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霓裳羽衣葬馬嵬
第459章 天子御前斗不休
「好吧好吧，依你就是……」
他話音未落，就聽得旁邊「嗡」的一聲，他躲閃不及，被葉暢一拳擊中眼眶，頓時眼冒金星頭昏目眩。不待他回過神來，葉暢人已經撲過來，狠狠抬膝，撞在他腹下，也是他肚闊腰圓，這一膝撞不曾擊中要害，卻也將安祿山打得彎下腰。
「卿還是心懷怨恨？」李隆基見葉暢不理自己，面色微微一沉。
「待此間事了、葉暢授首之後，安大夫再提此議吧，如今不是時機。」高尚道。
為的就是掃葉暢的顏面。
楊國忠已經得到稟報，正有些不高興。
李隆基所乘的乃是所謂「專列」，乃是遼東車場為李隆基專門設計製造，最大的特色，就是車廂最前方開了六扇玻璃窗，只要掀開帘子，便可以透過這玻璃窗看到前方景緻。車廂兩壁也是有玻璃窗的，但不如前方多，這是李隆基的個人愛好使然。
「話是如此，那個駱元光人如何，是不是真能打仗？」安祿山嘲笑了幾句葉暢之後，凝神問起這個問題來。
楊國忠心裏那個氣啊。
同時，她又悄悄瞄了葉暢一眼，葉暢垂下頭去，沒有說話。
駱元光乘著她的車，一路招搖，徑直到了楊國忠宅院。楊家兄妹的住處，都離華清宮很近，他們甚至時常留宿于華清宮。到得門前，虢國夫人向著駱元光嫣然一笑：「駱將軍，你隨我進去。」
楊國忠最後不得不屈服，不過虢國夫人說的也不錯，他們楊家也確實需要一個在軍中既有聲望能力又可靠的人物，唯有這樣一個人物幫助，他們接下來的大計才有可能實現。
壽安跳將起來，戟指安祿山，破口大罵：「安胡兒，你這胡狗也敢胡言亂語！你算什麼東西，我與父皇說話，你也敢橫生枝節！」
「你之意，是將他安排在禁軍之中？」
「元光絕非不知恩義之人，對元光有恩，元光必有后報！」駱元光拱手彎腰，向著虢國夫人行禮：「只是不知，家父的性命可曾
「你不要急，我已經同聖人提過此事，可恨當時葉暢在場，他當面發作，讓聖人與我都下不得台來！」虢國夫人少不得也說葉暢一句壞話：「若非如此，事情已經成了。」
「我還瞞你做什麼？」虢國夫人又嘆了口氣：「你放心，我另覓時機，替你父進言，你隨我來吧，如何行事，還須細細商量一番。」
想到這裏，虢國夫人向駱元光招了招手，駱元光滿臉期望地湊上前來，虢國夫人妙目轉動，未說話先是嘆了口氣，眼中淚光盈盈。
他與虢國夫人關係甚為曖昧，現在虢國夫人將駱元光帶到他這兒來，讓他頗為吃味。因此，見到虢國夫人，他神情就有些冷淡，理也不理駱元光：「二妹來此，有何貴幹？」
「確實。」安祿山咂了咂嘴，多少有些惋惜。
「怎麼不行，還有比他更好的人么？在都畿道、淮南道立了大功，提拔有名，原本就是禁軍之人，在禁軍中給他一個容易升職的位置，不會受到禁軍排擠，得罪了葉暢，又是一個重情義的人，咱們對他提拔，他必感恩厚報……你說你還找得著比他更合適的人么？」
「父皇說笑了，葉暢這麼多年對父皇忠心耿耿，什麼時候心懷怨恨？」正在替李隆基捶肩的壽安微笑道：「父皇，你若是嚇他，兒臣可是不依！」
「那是自然！」虢國夫人眼眸一轉，盈盈如水。
這個駱元光……倒是個比較適合的人物。
「臣不敢。」葉暢生硬地答道。
他雖是胡人，這個時候插嘴進來，時機卻拿捏得正好，將壽安方才緩和下來的氣氛一下子又挑緊張了。
「你休要太過分……」
「好吧好吧，就依你……」
楊家此前在軍中不是沒有安排人，但軍隊系統排外性甚強，他們安插的人手儘管身居高位，卻處處受人排擠，而且楊國忠也清楚，他安排去的人軍略較差，實在算不得什麼。至於主動來投的，多是一時有
安祿山眉頭一揚，冷笑道：「小娘兒也敢罵我？我眼裡只有天子，你算什麼東西！」
她原本就是個淫婦，見此雄壯男兒，哪有不心動之理。
在禁軍中才離得近，而且要做一些事情，方便！
駱元光聞言大怒：「他……他真如此做了？」
一時之間，李隆基這皇家專列車廂之內，亂成了一團，女子的尖叫聲，安祿山的咆哮聲，葉暢的叫罵聲混在一處，倒像是市井一般。
「事情難啊，為了你的事情，我不僅被葉暢當殿辱罵，連天子都給我冷眼……唉，駱將軍，我為了你，可是費了不少心力！」
葉暢沒有再理他，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必再說什麼了。
安祿山嘿嘿一笑：「葉尚書，我看駱元光人不錯，知恩圖報，這樣的人物，若是到了我手中，忠孝雙全，我定然是要全力相助，以成全他的忠孝之心的……葉尚書何必耿耿於懷呢？」
「啊喲！」安祿山聽得李隆基的怒吼，停住了手，卻被葉暢又是一拳，將另一拳眼也打成了黑眼圈。
「葉卿，此番返回長安，作何感想？」列車之中，李隆基指著前方的長安城，向葉暢問道。
葉暢出了華清宮之後，最初時每天都去宮前求見，但李隆基見了兩次嫌煩，第三次去時便不見他，第四第五次仍然吃了閉門羹之後，葉暢便不去了。他們在華清宮住到了十二月二十二日，眼見年關將近，李隆基下令擺駕回朝，於是大隊人馬，又浩浩蕩蕩返回了長安。
「啟稟大夫，駱元光確實是個人物，智勇雙全，那上蔡之戰，他所立功勛也確實屬實。」劉駱穀道：「葉暢向來有識人之明，在此之前，對駱元光便另眼相看，他去洛陽求救，葉暢更是委以重任，不帶親信如善直等，而是帶著駱元光去上蔡，給了他立功之機。」
安祿山哈哈大笑，用手撫摸著自己
有楊國忠出力，駱元光升職自然是飛速，幾乎是一日三遷，在李隆基離開華清宮返回長安之時，他已經升到了中府折衝都尉。
「我說你能進，那你就能進，只要你願意，便是將這宅邸要來送與你，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虢國夫人親昵地用手指勾了勾駱元光的手：「駱將軍這般英雄，怎麼會長久沉淪下吏……放心，放心，陞官會有的！」
這些理由確實足夠了。
虢國夫人相邀，駱元光自然不會拒絕，他跟著虢國夫人上了車。他相貌堂堂，原本就雄姿非凡，加之又是習武之人，動作剛健有力，看得虢國夫人眼中異彩連連。
「你這是何意？」虢國夫人頓時不幹了，瞪圓了眼睛就要發作。
分明是勾搭上了小白臉……啊，還不是小白臉，一美髯公，戀姦情熱想給新的姘頭好處，卻又不願意去尋天子，便找到自己這邊來了。
「既是個有本領的，能不能調來我用？」安祿山又道。
「夫人這是……這是怎麼了？」駱元光有些慌了手腳。
他是胡人，故此未結髮髻，而是半光頭再結了幾個小辮。聽得他這樣說，嚴庄與高尚都笑了起來：「原本是想激得楊國忠與葉暢斗的，沒料想咱們還沒有真正煽風點火，他們二人就狗咬狗起來。」
楊國忠心裏有些膩歪，卻不敢說什麼，畢竟如今正值關鍵時候，他還需要仰仗虢國夫人為他說話。又打量了駱元光兩眼，他勉強笑了一下：「果然壯士，來人，請壯士去奉茶！」
「此宰相府邸，某官職卑小，豈敢擅入？」駱元光一驚道。
「你也是，這都什麼時候，還有心情去找這般武夫！」楊國忠沉下臉來：「他曾為葉暢部下，替葉暢立過功，安知是不是與葉暢還有關係！」
早年時安祿山也是勇武過人，但如今養尊處優時間久了，腹大如豬，動作雖然依然敏捷，卻比不上葉暢年輕靈活。他大怒之下，使出相撲手段，便要抱著葉暢摔倒，
「依我還不行，你還得對他以禮相待！」
嚴庄與高尚對望了一下，兩人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異樣的光芒。
她正待不理睬駱元光，她留在宮前的一個管家卻湊上來低聲將方才發生的事情說與她聽。聽得駱元光在華清宮前指責葉暢，虢國夫人心中怒意稍歇：「這廝總算還是個有膽的……還生了一副好相貌……嗯，對了，聽說他還能打仗！」
「還有什麼關係，方才在華清宮前兩人徹底翻臉了！」虢國夫人冷笑了聲：「你不過是見老娘與他親近些，便無端吃飛醋罷了，你這蠢人，也不知如何能當上宰相，難怪會被葉十一壓制，竟然一點識人之明都沒有，你想想，咱們楊家最缺什麼！」
楊國忠原本是要大怒的，聽到這，心中一動，抬眼望著虢國夫人：「你的意思？」
「朕可是記仇的，他上回為了你的婚事，險些對朕飽以老拳，這事情，朕還記得，還說不是心懷怨恨？」李隆基板著臉道。
「有些事情與妹子商量，不合讓旁人聽著。」楊國忠道。
楊國忠聽了心裏大動，確實如此！
「父皇，你……你……」壽安拖長了聲音撒嬌道：「兒臣可不依了！」
虢國夫人不通國家朝政，但爭風吃醋則是好手，一看他神情便知道他心中所思，得意地笑了笑之後道：「今日得見一英雄，忍不住便引來薦與兄長！」
楊國忠激靈了一下，示意虢國夫人小聲：「二妹，此事不能說！」
「陞官不去想了，此次……得罪了葉公，只求能為養父贖罪。」駱元光有些灰心喪氣：「夫人美意，只怕駱某要辜負了。」
同在此節車廂的，還有楊國忠等，他看了看虢國夫人，見虢國夫人面上露出得意之色，便知道這是虢國夫人為駱元光爭來的。
「住手，住手！」李隆基也嚇得臉色發白，此刻回過神，
「呵呵呵呵，只要你聽我的，葉暢小兒又算得了什麼！」虢國夫人傲然笑了笑，領著駱元光就昂然進入楊國忠的宅邸。
葉暢看著的不是長安城，而是在前方駕馭御馬的車夫，車夫身邊之人，便是駱元光——楊國忠向李隆基建議，駱元光在此次平亂中立下大功，當賜予其相應榮耀，其中之一，便是為天子御者。
她今日在李隆基那兒吃了葉暢的排落，現在正待找回顏面，偏偏楊國忠都不給他面子！
「葉暢沒有被這個消息氣死？」
「笑話，什麼叫過分，禮賢下士都不會，你還當什麼宰相？楊國忠，你自家人知自家事，姑奶奶說什麼，你就老實應下來！」
當然不會讓他真正去駕車，這種轍軌列車可不是隨便什麼人就可以駕御的，更何況是有天子所乘。所以只是讓駱元光與真正的御者並排而坐，以此顯示出天子恩寵。
「咱們最缺的就是忠心的將領，如今這些將領，不是忠於天子，就是忠於邊鎮，或者乾脆就是葉暢一手拉出來的，你經營這麼多年，連個在關鍵時候願意站在你身邊的將軍都沒有！」虢國夫人豎著眉：「就憑這個，你還想著要立永王？」
「他成么？」楊國忠還有些不能確定，知道虢國夫人素來黠慧，便問了一聲。
「敢做有什麼不敢說的，那永王也著實聰明……好好，我不說這個。但咱們楊軍缺少軍中之人，這點你認吧？這個駱元光，剛剛立下大功，又在朝中別無依靠，雖然如今官職卑微，但有咱們兄妹相助，陞官算得了什麼大事？用不了幾年，便可以外出為一節度使……」
葉暢離開之後，駱元光一臉氣憤，猶自眼有怒意。他又等了會兒，虢國夫人從華清宮中出來，本來就一臉不高興，見他這模樣，更是惱怒：為這廝的事情，可是吃了李隆基的冷遇！
駱元光起身拱手，跟著管家離開，虢國夫人懊惱地一揮手：「楊國忠，若是讓駱將軍生氣了，我絕不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