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霓裳羽衣葬馬嵬
第453章 紛至沓來探虛實
「剛剛從洛陽公務回來，被楊相召入府中問話。」牛天齊不動聲色地道。
「哦，還有誰問了？」
「臣願替殿下跑這一趟，前去見葉暢。」李泌壓低了聲音：「殿下，人才難得，若能得葉暢傾力之助，殿下江山，必然穩固。」
李亨哈哈笑了兩聲，神情略略有些猶豫。
他也只有一嘆，若是發作在牛太醫身上，不免有失身份，更重要的是，會引起李隆基疑心。想了一會兒，將牛太醫斥退，直接趕出了楊府。
「那個李泌又是什麼人物？」牛娘子又問。
他一邊說，一邊慢慢抽出一張紙，用身體擋著周圍行人的視線，悄然遞了過來。
當初為了他想將壽安嫁與楊國忠之子的事情，葉暢確實幾乎要對他飽以老拳。當時李隆基很生氣，還將葉暢關到太理寺去了幾天，不過現在想來，他這種脾氣，在自己面前不加掩飾，倒是一件好事。
李泌自稱山人，話里的意思與牛太醫相遇是偶遇，但牛太醫卻不相信這一個。心思一動，估計是替太子來打探消息的，太子不好干涉國事，特別是不好與葉暢這樣手綰兵權的人結交，讓李泌來打聽一下，也是很正常的。
喚住他的是李泌。
「山人正好有幾個醫藥上的問題要請教牛公，還請牛公隨我到茶樓一敘。」李泌笑道。
楊國忠在牛天齊面前更是倨傲，連個座都沒有賜予，就是直接問葉暢的身體狀況和牛天齊如何應答李隆基的。牛天齊也不隱瞞，將之一一細說與楊國忠聽，楊國忠聽完撫腿一嘆：「唉呀……」
牛天齊苦著臉，將還沒有捂熱的五百貫飛錢交了出去，口中低聲嘟囔道：「也不知是哪個不開眼的嘴長，趕明兒打出去！」
「你可以當作老娘說笑……啊喲，就顧著教訓你這廝，倒忘了正事。」牛娘子原本叉著的手鬆開，拉過丈夫的胳膊：「葉公情形如何，殿下讓我問你，那話帶到沒有，還有，葉公又是如何回應？」
他
香雪海自是長安城中最高檔的茶樓，不過這些年，隨著新式飲茶法的流行，長安城中多了許多家中低檔的茶樓，幾乎每座坊里，都有自己的茶樓在運營。李泌拉著牛天齊到了一家名為「仙葉居」的茶樓，一壺香茶，幾盤糕點，二人相對而坐。
但是他目光一轉，看到笑眯眯地立在李亨背後的李靜忠，方才的感慨化成一聲嘆息：「只是太子深居東宮，近於幽囚，身邊無賢，致使李靜忠之輩甚得信重。此時太子身邊缺人，暫且由他，但到大業得成之時，當上書進諫，請令李靜忠輩遠離。」
「太監還陽葯！」牛娘子向牛天齊胯間瞄了一眼，臉上露出冷笑。
「太子殿下……」牛娘子有些訝然。
「是真病……那就好。」
「先生還是主張招攬葉暢？」李亨神色微微一動，表情似笑非笑。
「下官劉駱谷，奉安大夫之命，有幾句話相問。」那人笑嘻嘻地道。
看到牛天齊似笑非笑的神情，李泌嘆了口氣：「方才人多之處，不好直說，還請牛公恕罪，我想問一問，葉暢的病情究竟如何？」
周圍的宮女小太監都不在，殿里就只是李亨與李泌，李泌一彎腰：「確實是病了，只是病情並不嚴重，稍歇息便能痊癒。殿下，此正是天賜良機！」
「並無大恙，只是需要靜養，稍有些勞神過度。」牛天齊道：「李先生對葉公的身體也關心？」
「是！」李靜忠笑嘻嘻地說道，神情卻沒有多少恭敬。
「正是，閣下……」
在楊國忠與葉暢之間，稍有頭腦的人，肯定會選葉暢，而不是楊國忠這等佞人，他還自以為才高智深，卻不知朝廷內外早就看透了他的虛實。若不是仗著楊家姐妹，他能算什麼東西？
「第一個是聖人，第二個是楊相公，第三個是李泌，第四個是劉駱谷，就是那拿五百貫錢
牛天齊在洛陽只呆了一晚，第二天便又動身趕回長安，他往來奔波辛苦，卻也是無奈的事情，李隆基那邊還急著等他帶回去的消息。
「文韜武略，臣皆不及葉暢遠矣，而且臣乃山人，志不在朝……臣願為鮑叔牙，以管仲薦于君前！」
「什麼葯？」
李泌此時便到了東宮，他的官職當中有東宮屬官，因此出入東宮並不是太過麻煩。得到他回來的消息，李亨立刻就召他入內，李泌穿過東宮院落，見人員稀少建築破舊，李泌心中微微一嘆：「聖人待太子太苛，不過太子甘於儉樸，亦是國家之福也。」
「二十年宰相之才……」李亨聽得這一句，心裏就是不快：「先生高葉暢太高啊，宰相之位，遲早當屬先生，葉暢豈能居之二十載！」
牛天齊只覺得胯下發涼：「娘子你休要說笑……」
這位一向低調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的太子，怎麼也跳出來了？
「楊相請牛太醫過去一敘。」那使者傲然答道。
牛天齊在楊國忠府前拍了拍身上的衣裳，心裏冷笑了聲，只憑這氣度，楊國忠與葉暢相比，差的可不是一點半點。
「應當是替太子來問的吧，楊相與安祿山在一處，若說葉公最不安，那次不安者便是楊相了。」
「是。」牛天齊頓時明白，這是楊國忠派來的人，不過牛天齊暗暗好笑，他回京是秘密回京，故此楊國忠此時再想見他，已經不能讓他改口說什麼了。
「三五日……」劉駱谷喃喃說了一聲，然後笑道：「如此多謝牛太醫了，以往咱們不大熟，但今後可要常親近。」
「哦？」
牛天齊心裏微微一動，楊國忠將安祿山召入朝之中，氣焰熾張，楊國忠與太子的關係又向來不睦，這等情形之下，太子莫非意圖結好葉暢，藉助葉暢來自固？
「山人近來都在終南閑住，最近聽聞賊亂平定，才回到長安……牛太醫這是？」
「拿來
牛天齊出了大殿，後邊李隆基與高力士說什麼他就聽不到了，不過他才出宮，便見有人迎上來道：「可是牛太醫？」
就在這時，他聽得自家的娘子過來，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牛天齊心一緊：「娘子這是何意？」
「安祿山啊，控一道之地，又從安東商會撈了不少錢財，家資自然豐厚。」牛天齊笑道。
他很借重於李泌，但事實上，李泌絕對不是他的圈子裡最核心成員。因此，他的一些計劃，並未曾對李泌說起，李泌或許能察覺其中一二，卻並不盡數知曉。
李隆基噓了口氣，微笑著看著高力士：「高將軍果然有眼光，葉暢終究不是恃功自傲之輩。」
「正是，李林甫已死，葉暢又與李林甫女離緣，先前殿下與葉暢舊怨，正可揭過。」李泌說道：「昔日太宗皇帝用魏徵，天下皆以為聖明，今殿下用葉暢，亦可顯殿下雅量寬厚，可比堯舜！」
「先生不必拘禮，孤與先生，乃自幼相交，多年情誼，豈可以俗禮相待……李靜忠，聖人賜孤的那上好茶葉，給先生泡好呈上來！」
不過牛天齊才到家門前，便見有人攔著他的路：「可是牛太醫？」
「正是，你是？」這人有些眼熟，但一時間，牛天齊叫不出他的名字來。
「這倒也是，這廝是個實心腸的，對朕都能揮拳頭。」李隆基哈哈笑了，神情甚為輕鬆。
「真病，風寒入體，好在葉尚書身體強健，故此並無大礙，休養些時日就好。」牛齊天恭敬地道。
「原來是劉公！」牛天齊心中一凜，這又是一方勢力，而且是對葉暢明顯有敵意的勢力！
他與太子關係親善，和楊國忠關係不睦，但與葉暢等人的關係尚可，若非要論陣營，應當算是偏向太子的中間派吧。
「奴婢哪裡有什麼眼光，只不過奴婢想來，這葉暢是聖人親自從草莽
牛天齊在京中是太醫里比較有名的一位，時常出入宮廷，對於朝中一些名人，都比較熟悉。象這李泌，牛太醫便很清楚，不僅少時就以神童聞名，而且後來時隱時仕，雖然並沒有擔任過擁有實權的官吏，可在朝中的影響力卻不小。
快步進了大殿，看到一身簡樸的李亨背手立在那裡，李泌心中又是暗道：「太子英武有類于聖人，為人寬厚仁和，實在是明君之質……」
牛天齊愣了一下，自己今天可真忙，向著說話的人望去，臉上微微露出驚色：「是李先生，這一向少見啊。」
「如何能不關心，葉公的身體，現在可是關係重大。」李泌笑道：「他無恙就好……無恙就好！」
李亨點了點頭：「李先生，若是你去說服葉暢，當如何說服？」
這倒是意料之中的，牛天齊笑著答畢，然後伸出一隻手：「你是今日第五個問我此事者。」
「葉暢是真病還是假病？」李隆基問起葉暢的情形時，幾乎是不加掩飾。
兩人都是呵呵笑了起來，拱手告辭，牛天齊回到自己屋中，長疏了口氣：「現在總該沒有事情了吧。」
李泌覺得李亨是明君之質，那是他少年時的記憶使然，卻不知道長期為太子又朝不保夕的生活，使得李亨的心理扭曲了多少。李靜忠卻是跟在李亨身邊，許多旁人都不知道的李亨陰私，他卻一清二楚，自然明白，這位看似寬仁的太子，實際上腹中的陰毒險惡，甚至可以說卑鄙無恥，已經到了讓他這個太監都瞧不起的地步。
「老娘先將你打出去，你這廝私藏錢財，莫非是想在外邊養小的？」牛娘子怒瞪雙眸：「你若有這膽子，就準備好給自家開藥吧！」
李泌自家也通醫理，問了一些葉
「那是自然。」
不過還沒等他離開，便聽到又有人道：「可是牛太醫？」
「殿下，李先生，茶來了。」就在這時，李靜忠走了進來，一邊為二人布茶，一邊悄悄向李亨使了個眼色。
劉駱谷看著牛天齊，微微一笑道：「今日牛太醫很忙吧，想來不少人都尋牛太醫打聽過了。洛陽那邊葉尚書的情形，究竟是如何？」
牛天齊為太醫，當然不是沒有見過錢的，但是別人只問上兩句話就遞來五百貫，這等豪氣，倒是少見。他也不推託，迅速接了過來，然後答道：「確實是風寒，再有三五日便會好。」
按理說，安祿山既是楊國忠召來，他應當能與楊國忠共享情報，知道葉暢的身體狀況，現在卻攔在自己家門口問訊，這個小小的細節，證明他與楊國忠並不是表面那麼親近。
至少安祿山並不完全信任楊國忠。
「葉暢的情形究竟如何，他是真病，還是裝病？」李亨向李泌問道。
「葉暢雖跋扈，卻並無不臣之心，對大唐之忠，是不必疑的，他如今官居尚書，富甲天下，無論是權還是財，都不足以動其心，能令其心動者，一是名，二是家。」李泌說話時從容不迫，帶著強大的自信：「殿下以國士之禮遇之，以國是方略付之，可使其揚名青史。壽安公主，殿下之妹，與葉暢相識已久，聖人原有下嫁之意，只因李林甫搶其先機而未成，今葉暢既已離緣，殿下可許以尚主。臣料想有此二策，葉暢定然願意為殿下效力分憂，如此不僅殿下儲君之位穩固矣，而且登極之後，朝中二十年宰相之才亦有矣。」
「噗！」牛娘子冷笑了一聲：「當真是不安份的貨色……五百貫買個答案，他倒是大方。」
牛天齊低頭一看，是一張安東銀行的飛錢，上面五百貫的數字看起來甚為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