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他年孰人為青帝
第413章 欲仿周公佯吐哺
差役目光里有幾分同情，但還是攔住他：「瞿助教，你看銅壺。」
李隆基抱著一個手爐子，略略有些倦意。他畢竟年紀大了，在這裏坐上這麼久，哪怕有爐子皮裘避寒，身體也覺得有些難過。
「可看書院這三位的模樣，怎麼著都象是全做對啊。」
「呵呵。」蔡晨旻搖了搖頭：「你還是真不死心，我們所學，涵蓋諸家，區區天竺算學，算得了什麼？」
瞿曇巽踉蹌了一下，喃喃說道：「這……怎麼可能？」
一根刻度就是一刻鐘，而八刻則是一個時辰，雖然葉暢在座鐘上標明了每半個時辰為一小時，但如今座鐘尚不普及，就是擁有七座座鐘的李隆基，對於「小時」這個時間概念也不適應。
無怪乎大夥同時驚咦，原來旅順書院這邊，三人竟然同時站起。
勉勵了算學諸生一番，李隆基轉向葉曦三人，面上帶笑：「卿等少年英才，朕最是歡喜，不知卿等可願出仕，為大唐效力？以卿等才學，朕必不吝封賞官爵，卿等亦少不得封妻蔭子光宗耀祖！」
「這些人……當初不要把話說得那麼滿，此時也不會如此。」楊帆嘖了一聲。
他又稱葉暢為「葉卿」了。
一時之間，試棚之內氣氛變得極為壓抑，甚至比開始比試之前還要緊張。
「方才你還說算學館定勝呢，現在就改口了？」
「有什麼不服的，問他，這可是大庭廣眾之下！」
「可不可能，不是你說的。」蔡晨旻一笑，避開瞿曇巽伸過來的手，直接將答案紙交與了小吏。小吏拿了過來，看了看上面的數字，又回頭望了一下瞿曇巽，手稍偏了點，讓瞿曇巽看到紙上的數字。
「那是自然，旅順書院十題已畢，而國子監算學館如今還只是七題。雖然看似相差不遠，可畢竟是旅順書院先解完。」那人答道。
「並非哪個先做完就為勝，這次比試，還是以得分多寡來判斷勝負。雙方各是十題，每題算是十分，只要國子監
他沒有聽到瞿曇巽說什麼，發出這樣的口諭，看熱鬧的百姓見城頭有人發布令諭，終於安靜了些。這個時候，瞿曇巽又大叫「不服」，聲音傳入李隆基耳里，李隆基臉上的笑意頓時沒有了。
瞿曇巽向銅壺望去，只見水面已經降到了第八根刻度之下。
高力士點頭，向那兩個太監做了手勢，兩太監會意，將瞿曇巽嘴給堵上，便將他拖了下去。葉暢望著這個象死狗一般消失的傢伙，搖了搖頭，然後目光轉了轉，便看到了王焊。
「這……這……時間怎麼就到了，是不是你們少注了水？」瞿曇巽顫聲問道。
「什麼，他說什麼？」圍觀百姓訝然問道。
確實不值得同情，若是同情他們，誰來同情葉郎君？
這雙方的模樣，倒有些象是自己與葉暢啊。
葉暢並不在意，他知道，這十道題應當都是做對了。
葉暢躬身行禮，表示謝意，李隆基沉吟了會兒，然後道：「既是全對，那麼此次比試已經沒有必要再下去了……葉卿，將他們三人召上城來，朕要有所褒獎。」
「國子監算學館諸生雖是比不上臣的弟子，但終究是朝廷太學生，他們不畏強手，敢於挑戰，堅持到底，亦是值得聖人褒揚。」葉暢正視著李隆基：「有時比試，並非只有勝與負，而是雙贏。」
瞿曇巽坐在那兒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旁邊一個太學生過來，也顧不得失禮，抓住他的胳膊：「助教，我們不會輸，他們做是那麼快，定然有錯題，我們當不會輸與他們！」
曾經溜到城上的王焊，這個時候又到了城下，看模樣，他剛剛與什麼人說過話，現在正轉回來。葉暢眉頭皺了皺，這廝與刑縡狼狽為奸，正在策劃一件大陰謀，雖然還不知道其具體內容，但是卞平傳來的消息，此事應當就在今日。
想
「早就說了，葉中丞學究天人，乃是當代學問大師，國子監算學館的這些迂腐之輩，也敢向他挑戰，不過是自取其辱！」
「臣多謝聖人美意，不過，臣覺得此時還不必著急，且令國子監諸生亦做完題目再說吧。」葉暢道。
便有太監在城頭髮問，瞿曇巽于城下昂首大叫道：「我們算學館所出十題，都是歷年來尋出的難題，這些題目，便是飽學之士，也不可能在一時辰內盡數解出。葉暢權傾天下，多蓄死士刺客，定然是他遣雞鳴狗盜之徒，昨夜偷了我們的試卷，預先知道答案。今日這三個鼠輩，裝模作樣在解題，實際上只是將昨夜盜走的答案拿出來罷了！」
「呵呵，自家總是覺得自家對的，至於是真對還是假對，還須與出題方對過答案才知啊。」
「啊？」瞿曇巽驚覺不妙，不是天子對葉暢已生厭憎之心，故此才會冷落葉暢么，他拼盡全力在這裏折騰，不就是為了迎天子所好么，怎麼自己如此指證，天子都不過問一下？
看這廝的神情，卻是充滿怒意，似乎對什麼不滿，剛剛發作了一番。葉暢也沒有太留意，目光又轉回到城上，看著李隆基。
「他說他還不服，輸成這模樣，卻仍不服，當真是小人。」
「轟！」
「你說葉卿派人盜取答案，你可有證據？」
「休得攔我，我時間寶貴！」瞿曇巽眼睛通紅地道。
「他們三個能解出答案就證據！」
對於蔡晨旻、岳曦與楊帆三人而言，現在大唐國子監算學館能出的題目，真的比較容易。他們之所以
瞿曇巽將那博士推開，大步走出來，然後跪倒在城門之下：「聖人，聖人，此次算學館輸得不服！」
「這個……你們覺得，旅順書院是不是勝了？」圍觀的人群中有人見此情景，忍不住就問身邊人。
「啊呀，葉卿果然會教授弟子，竟然……竟然全對。」李隆基對完全部的數字之後，哈哈笑著道。
「召算學諸生上來，把旅順書院的三人也召上來，至於這廝，朕再也不想見到他。」李隆基低聲道。
李隆基聽得他在下邊這樣大叫，心裏簡直要氣炸了。
不一會兒，小吏恭敬奉上國子監豫先準備好的答案和旅順書院做出的題解，李隆基拿起放大鏡，對著上面晃了晃，先找到了題號，然後再尋找答案。兩者一一對應，看到第一題，他點了點頭，第二題，又是點了點頭。
瞿曇巽心中頓時生起一線希望，他努力回憶起旅順書院三人交出的答案，他看到了其中的六個還是七個，那些倒都是正確的，但他沒有看到的其餘三四個，其中或許會有錯誤？
城上諸人的目光頓時又轉向葉暢，這可是李隆基親自出面挖葉暢的牆角，葉暢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人才，李隆基許以榮華富貴，直接給挖走！
「一個時辰不到，便做完了題……只是不知正誤如何，王卿，著人將答案與題解都拿上來吧。」李隆基沒有正面回應葉暢，而是吩咐道。
「唉，看來算學館是廢了……都是些無能之輩，二十餘人，連他們的助教博士都親自上陣，仍然被人家三個少年郎比得落花流水……嘖嘖，不學無術，不學無術！」
「助教，時間確實到了。」
每一方出題時，自然也要拿出答案，以備最後檢驗對錯。蔡晨旻三人出了試棚之後，向著城頭拱手行禮，然後走回到葉暢隨從中去。城頭上，葉暢微笑著道：「看他們模樣
葉暢說到這兒，沒有再往下說，李隆基等也沒有細想，只覺得是葉暢故示大方之語。
「助教，聖人在上面，不可聖前失儀……」隨著他們來的另一位博士上前想要安撫瞿曇巽。
李隆基並不希望葉暢勝，但今天的結果，在某種意義上是給了他一記耳光，而且他還得把被打下的牙吞入肚子里。
然後他笑了起來。
這個時候，算學館諸生與旅順書院諸人都上了城頭。李隆基看著這一個個垂頭喪氣的算學館諸生，再看到岳曦三人英姿勃發，心裏暗暗嘆了聲。
他原本對這瞿曇巽就印象不好，覺得這人太過投機，現在看來，不僅僅是為了投機不知進退，甚至可以說是不知死活。
再看葉暢，站在那兒無動於衷，甚至嘴角還帶著笑意，再想想方才葉暢明明獲勝，卻還為算學館說話，想要給他們台階下，李隆基不能不說，葉暢真有名臣風範，而下邊的這個瞿曇巽，實在是一個無賴小人。
瞿曇巽覺得耳邊猛然響起這樣的聲音，簡直比昨日吃葉暢那記耳光時耳朵里的鳴聲還要響亮。他眼前發花，看得不真切，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並非他耳鳴，而是周圍的圍觀者在同時出聲議論起來。
「若一時小負，可令知恥后勇，則負者也贏了。」
「胡說，我幾時說算學館定勝了，你們也不想想，算學館這些人若有真本領，豈不是與葉中丞一般，去邊疆為國立功，怎麼還會呆在洛陽？」
李隆基在城上看熱鬧看得眉開眼笑，陡然間見瞿曇巽跪在下邊，還大聲嚷著什麼，他左右望了望：「讓他起來，葉卿方才說的是，勝不驕，敗不餒，若能就此振作，知恥而後勇，亦可算贏。」
此時圍觀者的議論聲起來，連京兆府的差役們都彈壓不住了，瞿曇巽乾脆親自拿起紙筆，擺弄著算籌開始計算。一刻多鍾過去，他算出其中一題，但當他正撲向另一道題時，卻被差役攔住。
瞿曇巽只
岳曦點了點頭，目光中有一絲同情，但旁邊蔡晨旻一句話，就讓他的同情全部沒有了。
再看其前的題號，果然是那道題！
「對著葉郎君叫囂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會有今日！郎君如今在朝中看似有些不妙，他們就跳出來，若真只是學術之爭倒還罷了，可一群腐儒，也敢參入朝廷之爭！」
他心中一急，又看向另外兩張解題紙，果然，在另外兩張解題紙上，所寫的答案，也沒有任何錯誤。
「哦，為何如此？」
葉暢微微眯著眼，向城下望去。
瞿曇巽頹然坐下，眼巴巴地望著那小吏，那些算學館的太學生們，猶自不願意停下手中的計算，但是小吏實在無法再拖，將紙都收了起來。
「這……這怎麼可能，這是天竺算學之秘，在大唐並無幾人能解，你怎麼可能解得了？」
這數字，正與他所出題中最難三題之一答案相合！
議論聲傳入耳中，瞿曇巽覺得胸口悶得慌，氣都喘不過來。他臉色煞白，坐在那仍搖搖欲墜，有學生過來扶他，他猛然掙開，起來厲聲道：「我不服！」
說完之後，他們三人便整衣邁步，出了試棚，竟然不等結果出來。
三人的動作也驚動了瞿曇巽，他跳將起來，一臉不信：「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只是一句話，讓眾人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些人腦子裡，可是沒有什麼負者也贏的概念，在他們看來，輸就是輸了，怎麼可能有輸了的人還贏了的事情？
聽得他們這樣說，陸羽搖了搖頭，他也盼著旅順書院能勝，不過此次比試的勝負，卻不是這麼輕易進行判斷的。
他們已經解完了七道題，此時三人同時站起，也就意味著剩餘三道題也被解開，旅順書院搶在前面完成了所有題目！
「雙贏？」
李隆基微微搖了搖頭，臉色變冷，向高力士示意了一下，高力士又向兩個太監點了點頭，那兩太監原本站在城下，此刻過去一左一右，將瞿曇巽夾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