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霓裳羽衣葬馬嵬
第469章 奇禍無憑汝自招
葉暢以退伍老兵和修武工人擊敗亂民之事，一直被傳說是有撒豆成兵的本領，嚴庄等深知內情者，自然知道這絕無可能，但此時驚慌之下，忍不住將這民間謠言的版本也拿了出來。
楊國忠並沒有攻擊葉暢，而是順著韋見素方才的話語往下講，但李隆基卻聽出了他的意思：「依你之見，當如何是好？」
「哥舒翰雖然近來老邁多病，但上半年就養好了，故此能返回節度，倒是葉暢，前不久還聞說得了風寒。」楊國忠說到這，向著高力士道：「高將軍，你向來知兵事，以為如何？」
安祿山能反，葉暢難道就不能反？
他此時也豁出去了，連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擺了出來。哥舒翰與他的關係其實不好，倒是與高力士關係甚睦，但與楊國忠關係最好的是安思順，卻是安祿山之兄，而且正寓居於長安，顯然不可能為將，為今之計，唯有哥舒翰了。
「不知葉暢能否阻住安賊。」李隆基喃喃自語。
他自歸興慶宮再調集人馬不提，李隆基等在那數十名禁軍護衛之下，終於到了金光門，再回頭東望，整個長安城都已經騷動起來，原本祥和的過年氣氛，都蕩然無存了。
「長安距離隴右、河西並不遙遠，如今此二鎮節度使哥舒翰兵精將足，而且忠於陛下，陛下可以暫且西巡，召哥舒翰前來護佑。安祿山尚有一半兵馬在范陽、河東，可以一將為朔方節度副使，領朔方兵攻取范陽、河東，安逆士卒得知此情，必不戰自潰！」
「大夫莫要上當，葉暢慣於詭計……對了，他擅機巧之術，莫非是什麼新的武器？」
「一定能阻止，一定能阻止！」旁邊的壽安道。
「奴婢以為，哥舒翰與安祿山有仇，聞道陛下相召，定然勒兵前來勤王。」高力士沉吟了片刻，沒有正面回答。
「可是，可是……」韋見素卻是一臉愴惶，怎麼也定不下心。
按照葉暢所編寫的《擲彈兵操典》，除
哥舒翰上半年還在長安養病，後來民亂髮生之後，李隆基召安祿山入內的同時，也將哥舒翰委任為兩鎮節度，讓他回到駐地，原本的目的，也是在萬一的情形之下可以牽制安祿山。想到這裏，李隆基下定決心：「遣人去給葉卿送信，朕先退出長安，請他為武部尚書、西京留守、京兆尹，若事有不諧，速來朕身邊護衛！」
嚴庄被抽了一鞭子，連閃都忘了閃，迭聲驚問：「這怎麼可能，我們早就推演過無數回，不可能出問題！」
「陛下，陛下！」陳玄禮帶著近兩千人趕來，這些人倒並非全部是禁軍，有些乃是禁軍將士的父兄子侄，聞得聖駕遭難，便覓了兵器前來護衛。見著李隆基親自來迎，陳玄禮既是感動又是慚愧：「臣等無能，致使陛下逢此劫難，怎敢當陛下親迎？」
「說。」李隆基眼一翻，瞪著他道。
安祿山悚然動容：「正是如此，我這就去！」
「葉暢，葉暢，我們還是漏算了葉暢……」
「也是……若真能召雷，他當追擊不停，而不是半道止步。」安祿山道。
對未知事情的恐懼，讓他陷入極度的迷亂之中，他心中只有一個問題：葉暢使的是什麼妖法。
挾持百官好說，但追擊葉暢之事，讓安祿山有些猶豫。嚴庄催促道：「葉暢兵力不足，便是有神兵利器，總也得靠人來施展。若不乘著他現在無兵將他消滅，待他捲土重來之時，則我方危矣。大夫既已舉事，別無退路，性命不可操持于別人之手，當銳意進取，豈因小挫而畏縮不前！」
至於他能不能控制得住哥舒翰，哥舒翰對他又是一個什麼態度，就不是他現在所能考慮的了。
不過他這句話提醒了李隆基：哥舒翰與安祿山有私仇，雖然不像葉暢同安祿山那樣水火不容，卻也意味著，哥舒翰不可能與安祿山聯手！
「葉暢雖勇，兵力卻少，安祿山在城外有數萬兵馬，他既然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如何會沒有提前準備？想來他的兵馬，此時已快臨城矣。我們不知賊軍自何處攻城，若此時不退……腹背受敵，葉暢便有萬夫不擋之勇，又如何能應對？」
所以在安祿山撥轉馬頭的同時，葉暢也下達了命令。
嚴庄回到他的府邸調度坐鎮，這是最初他們的布置，此時一見，安祿山不禁火起，揮鞭欲打：「就是你等教唆我與太子勾連起事，如今卻吃了這樣的敗仗，性命將要不保，如之奈何？」
李隆基現在最恨肯定是李亨與安祿山，至於葉暢，最多是有些擔心，故此，高力士還和以前一樣，沒有選邊站。
「城中，安祿山……安賊有近萬人，葉公只有幾百人，如何阻得住，便是阻住了他們，城外，安賊還有十萬軍馬，都是……都是忠於安賊的胡兵！」韋見素有些絕望：「安賊兵權過重，朝廷給的兵馬加上他自己養的私兵，足有二十萬……」
他在擔心葉暢，即使如今要仰賴葉暢的能力，李隆基還是想能掌握一些力量，讓他更安全些。
安祿山抱著馬脖子，伏在馬身上，縱馬疾馳。他的馬踏翻了幾個部下，他都未曾發覺。
「是極，是極！」安祿山幡然醒悟。
方才他們逃亡途中，陳玄禮請纓，去金城坊等處將禁軍招來。長安城中原本還有幾千禁軍，因為除夕過年的緣故，大多數都回家與家人團聚，興慶宮中人手並不多，他估計此去應當可以招回一兩千人。李隆基自然是准了，現在聽得他回來，忍不住親自上前幾步，親自過去迎接。
李隆基側過臉，斜視著他，似笑非笑：「哦？」
「太
「比撒豆成兵還厲害，他會召雷，召來雷火！」
「確定，定然是如此！」嚴庄斬釘截鐵地道。
「雷聲震天，火焰飛騰，死傷遍地，一雷之下，糜爛數里……」安祿山怒道：「我親眼所見，難道還會有錯？」
楊國忠明白這番進言關係到自己的命運，侃侃而談，竟然超過平時數倍水準，發揮出了自己的能力。李隆基初時的表情還是不置可否，但聽得後來，卻微微點了一下頭。
「擲彈兵，原地防禦！」蔡晨旻在葉暢之後下令。
安祿山至今未曾追來，證明葉暢已經將其擊退，但李隆基卻仍然是不放心，惴惴不安心懷忐忑！
「哪裡漏算了，葉暢便是有過千人馬，也是必死無疑……他莫非又施展出了撒豆成兵的本領？」
「殺！」
「與此同時，還得調集大軍繼續追擊葉暢，不可令其逃脫。」嚴庄又道。
楊國忠慣於揣摩，心念電轉之間，便猜到李隆基為何會卡這一下。
「天子被葉暢救走，太子正在興慶宮。」
「聽聞哥舒翰身體不好，上半年還在長安養病……」壽安心中焦急，開口又道：「國家重任，當付與身強體健之輩，豈可托之與一介病夫？」
「陳將軍回來了，陳將軍回來了！」楊國忠正琢磨間，聽得前方有人叫道。
嚴庄算是頗有智計，也極為了解葉暢，他這話才是接觸到事情的本質。安祿山聞得此語，轉念一想，不禁將信將疑：「你確定？」
「什麼，天子走脫了？」嚴庄大吃一驚：「這怎麼可能？」
「大夫，如今情形究竟如何，天子在何處，太子又在何處？」見他回過氣來，嚴庄又問道。
楊國忠在那兒，眼珠子不停地轉動。
「既是如此，就依卿言！」李隆基琢磨了會兒道。
韋見素說的事情，李隆基如何不清楚！
李隆基見人數不少，心中稍定
李隆基覺得眼前發黑，身體搖了搖，旁邊的壽安忙將他扶住。
楊國忠心裏想明白這一點，當即上前道：「陛下，此地不可久留！」
楊國忠之所以向高力士說，自有其原因。李隆基不準朝臣擅結邊將，但是高力士卻除外，當初安祿山與哥舒翰不和，屢屢爭吵，李隆基曾經派高力士為二人調解。哥舒翰在朝中最大的依靠，便是這高力士。若放在此前，楊國忠肯定對哥舒翰不放心，但現在，就像他曾經用安祿山來對付葉暢一樣，他又想著藉助哥舒翰來維護自己的地位。
叛軍的逃竄並不讓葉暢意外，有過葉宅的第一戰，眾人都很清楚，遇到火藥武器之後，這些人會做什麼反應。
壽安在旁聽得急了，上前道：「父皇，萬萬不可，如今葉暢尚在殺敵，事或許可為，若是父皇一退，士氣必沮，而且太子與安祿山勾聯，父皇離京，安知天下諸鎮是否會被太子蒙蔽？」
側臉一望，卻是嚴庄。
今夜功勞最大者，毫無疑問是葉暢，但李隆基卻對葉暢隻字未提！
戰馬帶著他不辨方向亂竄，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再看自己的位置，卻是逃回了自家宅邸。他身邊尚跟著幾十名親信，一個個也是失魂落魄，根本沒有了膽氣。
楊國忠額頭已經冒出了汗，他自己尚不知覺。見李隆基微微點頭，他趁熱打鐵：「現在陳將軍已領兩千忠義之士前來護衛，陛下西巡，正當其時，藉助轍軌列車，不日便可以與哥舒翰會合，若能如此，則陛下安矣，大唐安矣！」
「哥舒翰向來忠於聖人，只需聖人遣一親使，召其率兵護衛，他必然星夜馳來！」楊國忠沉聲道：「臣願以身家性命擔之！」
「不對，不對，若他真能召雷，安大夫，你哪裡還能活著回來？」嚴庄愣了好一會兒，然後道：「他一定是弄了什麼障眼法……」
「招此劫難者乃朕自身，朕偏信
別的不說，葉暢自己下令，劍南的高適、北庭的南霽雲回軍，他們二人多少會猶豫，但若是通過李隆基的名義下令，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其餘象李光弼、哥舒翰等，更是不可能聽從葉暢，但會聽從李隆基。
今夜局勢變化極快，到這個地步，他發覺自己竟然成了處境最危險之人。無論是李亨得勢，還是葉暢成功，他的下場都將不好過。
他將自己的前途和身家性命，都賭到了安祿山身上，安祿山如今喪氣而返，他哪怕是說謊，也得給他鼓足幹勁。
衝上去的是善直等近戰步卒，不過他們也未衝殺多久，便聽得身後響起了喇叭之聲。
這是葉暢軍系統的統一軍號，收兵之意，善直他們也明白。
「這等情形……事情急矣，安大夫當立刻回興慶宮，扶太子登基，召百官朝拜，宣示葉暢挾持上皇，試圖挾天子以令諸侯，乃是當世操莽！」嚴庄道。
追葉暢是假，追李隆基是真，葉暢之所以不惜代價將李隆基救出去，目的就是打著李隆基的旗號，方便號令四方。或許葉暢本人不在乎這大義的名份，可是對於大唐各地手握兵權的將帥來說，這個名份卻還有極大的影響力。
理智告訴他，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感情又讓他不得不往這好的方面去想。韋見素揭破幻想，讓他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若是葉暢失利，當如何是好。
此次政變，讓李隆基走脫，可謂未盡全功。無論葉暢使用的秘密武器究竟是什麼，接下來的事情，必然是大唐分裂成兩部分。他們如今要做的，就是藉助目前的優勢，儘可能籠絡更多的人在自己手中。
「安大夫，安大夫，大事可成否？」他正茫然失措之時，聽得有人叫道。
正是因為清楚，所以他才把希望寄托在葉暢身上，指望著葉暢能夠迅速擊敗安祿山，然後接手長安城的城防，憑藉堅城，擋住安祿山的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