜數萬，卻直到現在也未曾聽說封賞，而且，天子冬時巡幸溫泉宮，他也未能相隨陪侍。你們道這是為何？」
「大言不慚！」
他盤膝趺坐，模樣甚是從容，那祝姓學生道：「助教乃當今算學大師，家學淵源，豈是葉陟州可比，請先生著文駁之，以正本清源，不使謬種流傳！」
葉暢認為，符號化的數字比起漢字計算方法要簡便，而數學的推廣普及，非常需要符號化的數字。數學對於自然科學的作用是無庸置疑的，葉暢想要推動各種發明創新的產生，就必需數學的興盛。
「依汝等所見，當如何應對？」瞿曇巽問明前因後果，笑著問道。
瞿曇巽向他微微一笑，兩人交換了一個會意的眼神。他眯著眼，沉吟了一會，多面手才道：「既是如此，
「說的是。」
杜甫也不大明白，看著元公路道：「元公可知原因？」
他帶頭離開，緊接著，別的新貴族成員也紛紛離開，有謙和的就與元公路、杜甫、蕭伯朗招呼一聲，而性子高傲清冷的，就話也不說便走了。
「你不也站在葉公這邊么？」對這個遊俠兒，元公路也有些瞧不起，淡淡地說了句。
這些信件，都是攻擊算學的內容，說《民報》之上的白話算學，乃是誤人子弟、謬種流傳，而且牽涉到數術，屬於歪理邪說。關鍵是這些信件乃是從東都國子監寄來的，寫信之人，是國子監的算學太學生。
「不曾想這麼巧，大夥都是今日來了。」獨孤明看著聚在葉府側門前的眾人，微笑著打招呼，然後又擺了擺手：「既是葉公不在，那麼我就先走了，你們若無急事，也都散了吧！」
「正是！」
事實上，他們之所以會對《民報》上的數學如此敵視，也是瞿曇巽在其後推波助瀾。
葉暢看完信，冷笑了一聲：「子美之意呢？」
「卻是一件事情，近來收到不少信件……」杜甫說起事件的緣由。
是可忍，孰不可忍！
「哦？祝兄何出此言？」
「坦率地說，若不是涉及暢然，我是會將這幾封信擇其文辭好者刊上《民報》。」
說完之後，他便擺了擺手，當真又回到自己的馬車上，揚長而去。
「他就是失了聖眷，畢竟也是當朝大臣，我等人微言輕，還是尋先生問問為好。」
如今國子監算數科歸太史監管，而他們的先生，也與太史監有著密切聯繫。這位名為瞿曇巽的國子監助教，乃是如今東都算學的第一人，雖然還有位司業在此，可是眾學生對於瞿曇巽更為信任一些。
「一來顯示我《民報》不偏不倚之公正立場，二來也是可以……按暢然的說法，就是炒作一番。」
葉暢將權貴的經濟利益與自己捆
「向民報及葉陟州宣戰。」
而《民報》總社，便在西市南橫街第一百四十號，每天都有各地的信件寄來。
「長安太學里倒沒有什麼風聲，這些信，我是理睬還是不理睬？」
這人信口胡謅，說得周圍的太學生一愣一愣的。
他在諸新貴族當中，年歲最長，故此能這般說話。
「助教欲如何行事，我等必附驥尾！」那祝姓學子又道。
官司打到了李隆基面前，結果讓他們失望，南宮說等人因此被罪，而他這個始作俑者，也因此被趕到了東京的國子監，遠離長安城這政治中心。
葉暢接過信件后，翻開來看，眉頭漸漸皺起。
雖然瞿曇家在太史監里經營多年，頗有影響，但是與葉暢這樣真正手綰大權的重臣相比，他差得太遠了。如果不造出一些聲勢，他心裏有些惴惴不安。
與後世有些人以為科舉就是考四書五經不同，隋唐開科舉時，考的內容相當豐富，其中就有算學一科。不僅開算學，甚至在國子監中，專門招收算學的太學生，一共給二十人的招生名額。只不過這些太學生並沒有放在長安，而是放在洛陽。
唐人喜以籍貫稱人，葉暢乃修武人，故此有人稱他為葉修武，而修武又屬陟州，所以還有人稱他為葉陟州。他在遼東成立功業，有些人也以葉安東呼之。
「宣戰？」眾人聽了，都嚇了一大跳。
他，還有南宮說，都是天文算學的世家，他們這些家族世代壟斷著天文學和比較高深的數學，可
「是，助教算學精通，若不出來，還有何人可以擔當此任？」那祝姓學子慷慨激昂地道。
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們已經同舊的權貴割裂開來，形成了一個經濟上甚為富裕、政治上卻極為失意的集團。他們的下一步，就是穩固自己利益的同時，進而獲取政治上的權力。
「他們來此，是擺明立場，便是朝廷不為葉公辦獻俘，他們也會站在葉公這邊。」元公路是積年的官場油子，對這小動作里藏著的真意卻是一清二楚。
「諸位這是老皇曆了，葉陟州如今大不如前，大不如前。」方才那自稱不是挑事的人搖頭腦袋道。
眾學子紛紛點頭，這話可不是瞿曇巽第一次說，這些學子對前一點並不是很在意，可對后一點十分重視，說直白些，如果數學普及了，也就意味著他們這些人所學的數學完成沒有了用處，他們想憑藉數學升官發財的美夢就破碎了。
《民報》被葉暢寄予厚望，一是控制輿論清流，二是倡導新風時尚，三則是普及些自然知識。比如說，他曾利用《民報》介紹安西、河中和大食、天竺、波斯的情形。除此之外，幾乎是從《民報》第一期開始，他就在推動文章白話化、句斷標點化和數字元號化。
「我真不是挑事的人，但此事不能忍啊，諸位！」
只是片刻間，聚在葉暢側門的十余伙人，就都散了離開。
這可不是一般人，此乃當朝重臣，就算如祝學子所說，葉暢已失聖眷，可他畢竟是殺人如麻的名將，他們這些腰間佩劍只作裝飾的學子，也能向葉暢宣戰？
杜甫因為有急事要找葉暢，還是堅持留了下來，連蕭伯朗都先走了，他到了傍晚時分，總算等來了葉暢。
他說得慷慨悲壯，彷彿只要一
蕭伯朗有些摸不著頭腦：「這是怎麼回事，方才還許多人，轉眼就都散了？」
「當真是狂妄！」
「他們怎麼會站在葉公這邊？」蕭伯朗有些驚訝。
「聖眷已失，葉暢要完了！」那位祝兄得意洋洋地道：「在朝為官，本事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還是聖眷，你們可知李林甫為何會去相？不是因為年老多病，而是因為失了聖眷，結果呢，他就只有到遼東去苟延殘喘！」
文章白話化，因為《民報》的主要對象是市井之人，所以沒有受到太多的非議，句斷標點化也是如此，而這幾封信，都是針對數字元號化而來的。
「就是這些信。」
「子美自己的想法呢？」葉暢問道。
瞿曇巽滿意地點了點頭，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我非為自家虛名，而是為天下，為朝廷，為諸君行此事。」瞿曇巽接著又道：「葉陟州勢大，我與之抗，如螳臂當車，卻不得不為之！」
「既是如此，那就炒作一番吧。」笑畢之後，葉暢眼睛里閃動著光芒：「自天寶二載我在卧龍谷中開始辦私學起，如今也是十年了……十年時間，也該讓這些昔日的孩童們出來了。」
「難怪他會親自在報上回應我等，大約就是閑得慌吧。」有人訕笑道。
杜甫還是有些敏感的，信里有些言語，他覺得指向的是葉暢，故此來尋葉暢拿個主意。
身為算學的太學生，他們天生就對葉暢沒有好感，早在當初葉暢用一些通俗的讀本，把原本玄之又玄的算數淺白地解釋之後，他們就有一種憂慮。
在葉暢的大力推動下，如今長安、洛陽都和旅順一樣實行了門牌制，藉助安東商會強大的貿易網路，郵寄信件也開始出現萌芽。只需找到任何一家安東商會關聯的
最近從洛陽寄來的信件中，有一些讓杜甫覺得不對勁。
這可是將算學這門神聖學科，與賬房、朝奉還有庄頭等同起來！
「此事得去稟報先生！」有人建議道：「這可是葉中丞所言，他乃是當朝重臣，又是邊關大將，我等不過區區太學生，如何能與之相抗？」
聽得杜甫說「炒作」，葉暢不由得大笑起來。
「嗯？」杜甫愣了下，不過，見葉暢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便沒有多問。
「諸位能入國子監學算學，都是一時才智之士。」他緩緩說道：「任此等歪理邪說流傳，至少有二害。其一，謬種流傳，誤導愚氓，乃至有姦邪之輩，操持所學，口稱圖讖，行悖逆之事；其二，使宵小之輩，粗得皮毛，一知半解，亦敢稱尊，反而令諸君所學，無用武之地！」
他原本不是中原人，祖上出自天竺，自西域來到長安，先後數代擔任大唐的太史監，掌管曆法制定。但僧一行博採眾家之長，定大衍曆，取代了他祖上所翻譯的九執歷，也動搖了他家族在太史監的地位。所以一行去世之後，年僅十七歲的他就說動太史監同僚陳玄景、曾在太史監任過職的南宮說等人，攻擊大衍曆抄襲了九執歷，而且還抄得不精。
「正是，也讓天下人知曉，我們算學太學生亦是忠義之士！」
算學的最高境界，應該是成為太史監，計算曆法、天象，怎麼能讓錙銖必較的商賈之徒也接觸到這些神聖的知識？
杜甫低頭思忖，他畢竟聰明，沒過多外便知道了元公路未言之意。
「助教請講。」
「子美這模樣，莫非是遇到了什麼難題，《民報》的資金不乘手，還是人員不足？」葉暢一見他笑道。
眾人紛紛叫罵，原因上《明報》上雖然刊登了他們的來信，但同時在旁還有葉暢的評論：腐儒之言，食古不化，不足為謀。
「哦？」
他們需要葉暢，在某種程度上，更勝過葉暢需要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