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霓裳羽衣葬馬嵬
第456章 磨牙吮血問何誰
以前他可是個知進退的人，現在怎麼就如此不顧大局了呢？
「臣舞得好，只是舞與天子與娘娘看，至於旁人，臣才懶得奉承！」安祿山聲音洪亮，瞄著正好走進來的葉暢：「那些小兒輩，也配見臣之舞？」
他與葉暢並不是第一次見面，雙方見過好幾次，安祿山至今還記得，當初自己在途經修武之時，曾經遇到的那個陪在二十九貴主身旁的少年。
「當政之責也，與聖人何干？」葉暢抗聲道。
「你說什麼？」安祿山瞪著葉暢，目中幾乎有火在燒。
楊玉環與虢國夫人等不同，她的權力慾望倒不是很強，而且因為身份上的瑕疵，她在政事之上向來低調，即使吹枕邊風，也少有為外臣所知者。
「你是說……收買安胡兒？」壽安一臉嫌棄的模樣。
安祿山與葉暢見面，肯定不會有什麼好事，只不過高力士沒有想到，安祿山會如此迫不及待，向著葉暢發出挑釁。
「蟲娘，事情還沒有到這一步。」聽得她寧可終生不見，也希望自己能夠安全，葉暢心中感動，便不再玩笑，看了遠處的眾人一眼，他快速道：「我料事情還會有變化。」
以高力士的姦猾，他能說出開始那句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聽葉暢的回答，他也不繼續說，只是展臂伸手：「葉公請入內，莫讓聖人久等了。」
「正是正是，臣妾可從未見過安大夫這般的舞者，如此體型，猶能舞得如此好！」
楊玉環這話，讓葉暢心突的一跳，連忙避開。
兩人不要當場打起來就好……
「葉公，聖人令我在此迎候！」一見著葉暢，高力士笑眯眯地拱手道。
「請他進來，請他進來！」李隆基笑道。
沒有多久，葉暢終於到了華清宮前，讓他有些吃驚的是，高力士竟然在門前等著他。
葉暢哪裡是真不認識安祿山，他分明就是報復安祿山方才進門時的挑釁！安祿山當時說他是小兒輩，他如今便以安祿山為無禮狂胡，反
「此次諸賊叛亂，從賊者數十萬之眾，他們雖曾從賊，終究還是陛下子民，如何處置，臣不敢擅專。」葉暢緩緩道：「另外，數十萬百姓從賊，此乃當政之責，此責不可不究。」
心念微轉，高力士又道：「楊相原本也要來迎的，只是偶感風寒，故未能至。」
李隆基狐疑地盯著葉暢，想知道葉暢這句話究竟有幾分真心。
「那你還來做什麼？」
「啊？」周圍人都呆了一大片。
「何事？」
若真只是為了爭權奪利……
「葉暢，你是找死！」安祿山看著葉暢，厲聲喝道。
「你是誰？」葉暢重複了一遍，配合他一臉奇怪的神情，彷彿他是真的不認識安祿山一般。
總不好真的當著李隆基的面與葉暢來一架吧。
單從外表，實在很難將他與已經致數十萬人死去的安祿山聯繫在一起。
都說葉暢睚眥必報，不過李隆基親眼見到的次數並不多，現在看來……李隆基不禁有些為此前被葉暢報復的人默哀。
大胖子自然就是安祿山。
高力士說得很委婉，葉暢長嘆一聲：「高將軍，你說我已經退了多少步？退無可退，如之奈何？」
葉暢什麼時候是能吃虧的人了，在當初他無權無勢的時候，被駙馬挑釁都要想法子報復回來的，此刻位高權重名動天下，怎麼會容忍安祿山的這種挑釁？
「聖人，葉暢在外求見。」
安祿山只覺得胸中憤郁，恨不得立刻去將葉暢殺死吃了，但旋即他悚然動容：葉暢是在激怒他！
李隆基就算等得再久也不會無趣，他此時正在鼓掌大笑，因為在他面前，一個大胖子轉個不停。
他開了口，高力士便出去請葉暢，這邊樂聲不絕，楊玉環猶自在舞，安祿山卻停住了步子。
楊玉環款款上前，到了葉暢身邊，斂衽向葉暢施禮：「本宮族兄得罪了葉公，本宮在此代他向葉公賠罪了。」
高力士
李隆基也不希望安祿山與葉暢當他的面吵起來，經過袁氏兄弟的叛亂之後，他更希望能粉飾太平，維護朝廷上的一團和氣的局面。因此他笑著道：「葉卿辛苦，原本早就要催葉卿回畿內的，只不過聽說葉卿身體有恙，這才拖了些時日……葉卿此次出征，不過數月便已擒住賊首，實在是勞苦功高，朕必不吝賞賜！」
「何至於此？」高力士壓低聲音，做出他這一生中少有的冒險：「葉公年紀尚少，退他一步，又能何妨？」
雖是大冬天，這個大胖子穿得卻少，近乎赤著上身，但他的身手卻是很敏捷，一身肥肉隨著他的舞姿而甩動，看起來如同波浪一般。與大胖子對舞的，乃是李隆基最喜歡的妃子楊玉環，此時年玉環也已年長，等閑不親自下場跳舞，今日實在是興緻高，這才會與大胖子合作，以娛李隆基耳目。
李隆基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看著葉暢的目光有些冷：「葉卿，你是要追究朕的責任啊。」
他憨笑滿臉，看上去根本沒有久鎮邊關的大將的凜然殺氣，甚至連居於人上的大官的氣勢都沒有，倒像是個被街頭藝人牽著的憨厚狗熊，一副全然無害的模樣。
高力士暗暗贊了一聲，他在葉暢少年時便見過，那時葉暢雖然還算大氣泰然，可在他眼裡，畢竟是有些稚嫩之處。可這才短短几年時間，再見葉暢的時候，他身上的那種圓滑成熟，已經與李林甫當年沒有太大距離了。
經過葉暢這一鬧，李隆基也沒了繼續看楊玉環、安祿山跳舞的興緻，而安祿山自己也怒極，向李隆基告罪請辭，便直接出了這宮院。不過他才到門前，卻見葉暢背著手站在那兒，彷彿在等什麼人。
李隆基當時也愣住了，此刻卻忍不住既好氣又好笑起來。
安祿山正待不理他，卻聽得葉暢又道：「方才在聖人與
楊國忠與葉暢的關係，果然到了勢不兩立的地步了。
葉暢這個時候，那圓滑卻又沒有了，他挺直腰，昂然道：「我風寒初愈，他便又感風寒了……我是因為雪夜討賊而感的風寒，不知楊相是為了何事感了風寒？」
「我有這個預感，卻沒有證據。」葉暢低聲道：「但對他來說，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
此前葉暢與楊國忠多次爭鬥，楊玉環基本是保持中立，稍稍偏向楊國忠一點。但楊玉環現在這話，就是完全站在楊國忠那一邊。
壽安不傻，相反，她很聰明，也擁有極強的政治敏感性，聽到這裏，她頓時覺得寒毛一豎：「他要謀逆？」
他沒有開口，楊玉環楚楚可憐的目光盯著葉暢，正待再說，卻又有人插嘴了。
「哈哈哈哈……人都道我安胡兒跋扈，今日一見，我安胡兒哪裡及得上葉暢！我不過是欺凌一下下屬，你葉暢連貴妃娘娘都敢欺壓，不就是倚仗著手裡有幾個兵么。葉暢，你要想謀逆造反，先得過我這一關！」
「安胡兒是變數。」葉暢隱晦地道：「聖人太過信任他了。」
安祿山哼了一聲，面沉似水，正待離去，卻見葉暢轉過身來，看到他之後一臉驚喜模樣：「這不是安大夫么？」
或許是長期以來習慣性信任葉暢，也或許是葉暢話語里展示出來的自信，壽公終於沒有再阻撓他，放葉暢過去了。
「安大夫這是何言……莫非方才那個小丑，真是安大夫？」葉暢恍然，然後冷笑道：「邊鎮大將，不去殺敵立功以報天子，卻效優伶小丑舞于天子殿前，安雜胡，說我找死？你十余萬精兵卻被契丹奚幾萬人打得落花流水，我幾千兵馬就縱橫遼東、戈壁，殺得諸胡不敢正眼瞧我大唐軍旗，你說我找死？」
高力士用手撫了撫額頭，暗暗嘆了口氣，安祿山這是第二次向葉暢挑釁了。只不
跟在葉暢身邊的高力士身體微微一僵，只覺得額頭冒汗。
話說得很客氣，但實際上的意思卻是非要深究此事。李隆基眉頭又皺了皺，這個葉暢，當真是讓人不省心，而且不知好歹！
「咳咳……葉卿，今日卿才回到朕身邊，那些事情，就暫且不說了吧……你與楊相，乃是朕的左膀右臂，便是有何政見不和，也可以好生商議。」安祿山吃癟之事，讓李隆基興緻大減：「你遠道來辛苦，朕在宮中給你安排了住處，你就先去休息吧。」
葉暢聽到這裏，行禮告退，竟然沒有再說什麼。從頭到尾，除了問「你是誰」時，他都沒有拿正眼瞧過安祿山，安祿山此時氣得吹鬍子瞪眼，方才的憨厚模樣全沒了，但卻也沒有辦法。
「你們當男人的難道不胡鬧？」壽安撇了下嘴：「廢話不說，你回遼東去吧！」
「如何當得娘娘此禮？」葉暢道：「臣與楊相，絕無私怨，今日所言，乃是國事，楊相雖然對臣多有誤會，臣卻不敢以此怪罪于楊相！」
緊接著，安祿山腆著大肚子，目露凶光，擋在了葉暢與楊玉環之前。
安祿山如何會去真的介紹自己，難道真要說，我乃安祿山？
「你是誰？」葉暢開口了。
「總不能看著他害了你們。」葉暢向著壽安笑了一笑：「我過去了，你做好應變準備，不要太明顯。」
他倒是抓著一切機會向李隆基、楊玉環表忠心，而且他心中，也不無當場激化矛盾將葉暢乘機滅除的打算。葉暢看著一身肥肉都露在外邊的他，神情有些愕然。
見葉暢這表情，安祿山心中頗有些提意，很顯然，葉暢沒料到自己會表現得這麼激烈！
李林甫，始終是大唐君臣上下心中的一根刺，葉暢若不是曾為李林甫女婿，而且至今庇護李林甫家族，只怕他也不會樹上
「安卿舞得正好，為何要停下？」李隆基訝然道。
想到這，李隆基向楊玉環施了一個眼色。
「聖人再不喜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對我動手，畢竟我方立大功，如果驟然得綹，聖人之人，必受損傷。」葉暢道：「不得聖人旨意，楊國忠豈敢擅動，他能藉助的，無非就是安胡兒罷了，但是安胡兒不傻。」
「臣分內之事，不敢請賞。」葉暢道：「不過聖人既然提起平亂之事，臣倒是有件事情，要請聖人聖裁。」
「臣葉暢，拜見聖人、娘娘。」葉暢彷彿沒有聽到安祿山剛才的話，他直接來到李隆基面前行禮道。
想想楊國忠，竟然是在與這樣一個尖刻的人相爭，倒也有些苦啊。
葉暢忙施禮：「怎敢有勞高將軍！」
這話語里的味道，讓高力士瞳孔猛然縮了縮，然後高力士苦笑。
她非常討厭安祿山，當初安祿山便曾在她而且擺威風，以她來證明自己只忠於大唐天子。
故此安祿山氣得渾身發抖，那一身肥肉又如同方才胡旋舞時一般，掀起陣陣波浪。但是他卻拿葉暢沒有辦法，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應對。
「還有變化？」
所以，葉暢這句「你是誰」，分明是一種羞辱，對他徹底的無視！
「天子聖恩，臣唯有肝腦塗地，方可報之！」葉暢一副百感交集的模樣。
「臣與聖人討論國家大事，娘娘插嘴，那是因為事情關係到娘娘族兄，此為何人，竟然敢插嘴？」葉暢又轉向李隆基：「事關國策，這等無禮狂胡，還請陛下斥退，勿令宮中消息走漏出去！」
「聖人原本要親迎的，說你勞苦功高，理當親迎，只是怕這樣替你招惹人嫉，故此才遣我來代他相迎。」
如果不是追究他的責任，那就是純粹找楊國忠麻煩了？看來葉暢果然還是對宰相的位置動了心思，此時若以民亂、叛亂為借口，將楊國忠拉下馬來，那宰相的位置，葉暢即使不是唯一人選，也應當是大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