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他年孰人為青帝
第414章 唐律疏議藏毒方
緊接著，便是對此次獲勝者的褒獎，李隆基雖是小氣，正經的職司不肯拿出來，但是不值錢的散官職位他還是捨得的，從九品上的文林郎，也算是有了官身。但真正讓眾人驚愕的是賞金，每人一千貫的飛錢，被巨大的信封包著，由太監交到了三人的手中。
「是！」壽安臉不紅心不跳地道。
李隆基聽了哈哈大笑起來，然後點了點頭：「你說的是，這般英姿勃發的少年才子，若只是去充任倉吏，確實是浪費人才……既是如此，就讓他們先在你手下再歷練幾年，過幾年之後，朕再許與中原、江淮之親民官，你看如何？」
但他還必須束手束腳，只要李隆基，他的父皇，一天沒有晏駕歸天，他就得有多方顧忌。所以，眼前楊釗、王鉷和葉暢亂戰成一團，正是他想看到的事情。
「臣還要彈劾王鉷，不忠於君，包藏禍心！」元公路又道。
「行了行了，要吵到朝會上去吵！」李隆基實在厭煩了，而且元公路的話，也確實說到了他的心上，這城上寒冷，方才看熱鬧時不覺，現在聽著這些爭執時，就非常明顯了。
壽安此時也花容失色，她知道父親最大的忌諱是什麼，因此不禁將王鉷恨到了骨子裡。
「臣替他們謝過聖人厚恩了。」葉暢答道。
這三個令人生厭的東西，最後同歸於盡！
「狠！」
「當初李淳風、袁天罡、僧一行等，皆為我大唐忠臣，勞苦功高，先帝與聖人都多有褒美。此三人之算學，皆非國子監算學館所授也，王鉷血口噴人，誣衊此等忠臣有謀逆之心，此其罪一也。如今天寒地凍，城上風冷，王鉷以小隙而拖延時間，置聖人于寒氣之中，其不詭之心，昭然若揭，此其罪二也！」
於是大唐奧數大賽便就此誕生。後世數學史家，亦將這一年稱為奧數元年，隨著其舉辦次數增加和影響日益擴大，乃至於大唐無數聰明才智之士，自小就投入到殘酷的奧數大賽之中。此乃后話，暫且不提
葉暢推動此事，無非就是想要普及算數，眾人也都知道他的意思。高力士正待去傳旨，這時有人卻上前一步，大聲說道：「不可，不可！」
這筆錢，當然不是李隆基自己出的，而是壽安拿出的錢。李隆基也知道，歸根到底，這筆錢還是葉暢出，只不過葉暢既是拿錢替他邀名，他又有什麼不願意的？
他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這……」
如果這三人應下，那麼葉暢培養出來的人才被挖走，可如果他們不應下，這又為葉暢招來李隆基的忌恨。這其中關節把握，沒有經驗者，只怕很容易出問題。
王鉷此時雖然稍遜於楊釗，但同樣身兼十余使職，權勢之大，在朝廷中樞絕對屈指可數。他既開口，李隆基無論如何，也要聽他說上一說。
「謝父皇！」壽安道過謝，然後向高力士道：「高翁，請替父皇下詔，今後每年十二月十二日，在京城春明門外，辦此盛會，由旅順書院與國子監算學館，共出十題，能在一個時辰內解出這十題者，可獲千貫之賞！」
眾人都是吸了口冷氣，本來以為楊釗是為葉暢說話，結果楊釗竟然是在幫王鉷補刀，而且這一刀極准極狠，看似寬容地抹掉了葉暢「有謀逆之心」的大罪，實際上，卻給葉暢套上了素行不檢的罪狀，而且還要解除葉暢的財權、軍權，流放竄貶嶺南去！
葉暢嘴微微抿了起來，不過表面上看，他還是鎮定自若，似乎並不將王鉷的攻擊放在心上。
但這個時候，李隆基不能不鄭重對待了。
葉暢沒有想到，王鉷會拿算學與天文的關係來說事，但是他既然將元公路推到了御史中丞的位置上，豈會放任這枚棋子不用？
不過這在某種程度上，也確實是不將葉暢放在心上的表現。
在場諸人中，最為葉暢擔憂的，就是壽安。若不是看到葉暢對她微微擺了一下手，她幾乎都要出聲為
李隆基看著那紙條，拿放大鏡望了好一會兒，才又去看壽安：「果真是你的想法？」
元公路臉色有些發白，但是他知道，自己這個時候，必須站出來。這是他對葉暢的承諾，也是葉暢給他的命令。
岳曦在三人中隱隱為首，他行禮謝過，然後徐徐道：「我三人如今，正在葉中丞帳下為國效力，只是寸功未立，尚不敢為官。」
偏偏現在的宰相，是陳希烈這老貨。這老東西此時縮頭縮腦，正儘可能讓自己不顯眼，就在一邊看鬧熱！
尋機而動，彈劾王鉷！
說話者，乃是御史大夫、京兆尹、京畿採訪使王鉷。
「聖人，這算學如今歸太史監管理，卻是為何？」王鉷聲音頓時高亢起來，似乎是犯顏直諫。
李隆基已經倦了，心生去意，見此情形，卻不得不留下。
就在眾人都等著葉暢如何自辯之際，楊釗慢悠悠地出來一步，緩緩道：「臣愚鈍，未曾發覺此事犯忌，還請聖人寬恕。臣以為，葉暢此時並無謀逆悖亂之心。」
其實有心人早看到，這紙條分明是葉暢方才抽空讓小太監遞到壽安那兒去的。李隆基也很清楚，只不過壽安非要這樣說，他也沒有辦法。
「不知聖人慾許其何官職。」葉暢一本正經地道：「若只是充任小吏，為京中官員僚佐，臣以為只怕會浪費人才。」
元公路乃是親民官出身，別的不行，胡攪蠻纏的本領還是有的。眾人聽得他這樣說，不禁有人就笑了起來，只覺得此處緊張氣氛，被他這番胡攪蠻纏反而弄淡了。
他的心中可以說是狂喜，當初李林甫在時，他一動都不敢動，朝不保夕，如今李林甫去相，他覺得盯著自己的那雙眼睛彷彿合攏了，所以才漸漸又活躍起來。
大唐雖是開放寬容，能夠容忍葉暢穿著那一身奇裝異服，但對於天文之事，還是敬畏忌諱，李隆基雖是聰明，也未能免俗。
「講！」
高力士覺得這有些胡鬧，但看李隆基興緻勃勃並不反對，
此次隨葉暢來看熱鬧的，雖然不是滿朝文武皆至，但也有不少當今高官顯貴，王鉷話說完之後，眾人盡皆屏息凝神，一個個噤若寒蟬，竟然無一人敢吱聲！
高力士一看，那紙上除了壽安提出的大賽建議，也為這大賽命了名：奧數大賽。
故此眾人看著葉暢，卻發覺葉暢不但不沒有發怒或者憋悶，反而又微笑起來。
李隆基器量畢不小，他當著葉暢與群眾之面，做出這種事情，只怕還是如壽安公主事件一樣，一是人老童心在，純心要捉弄人，二來則也是想看看，葉暢教出的這幾人，除了會算學之外，待人接物又是如何。
葉暢眉頭猛然皺起，心中隱隱有不妙的感覺。
「你啊，就喜胡亂，好吧好吧，便依了你……」李隆基笑道。
「只因欲傳習天文，必傳習算學！」不等李隆基回應，王鉷便又厲聲道：「故此，國子監算學館，朝廷將之納于太史監所轄。而精研算學，必涉天文，葉暢之輩，用心險惡，昭然若揭！」
「現在，你們也可以去接受屬於你們的榮耀了。」應付了李隆基，葉暢對著岳曦三人道。
三人愕了一愕，然後明白了葉暢的意思，他們下了城，來到城門口，恰好城上宣布出最終裁定的勝負結果。
他這一開口，眾人便又愣了，方才楊釗與葉暢聯手，難道並不是暫時的合作，而是雙方又結成盟友，所以楊釗才要出來為葉暢開脫？
「你來看。」壽安將那張紙又將與了高力士。
這個時候的王鉷，知道自己沒有退路，從方才的情形來看，楊釗與葉暢雖然未必成為盟友，但至少達成了一定的默契。他如果不能抓住機會，斷了他們的默契，今後將面臨的是雙方面的打壓。因此他上前一步，又大聲道：「臣記得，《唐律疏議》之中有載，諸玄象器物，天文圖書，鷹書，兵書，七曜歷，太一，雷公式，
圍觀看熱鬧的百姓早就知道勝負了，不過此時城上宣布，那就是最終裁定，結果出來之際，還是傳出了歡呼之聲。
哪怕三人跟著葉暢后不愁零花錢，哪怕他們都知道將來在葉暢身邊能賺到更多的錢，這一刻三人還是激動了。李隆基看到城下他們三人下拜的模樣，回過臉來看了看壽安，壽安面上儘是笑意。
他說話的速度不緊不慢，雖然因為年少的緣故，目光明顯有些緊張，可總體來看，還是落落大方，讓李隆基真心歡喜。
太子李亨垂下臉，不讓眼神泄露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李隆基目光轉到了葉暢面上，他對葉暢，素有戒忌，只不過葉暢一直表現得非常好，不說對他忠心耿耿，但確實沒有流露出太多的權勢野心，因此李隆基尚可容他。
說到這裏，王鉷瞪著葉暢，眼中殺氣凜然！
「王卿為何說不可？」
若是李林甫在，這些人哪裡會鬧成這模樣，一個個都老實乖巧得緊！
楊釗嘴角微微一笑，然後又道：「不過，葉暢素來行為不檢，這也是事實。他雖無謀逆之心，可行為不檢，自當貶責，臣請聖人罷職諸使職司，免其軍職，放至嶺南道為一郡司馬，以盡其才！」
原因無它，王鉷說的問題實在太過尖銳了。
葉暢什麼話也沒有說，一個人卻大步上前，從隊列之邊走了出來：「臣元公路，欲劾王鉷誣衊忠臣，包藏禍心！」
「臣與葉暢有殺子之仇，原當避嫌，不該說此，但臣身為御史大夫，又不能坐視姦邪宵小之輩惑弄天子！」王鉷沉痛地道：「聖人一時不察，竟為其所乘！」
壽安將手中的紙條遞了上來，巧笑俏兮：「今日這等熱鬧，女兒甚是喜歡，巴不得看看都能如此，故有一個想法，
看了看葉暢，李隆基笑道：「卿方才說朝廷需要算學……既是如此，不知卿可否割愛？」
而楊釗這一記補刀，也讓人對於此時朝廷里的詭譎有了新認識，剛剛楊釗還和葉暢一起打擊王鉷，轉眼便又與王鉷攜手打擊葉暢，這一手兩面三刀，當真可以說玩得爐火純青啊。
深入研究數學必然會涉及到此時的天文學，而要研究天文，又必須以數學為其工具，這一點朝野之中都有共識。私研天文，乃是重罪，葉暢的旅順書院里授受算學，甚至到了超過國子監算學館的地步，若硬要說他有不軌之心，倒也不是不可能。
「既然教習算學都可以牽連到私習天文上，那麼王大夫你反覆在城頭糾纏，為什麼就不是包藏禍心？」元公路冷笑一聲：「羅織罪名，來俊臣、周興之輩也，王大夫可為之，元某亦可為之！」
「奧數？好名字，好名字，究數之奧妙，窮算之至理……」高力士笑嘻嘻地道。
李隆基只覺得頭大如斗，這個時候，他就有些懷念李林甫了。
他目光掃動，看到楊釗在旁，眼神興奮，看到他時，還咧嘴笑了笑，如飢獸慾食人。
若葉暢真被罷職除權，他沒有了足夠的力量，又怎麼能保得住安東、雲南兩個商會這兩塊肥肉？
李隆基眼睛里閃過一絲寒光，直視著王鉷。
現在的李隆基，已經不再是唯才是舉的時候了，楊釗這等人物，只因為裙帶關係，就可以驟得富貴，而眼前這三位少年，分明才華遠勝楊釗，卻只得到一個空口許諾。
他說到這裏，又換了口氣，然後迅速接著道：「《唐律疏議》之中又有言，『造襖書及襖言者，絞！』」
他正看著自己女兒之時，發覺女兒手中拿著一張小紙條，李隆基皺了一下眉：「二十九娘，你手中是何物？」
「胡言亂語，你這廝乃葉暢走狗……」王鉷頓時叫道。
一時之間，在場的諸高官權貴，都象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一個個興奮起來。
「有話直說。」
葉暢會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