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霓裳羽衣葬馬嵬
第470章 愁風愁雨任飄搖
即使是楊玉環，也很明白這一點。總算李隆基還沒有完全糊塗，要葉暢死守長安，而是讓他見機行事，否則的話，聽怕葉暢立刻會扔了長安往遼東跑。
「莫哭，莫哭，咱們還會打回來的。」
這些新官職，除了讓葉暢啞然失笑之外，並沒有任何意義。
「父皇！」壽安聽得這裏，柳眉不禁豎了起來，這些爵賞，對現在的葉暢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李隆基真正要做的是，以某一親王或王子為天下兵馬大元帥，以葉暢為副元帥，統籌天下各鎮兵馬，但李隆基卻沒有做這任命！
即使如此，他心中也是不滿，盤算著大局穩定之後，便要罷去楊國忠的宰相職務。如今天下動蕩，也確實需要一個夠分量的人物來承擔罪責，楊國忠似乎就是最好的人選。
那些士兵面面相覷，都有些不情願。楊國忠大怒：「若令逆賊追上聖駕，你們負擔得起么？」
「他自己雖然不來，卻肯定要遣一員悍將……若史朝義在側，他必然會派史朝義，史朝義不在，必然是崔乾佑。」
李隆基又看了楊國忠一眼，沒有作聲。
壽安盈盈下拜，目中含淚：「女兒在此等候葉暢……父皇先走，請多保重！」
「也罷，也罷。」聽得這裏，葉暢發覺壽安情緒不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確實是守不住了，我們也退吧！」
卓君輔聞言一樂：「終究還是要靠我們……郎君只管放心，必無所失！」
在天寶初年之時，長安城中的各支禁軍加起來總數有十萬人，但此後連年征戰，禁軍中的壯勇敢戰之士，許多都被抽調到了邊軍之中，其中安祿山數次請調禁軍精銳，李隆基都應允了，然後安祿山把這些忠於李唐皇室的禁軍精銳一次次葬送在與契丹、奚人的大戰之中。哥舒翰不顧葉暢的反對強攻石堡城，同樣損失慘重，不得不在抽團結兵的同時，也抽調部分禁軍去支援。然後程千里又將最後的數萬禁軍葬送在
卓君輔咂了下嘴，心裏有些不樂，今夜之戰，蔡晨旻和他的擲彈兵算是大出風頭，而他卻幾乎沒有立下什麼功勞。
也就是說，長安城內安祿山的部隊，不再是原先的萬人，而會越來越多！
李隆基不疑有他，點了點頭，然後便離開。望著父親身影越來越深入黑暗之中，壽安淚水涌了出來，然後以衣袖抹去。
李隆基面上尷尬萬分，他方才到此，見卓君輔指揮有力，愛惜其才，故此想要賜其爵祿，卻不曾想，卓君輔根本不買他的賬！
至於空出的宰相位置，葉暢自然可以接任，不過這一次為了避免再出權相，當再安排一人制衡……
想到自己與葉暢這些年來為了皇室所做的那麼多事情，壽安突然間心灰意冷。
此次太子政變能夠如此順利，楊國忠上了安祿山的當是其一，他陳玄禮亦有不小的責任。
但楊國忠卻覺得全身冰冷，因為李隆基這目光里，除了鄙夷與厭惡，再沒有任何情誼。
這些年來，安祿山及其一黨，一直是遼東的假想敵，故此眾人對安祿山的親信部下性格能力都極是了解，卓君輔一開口，就確定是崔乾佑，而且斬釘截鐵，這等自信，便是因為了解。
李隆基心中所想的，楊國忠並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此次拍馬屁拍到了馬蹄之上，心裏越發憂惶。旁邊的陳玄禮看到這一幕，若有所思，然後看了高力士一眼，高力士微不可覺地點了一下頭。
「此時陛下還聽楊國忠的？」葉暢吃了一驚：「高力士與陳玄禮如何說？」
「走……先走吧！」李隆基一聲長嘆，雙眼淚水直流，然後撥轉馬頭，向著金光門行去。
「我能擊退安祿山，靠的是出其不意，他從來未曾見識過擲彈兵的厲害，一時不備，為我所乘，但是擲彈兵有幾大弊端，若再戰下去，必然會為其所覺。」葉暢見不只是卓君輔，其餘人也都
陳玄禮心裏也有自己的主意。
高力士神情依然，他不會選任何一邊站，只會站在李隆基需要他站的地方。
「那你說可能是誰來？」葉暢微微點頭，卓君輔所言與他想的一樣，他便又問道。
聽得葉暢詢問，壽安心中羞愧，一時不知怎麼回答。旁邊的卓君輔道：「楊國忠以為長安不可守，唆使陛下西巡了。」
「臣願留在長安，接應葉公。」不待李隆基話說完，卓君輔便打斷他的話：「臣奉命奪取金光門，此為葉公退路，若臣離開，此處復為賊人所得，則葉公與朝中大臣，無人能脫身！」
他們這不足六百人離開長安，行動比起李隆基等是要迅速得多，但才離開不過二里許，便聽得身後人喧馬嘩，顯然，安祿山派出的追兵到了！
陳玄禮心中一動，他低聲道：「陛下，此地……」
「所以幸好陛下被救了出來，只要有陛下在，天下各鎮，觀望者居多，願意從逆者少，最後還是我們與安逆決戰。我們外有南霽雲、高適和羅九河之助，內有我早先埋下的伏筆，在其餘諸鎮觀望未定之際，便可以擊敗安祿山了。」
「他們也贊同西去！」
「走脫了郎君與天子，乃安祿山心腹之患，他必然自己親來。」有人答道。
看著東面半邊天空越來越亮，分明是許多火把點燃，李隆基臉色大變，他意識到，卓君輔的推測是對的，安祿山的大軍，已經進入了長安城！
走了幾步，他覺得有些不對，回頭看來，壽安卻在原地未動。
「臣在。」卓君輔一臉冷淡地出現在他面前。
聽得這裏，葉暢笑道：「好，好，且讓我們看看，
李隆基心中此時也甚為愧疚，聽得此語，搖了搖頭：「不可，不可，賊既奪城，必有封賞，若燒了國庫，便只能取之百姓。失德有罪者，朕也，豈可因朕之過，使百姓遭難！不如將國庫留給他們，元重困吾赤子。」
見壽安哭泣，葉暢手下諸將都是心懷同情，他們不敬李隆基，對壽安卻還是懷著敬意的，卓君輔開口道：「城中民心在我，郎君又有擲彈兵為主力，何懼逆賊人多？」
「沒事……陛下呢？」
「朕聽聞你乃少年英傑，當世勇將，朕特進你為羽林軍正六品親勛翊衛校尉兼昭武校尉，你領本部護衛朕西行……」
「十一郎哥哥！」壽安忍不住嗚咽著哭了起來。
他一邊說一邊又拍了拍壽安的背，他的語氣是如此自信，壽安聽得終於有些心安，漸漸收起了淚水。葉暢回望了一眼長安，然後揮手道：「走吧，我們撤！」
陳玄禮原先以為，李亨只是為了穩固自己的位置而安排些許人手，這是人之常情，他根本不知道李亨竟然有安祿山這麼大的強援，否則也不敢給予這樣的便利。
「此戰最為兇險，安祿山敢再派追兵來，必然對擲彈兵有破解之道。」葉暢又轉向卓君輔：「鼎臣，擲彈兵的保護，就靠你了！」
「為何？」
李隆基並不是真糊塗，只是年老之後，耽於享樂，不願意親理政事，現在雖然出於自保，他並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葉暢，但還不至於想要葉暢的性命。
楊國忠這番話，當著這麼多將士的面說出來，可以說，已經觸及了李隆基的逆鱗。若不是看在楊玉環面上，他立刻就要發落楊國忠了。
憑著這有限的而且少經陣戰的禁軍，與安祿山的虎狼之軍相抗，原本就是件困難的事情，更何況安祿山的部隊早有準備，而禁軍此際各自為戰十分混亂，根本組織不起
眼見李隆基年邁，為了子孫富貴，陳玄禮在暗中與李亨頗有往來。此次禁軍中一些倒戈的將領，便是陳玄禮默許之下，李亨暗中安排的。
現在逃難之中，故此無人追究，但事後，必然會清算此事，若是他不能將全部責任推到別人身上去，就算到時未被重治，但失去聖眷是肯定的。
想到這裏，陳玄禮的目光就有些陰森。
楊國忠心裏暗罵了一聲糊塗，但李隆基既然說了，他也不好再進言。出了長安，向西過咸陽，此時天色漸明，他們渡過渭水上的一座便橋，楊國忠心中憂慮，有意留在後面，在過橋之後，他喝令士兵道：「將此橋燒了，以阻追兵！」
「若是我們退出長安，太子竊取帝位，必號令天下，視我等為叛逆，那時當如何是好？」有人問道。
眾人原本是有些緊張的，但聽得他一一吩咐，不緊不慢，便稍稍放心，再聽他有閑暇提這樣的問題，更是覺得，他應是智珠在握。
「兵部尚書、京兆尹、西京留守……」
「他與太子勾結，現在走脫了天子，他們要做的最迫切之事，必然是挾持朝臣奉太子為帝，然後宣布我們為叛逆，挾持了天子。此等事情，干係重大，安祿山不親自坐鎮，如何能成？而且，在長安城中，他吃晨旻痛擊，此際驚魂未定，如何敢再親自來領取敗陣。要知道他親自出戰，初次戰敗還情有可原，這要再次戰敗，他部下之人，必生動搖！」
「二十九娘，待此間事定，朕將賜婚，必風風光光將你嫁與代國公。」李隆基大約也知道女兒心裏的傷心，撫慰了一句，然後轉首四顧：「卓君輔！」
「安逆大軍入城了。」卓君輔道。
士兵們心中有氣，只是覓來柴禾，準備將橋燒毀。見火勢點起，楊國忠心中歡喜，上馬向前，跑到李隆基面前表功道：「陛下，接下來可以稍稍安，臣已令兵士燒了那座橋，賊人便欲過河，亦需繞道了。」
「安祿山果
若不是安元光臨時發覺有問題，拉著他在僻靜處詢問，事情只怕要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葉暢點了點頭，又回頭望了望：「你們猜，此次來者，是安祿山本人還是他的部將。」
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得東面潑天一般的聲響，緊接著，四處都是呼喝聲！
李隆基此時已經上了轍軌列車，聞言大驚：「此橋乃出京之必須之道，若是燒毀，京中百姓欲逃生，當如何逃走？而且葉暢還在後方殿後，怎麼能燒此橋，令其陷入絕境……高將軍，你速速回去，令人撲滅火勢！」
「已然備好。」蔡晨旻響亮地道。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卓君輔卻是撇了撇嘴：「我料安祿山自己必定不來！」
「怎麼了？」此前李隆基等聽得那手雷爆炸之聲，但現在爆炸聲止歇了有一段時間，現在怎麼又傳出這樣的聲音來？
高力士橫了楊國忠一眼，從車上跳下去，要了匹馬，飛奔回頭。楊國忠訕訕道：「若是燒了橋，葉暢背水一戰，或能得取全功。」
李隆基說到這裏，也覺得不好意思，他又補充道：「許以全權，知京畿兵事，為代國公！」
他們逃跑途中各懷鬼胎且不提，只說金光門這邊，在他們離開之後，大約又等了小半個時辰，此時長安城都已經騷動起來，不少人自這西門外逃，若不是卓君輔等組織得力，只怕要將金光門堵住。壽安翹首東盼，終於看到自己熟悉的身影趕了過來，她連忙迎上去：「十一郎，你沒事吧？」
「壽安，跟上朕。」李隆基道。
他們出了城門，楊國忠忽然道：「聖人，請遣勇士復入城中，將左藏庫燒了，勿使資敵！」
以他二人對李隆基的了解，當然知道，楊國忠現在是徹底失去了聖眷，即使是楊玉環，都未必能保得住他的官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