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霓裳羽衣葬馬嵬
第457章 一事一事又一事
「臣昨夜宿于華清宮中，雖是聖人恩寵，只是宮中進出艱難多有不便，臣又是閑不住的性子，故此請聖人許我遷至宮外。」
「這個……能騙過葉暢？」
「請講，請講！」
而且他在宮中，時不時就跑來打擾，拿些瑣碎的政事來煩自己，或者諷刺楊國忠幾句，實在有些令人生厭。
葉暢笑了笑：「臣自然心甘情願，但在此之前，卻有些正經事情要請聖人聖裁。」
正這時，聽得外邊說「虢國夫人到」，葉暢恍然，李隆基準備與二姨嬉戲，自然楊玉環不在為好。
「還能有什麼緣故，被逼得退無可退，原本就是一肚子怒氣，偏偏安胡兒又撞在他槍尖上，自然要拿安胡兒發作。」虢國夫人懶洋洋地道：「你今日為何要裝病，除了不願去迎他之外，也不就是免得被他當場發落么？」
安祿山聽到這裏，恍然大悟，也是一頓足：「這廝奸詐！」
「卿沒有別的建議？」
「安大夫的性子，可是受人面辱而能忍者？」高尚又介面道。
葉暢絕對是在激怒他！
「哪有這麼簡單！」楊國忠搖頭道：「葉暢不是那種人，他一舉一動皆有深意，唔……莫非他對安胡兒有所懷疑？是了，是了，安胡兒究竟是胡兒本色，做事情沒有節制，聽聞遼東那邊，他乘著與渤海、新羅交戰之機，在葉暢背後有些小動作，想來定是那些小動作讓葉暢怒了！」
「怎麼了？」
懷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敷衍之心，李隆基打了個哈哈：「這倒是好事，就著工部處置吧……卿此前辛苦，還抱恙在身，多休息休息，這些事情，讓下邊人去做就是。」
高尚與嚴庄不約而同一頓足：「糟了！」
李隆基心裏琢磨了一下，只當沒有聽出來，緩緩道：「卿還有別的事情么？」
「安大夫，莫非天子又放葉暢出京了？」他二人首先就往這方面想。
他滿肚子疑惑憤怒，卻是隱忍不發，出了宮之後，徑直前往自己的住處。
李隆基愕然：方才還
虢國夫人對於軍國大事沒有半點興趣，但她對於遼東的利益甚感興趣，聽得此語頓時大怒：「胡兒安敢如此！」
這又是在暗暗諷刺楊國忠？
「有了！」等了好一會兒之後，嚴庄忽然道。
「怎麼了？」安祿山愣住了。
「時機尚不成熟，猝然發動，只怕大事難成，反受其禍。」高尚喃喃地道：「這事情……」
安祿山臉皮抽動了一下，傲來國……這是葉暢的著名謊言了，現在全天下都知道，那傲來國根本子虛烏有。
所謂普通流徒，就是按著這幾年的規矩，將犯了法判處流放之人押到邊疆去進行軍屯，只有獲取軍功或者時間期滿，才能返回家鄉；所謂戰俘，則是以大唐同外國交戰之例，俘獲的俘虜進行拍賣，由各個大小商會買去，充當礦奴、農奴，幾乎是終身難以自由。
葉暢在溫泉宮中住了一日，次日便又求見李隆基。這一次見到李隆基時，李隆基正帶著幾個親信在賭博，呼喝之聲不絕，甚至有人在這大冬天里滿頭大汗。見葉暢來了，李隆基笑道：「葉卿，你乃是大唐有數的財主，今日得破一破財，來送幾手與朕吧！」
讓葉暢住在華清宮中，不僅僅是為了體現出他對葉暢的「恩寵」，更是便於就近控制其行蹤。但是李隆基今過這一日後覺得，葉暢的性子依舊，並沒有太大變化，他即使有所危險，也不在眼前。
葉暢話是說得漂亮，也說得他很高興，他知道，葉暢是顧忌他，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這幾十萬曾經有過造反經歷的青壯，如果真交給葉暢，李隆基只怕晚上再也睡不著覺了。葉暢能夠有這個自覺，又能用很委婉的方式維護李隆基的顏面，這一點上，讓李隆基甚為滿意。
「好，好，就這樣辦！」安祿山喜道。
二人議定
「快讓虢國夫人來……」
旁邊的虢國夫人早就等得不耐煩了，她此來可不是聽葉暢向李隆基報賬，而是要進讒言的，但是葉暢在旁邊的話，她如何好開口？
楊國忠也得到了葉暢與安祿山發生衝突的消息，聞得此事，他第一個念頭就是撫掌大笑，但旋即皺眉：「我深知葉暢，他絕非不知死活之輩，他怎麼會這時挑釁……莫非其中有什麼我不知道的緣故？」
原本和葉暢一樣，李隆基在自己的華清宮中給他準備了住處，但是安祿山因為時常有人員往來，不好在李隆基眼皮底下，因此推辭了。他到了住處之後，第一件事情便是將高尚與嚴庄喚來，這二人乃是他之謀主，許多疑惑，都需要這二人為他解答。
當初李林甫就是這樣，只要察言觀色，就能推測出他心中所想，讓安祿山畏之如虎。如今葉暢或許還沒有到李林甫當年的功力，可是揣摩人心的本領，卻是李林甫一脈相承。
安祿山一皺眉：「在這緊急關頭，我不欲與葉暢相爭，以生出別樣事端……這有錯？」
想到這裏，安祿山又深深盯了葉暢一眼，然後冷笑了一聲，邁步便走。
「你不是許諾了，遼東的玻璃行當還有一堆好處，都是我的么，這安胡兒蠢蠢欲動，豈不就是要拿姑奶奶的家當開刀？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早瞧那安胡兒不順眼，你得收拾他！」
葉暢第一次在李隆基面前折辱他，或許還只是對他的反擊，但後來在門口等著他，就分明是對他的試探。可笑的是，他當時意識到這是一種試探，卻只以為葉暢是想激怒他，從他口不擇言中得到某種消息，卻不曾想，葉暢想要試探的根本不是什麼具體的消息，而是他的態度！
李隆基哈哈大笑起來，心裏卻罵了一聲。
「那安胡兒每次看我的眼神，都不懷好意，我要將他的狗眼剜出來！」
他心中有些遺憾，可惜
「此事葉卿有何打算？」琢磨了片刻之後，李隆基問道。
「明天還有？」這次連李隆基都有些受不了了：「說吧說吧。」
「你怎麼還有事？」虢國夫人忍不住道：「聖人來溫泉宮，原是休養，卻不是為了忙著處置你這些瑣碎之事！」
「你們的意思？」
高尚與嚴庄對望了一下，兩人面上都帶有憂色：「安大夫，葉暢奸詐，要應付他，須得萬分小心才行。」
「那是將禁軍權柄交與了葉暢？」
他向來狂妄，從不忍氣吞聲，今日在葉暢面前表現反常，這隻證明一件事情，他有把握在很短的時間內報複葉暢！
「臣還有一個打算，就是使之築路修河。」葉暢道：「他們起事之後，掘斷不少道路，甚至阻塞運河，暫時令他們將這些修復過來，也免得朝廷養著閑人。」說到這裏，葉暢看了看李隆基：「養一個閑人宰相就足夠了，再養這幾十萬人，朝廷是養不起！」
葉暢苦笑道：「臣是勞碌命，而且聖人可以垂拱而治天下，臣等卻不可不辛勞，否則就辜負聖人與百姓之信任了。」
現在不是與葉暢翻臉的時候，暫時讓他猖狂片刻就是！
「安大夫當時就當發作，應當狠狠責罵葉暢，甚至與他廝打都成！」高尚道：「就是不可以偃旗息鼓忍氣吞聲！」
「不須騙過他，只須要暫時轉移他的注意力就好，接下來他要費盡心思，去猜楊相會如何對會他了。」嚴庄吃吃笑了兩聲：「楊國忠滿肚子小伎倆，他與葉暢鬥起來，葉暢便無暇顧及安大夫了。」
李隆基微微一笑：「朕還以為你會全部要走，安插到三大商會之中去呢！」
從方才在李隆基面前，到現在於門口候他，葉暢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激怒他！
「都畿道、河南道俘獲亂民共四十余萬，這麼多人，如今完全依靠洛口倉等倉米支撐，而且又
「我知此事，安胡兒手握重兵，若不是政略不及葉暢，我就會先對付他再對付葉暢。」楊國忠啞然失笑，女人就是女人，還沒有到手，就將遼東的產業視為己有了。
葉暢抓著李隆基絮絮叨叨，不過這一次說的卻不是什麼大事，而是有關那些被俘亂民的糧食支應，葉暢幾乎象是報賬一樣，說得極為瑣碎，聽得李隆基頭大如斗，卻又無可奈何。
李隆基眉頭稍稍皺了一下，昨日的不愉快又浮現在心中，他咳了一聲，旁邊有小太監會意，尖聲說道：「葉尚書，今日非朝會之時，聖人日理萬機已經倦了，葉尚書且讓聖人暫且歇息一番！」
「行行，到時他的死活，就交與你了……不過現在，咱們還得借重他的力量，要……讓他和葉暢斗得更狠！」
李隆基正待用虢國夫人打斷葉暢的話，結果葉暢卻毫不在意禮儀，徑直道：「聖人，國事為重，聖人先有決斷，臣待才好去處置……」
「安大夫，葉暢必是得到了什麼消息，在試探安大夫！」嚴庄也道：「葉暢此人雖然跋扈，但實際上行事有分寸，他今日這麼做，便是看看安大夫是不是真有什麼暗手……」
葉暢此次回到京畿，可以說是猛虎入陷阱，只要李隆基不再放他出去，那麼葉暢的威脅就減了一大半。高尚嚴庄正是認識到這一點，所以才會滿心歡喜。但看到安祿山那陰沉的模樣，兩人對望一眼，都猜出他只怕吃了憋屈。
高尚、嚴庄是帶著笑容來見他的。
「你說，你說。」李隆基無奈，有些心不在焉地道。
眼見李隆基神情越來越不耐，葉暢乘機開口道：「臣還有一事……」
「只余這一件事情，其餘的，待臣明天再來。」葉暢道。
「我知道，我知道……今日既然被他察知，你們說，我當如何是好？」安祿山說到這裏，目光有些狠厲：「此賊不
「臣心中有些猶豫，若是以普通流徒處之，似乎過輕，若以戰俘處之，又似乎過重。」
只要不是喊打喊殺，上點眼藥就上點吧……
葉暢看了那小太監一眼，今日高力士沒有隨侍在旁，甚至楊玉環也不在，這倒是奇了。
嚴庄也低頭苦思，見自己的兩個謀主都這副模樣，安祿山起身背手，在屋子裡轉來轉去，有時目露凶光，有時又稍顯迷茫。
「臣這三大商會所募之民，多為清白人家，所用管事，多為功勛老兵。他們的收入，勝過在家務農，若是用來安排這些曾經從賊的亂民，豈不是鼓勵他們叛亂？」葉暢沉聲道：「非忠臣孝子，臣不敢用之！」
「不曾？」
安祿山不蠢，他很聰明，否則也不能掀起安史之亂這麼大的幾乎吞沒大唐的巨浪。他想明白這一點之後，頓時開始警醒：不可中計！
這個要求提出來后，李隆基沉吟了一會兒。
「不是這麼一回事，你們兩個都是讀書人，讀書人向來花花腸子多，替我琢磨一番，葉暢這賤種究竟是什麼意思。」安祿山心中一陣煩躁，打斷了兩人胡亂猜想，將今日發生的事情說與二人聽，末了道：「我總覺得不對，葉暢這廝究竟是知道了什麼，還是在故弄玄虛？」
「讓不讓他出去？」他心中猶豫不決。
「葉暢只試探出安大夫的態度，卻沒有試探出安大夫的手段……既是如此，咱們就故布疑陣，只說安大夫與楊相聯手馬上就要有所行動……楊氏已然定計，就要鏟險葉暢！」
走了沒有幾步，卻聽得葉暢又道：「安胡兒，你可知道，我在傲來國所得的鏡子，專門照你，可讓你這廝現出原形！」
「臣還有一事……」
葉暢拿這個謊言出來，究竟是何用意？
想到這裏，安祿山又忍不住冷汗涔涔：「是賊不愧為李林甫之婿，果然有李林甫風範！」
聽得葉暢不是在告楊國忠的狀，李隆基稍稍開心了些，他最怕就是葉暢揪著楊國忠的過錯不放，兩人爭執不休，壞了他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