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十六卷 霓裳羽衣葬馬嵬

第472章 言之不預禁煙火

第十六卷 霓裳羽衣葬馬嵬

第472章 言之不預禁煙火

冷笑一出,李泌的話就沒有辦法再說下去了。兩人對視一眼,李亨沒有再說什麼,直接上了自己的肩輦,然後道:「李先生既然志在林泉之間,朕也不勸了,來人,賜李先生十匹絹帛、十匹棉布,再贈錢千貫,以充路資。」
他利用安祿山,中間人便是李靜忠,李靜忠轉至吉溫再到安祿山,如今李靜忠這個至關重要的人物已經死了,他就想自己再琢磨一番了。
「不易也得做,若是什麼都不做,咱們就只能坐以待斃。葉暢遲早是要打回來的,以咱們和他的過節,到時落入他手中,咱們雖欲死而不能也!」王縉想了又想:「如今正是好時機,安祿山傷重不能理事,藉此機會,咱們可以想法子結交一下安祿山手下的將領,先不要透露真意,只是結交,揣摩他們的性情,看看其中是否還有忠義之士!此事我去辦,另外,陷在長安的朝中大臣,兄長可以與之多走動走動,寫些思念陛下的詩句,看看有多少新亭垂淚之客!」
來者乃是李泌。
他們兄弟二人在車上密謀,那邊李亨已經到了安祿山宅中,他正待進門,卻被軍士攔住:「安公府邸,不可擅入!」
他話沒有說完,李亨冷笑了三聲:「呵!呵!呵!」
「那是自然,安祿山如何能與葉暢相比?方才我悄悄尋了個安逆手下郎將打聽過了,花了我一千貫的飛錢,才知道夜裡的確切消息!」王縉壓低聲音:「昨夜聖人原本被困在花萼相輝樓,但是葉暢早有準備,安排了壽安公主和安元光,誅了為太子出謀劃策的閹豎李靜忠,救出了聖人和一乾親貴。然後,葉暢在自家宅里,以幾百人擊破安逆三千人圍攻,重創安逆之子安慶宗……」
「殿下會讓我走,卻未必會讓你走啊。」李泌看著王維,搖了搖頭。
「殿下已經騎虎難下了。」李泌嘆息道:「奸人教啜,佞臣離間,乃至於此,不可收拾……」
「如之奈何?」王維知道自己的這位兄弟向來有些詭計,因此詢問道。
「此時唯有如此……」
李泌神情平靜:「殿下身邊自有能者,臣自認不如。」
內心突然不安起來,李亨猛然記起,安祿山似乎就是去了葉府。
若是李靜忠還在,他都不會如此擔憂,可是李靜忠已被壽安刺死,他少了一個出謀劃策的重要人物。現在安祿山要是再出問題的話,那麼面對李隆基的反擊,他還能怎麼應對?
望著李亨的輿駕向西而去,李泌長嘆了一聲,就在這時,他聽得身後有人道:「先生為何不苦勸?」
方才李泌與李亨的對話,他們雖然不曾聽清,但看那神情,便能猜得出,李泌肯定是在勸諫李亨。
想到這裏,程元振心裏有個念頭轉來轉去,再也無法遏制。
「誰替朕去看望燕國公……不,朕要親自去看望……燕國公如今在哪裡?」
他口裡說的是咱們兄弟,心裏卻覺得,自家兄長性子懦弱,絕非宰相之才,掌翰林院便是他的極限,為一部尚書都有些勉強,倒是自己,精明強幹,宰相之位不是做不得。
付出了許多代價,他想要的東西,終於是得手了。雖然還不完美,死了向來給他出謀划微的李靜忠,走脫了李隆基,但不管怎麼說,他總算是坐上了這個位置。
此次政變,李泌事實上也被瞞了,此前他奉命去結好葉暢,兩人討論道統,當時他暗示葉暢,應當支持大唐道統傳承之正宗,也就是李亨,而葉暢也似乎表態會支持。
一邊撫摸著御座的扶手,李亨一邊怪異地笑了起來。
王維默然,然後問道:「李先生當真隱居泉林?」
「李林甫,你看到了嗎,朕要誅你全家滿門!」
李亨快步衝到了門口,想了想又跑回大殿之中,直接上了勤政務本樓的樓上。
旁邊程元振大怒,厲聲呵斥道:「天子在此,安敢阻攔!」
「那某願隨李先生。」
不過,程元振又有些猶豫,若真那樣……葉暢打回來的話,誰來對付?
程元振立刻出現在他視線里:「聖人,有何吩咐?」
沒有多久,消息就傳了回來,葉暢的宅中發生劇烈爆炸,安祿山有甲士護衛,又被氣浪掀到了圍牆之後,僥倖逃過一條性命,但是當場炸死、炸傷的軍士幕僚,足足有數十人之多,其中包括安祿山最重要的謀士之一的高尚!
他與李亨關係甚是親密,多年的交情,而且他一向未曾擔任什麼重要官職,若說有,也只是東宮屬官。王維則不然,翰林學士可是清貴之官,李亨即使不重用他,也不可能放他去投靠李隆基。
李亨正在興慶宮勤政務本樓的御座之上,周圍的人都已經屏退了,甚至連程元振,都被他趕出了大殿。
他心裏將此事記下來,但面上卻如沐春風一般。那守門的軍士眼睛一翻,斜睨了程元振一眼,傲然答道:「軍中只有軍令,不曾聞有天子。」
「竟然……變成這個模樣?」
這幾年長安城因為石炭燃得多的緣故,空氣其實不是很好,但今日李亨卻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這團隱隱還透著火光的蘑菇雲。
王縉是有話要說。
「葉暢此人,當真有鬼神莫測之機,麵粉竟然也可以傷敵……只可惜未曾將安祿山當場炸死,若是當場炸死的話,這些逆賊必然會一鬨而散!故此,莫看那位如今聲稱自己得了聖人詔書登基,還想要號召天下軍鎮與挾持了天子的葉暢決戰,實際上,他蹦達不了幾天!咱們可不能幹坐在此,要想想辦法,即使不能立功,也不可待天子複位之後被處以從賊之罪!」
旁邊的程元振看出他的心思,不過卻不敢多說什麼,要知道如今長安城中混亂不堪,充作李亨出入儀仗的禁軍,雖然有被李靜忠、程元振收買的,但還有相當一部分乃是安祿山派來者。若是說了安祿山什麼壞話,傳到他耳中去后,只怕下場會慘不忍睹。
「父皇,你也有今天!」
哪怕坐一天,也都是好的。這是屬於他的,他絕不容許任何人來與他分享。
他這邊還沒有出門,在興慶宮之前,見到一個人素衣博帶,飄然下拜,他心中一動:「原來是李先生,先生來得正好,朕方登大寶,正需借重先生的才智!」
「臣此來,是拜別殿下的。」李泌沒有以「陛下」稱呼李亨,顯然對於李亨的皇權,他並不認可:「臣閑散之人,生性淡泊,不堪殿下所用。」
「葉暢此人,我們一向小瞧了他,早知今日,當初當全力結好,不該得罪他!」王縉嘆了口氣道。
李泌看了看左右,李亨會意,將左右屏退,李泌肅容答道:「誅安祿山等逆賊,迎回天子,如此父子之情可何全,君臣之誼……」
安祿山氣得當場就吐了血,不過就算不吐血,他也不好過,雖然沒有受到致命之傷,可是爆炸飛濺的碎片擊中了他的面部,他如今與他的兒子安慶宗一般,都躺在門板上等待御醫包紮。
但剛剛這一聲卻不同,響得就像是在耳畔一樣。
李亨聞得此消息,心中一動,看來安祿山受傷不輕!
「那邊究竟是什麼名堂,趕緊派人去打聽,問問燕國公的情形如何!」李亨道。
「依你之意?」
「那……是葉暢之宅?」李亨辨明方向,隱約猜測:「除了他,還有誰能弄出這樣的……情形?」
據說炸完之後,那塊石碑卻奇迹般的未曾粉礦,只是斷成數截,被人翻了出來,上邊其實只有四個字:嚴禁煙火。
王維神情甚為惶然,他在長安城中安居高卧,最主要的助力乃是玉真長公主,如今玉真長公主已經隨著李隆基逃出了長安,他卻沒有來得及逃脫,對於自己的未來完全是一片茫然。今日被召到宮中來開這個大朝會,他是一點兒都不願意的,但是因為惜命,卻又不得不來。
「自是想法子撥亂反正,迎回聖上,立下功勛!」王縉說到這裏,眼睛里閃動著權欲之光:「此次之後,朝堂之中,必然要大清掃,空出的位置會極多,兄長與我,資歷都已足夠,便是不能為相,在六部九卿尋一個好職位如探囊取物,再不濟,也可以為京畿、都畿美差,再經營些時日人望,機緣到了甚至可以為相!」
越想心裏就越是驚恐,李亨在樓頭,撐著欄杆向下叫道:「來人,來人!」
向著響聲傳來的西面望去,卻見一團巨大的蘑菇狀雲,就在長安城的西部,接連天地,有如神跡!
他原本就是刻薄寡恩的性子,哪裡會容許再出現一個權相,如今安祿山重傷不能理事,正是將之兵權解下的好機會!
「你是說……葉暢必然會打回來?」
「這是……這是怎麼回事……葉暢打回來了?」
「此事只怕不易……」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李亨卻和顏悅色,擺了擺手:「朕來此探望安相公,勞煩給朕帶路。」
呆了好一會兒,程元振在不停地給李亨使著眼色,李亨這才回過神來,大聲問道。
他回頭一看,卻是王維、王縉兩兄弟。
不過轉念一想,李隆基與葉暢尚在,鳥未盡,弓先藏,終究不是那麼回事。念及此,他道:「程元振,擺駕,去安府,孤……朕要親自慰問安相國!」
李亨聽得這消息,只覺得手足冰涼,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此次政變,不亞於在他的臉上狠狠摑了一記耳光:他所謂的道統正宗,卻要依靠蕃將發動宮廷政變,去奪取自己父親的帝位。
就在他仰頭大笑之際,突然間,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響起,嚇得他從御座上跳起來。
李泌情知事不可為,他也不再勸,默然退後。
「李靜忠,朕會厚葬你的,給你改名李輔國吧……」
說完之後,他終於按捺不住,回身徑直上了肩輿。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一路之上,他都是悶悶不樂。
「哈哈,哈哈……」
他此次成事,安祿山居功巨偉,而且要想把這個帝位坐牢來,還必須依靠安祿山。
李亨吃了一驚:「朕還要仰賴先生,若是先生棄朕而去,朕與朕之子……當如何是好?」
「已經回府了……」
李泌不傻,甚至可以說,他是這個時代絕頂聰明的人物之一,此時他已經明白,當初是被李亨利用了。身為臣子,他對此不敢有怨言,但並不意味著他心中就沒有怨氣。
「先生就直說了吧,要如何才肯留下來幫朕?」李亨又道。
李靜忠想要如同高力士一般大權在握,他程元振難道就不想?此時李亨身邊可以信任的得用之人甚是缺乏,李靜忠這個半競爭對手又丟了性命,正是他表現自己的好機會!
但若是安祿山真是重傷不能視事……
「葉暢狡詐,竟至於此!」與他同樣手足冰冷的,還有投靠他的那些大臣們。原本以為可以得到擁立之功,如今看來,事情未必順利。
即使李亨有過隱忍多年的經歷,此時也不禁色變,好一會兒之後,他強笑道:「先漢之時有細柳營,今日又見其情形矣……既是如此,你且替朕轉達對安相國的問候。我帶了幾位宮中最出色的御醫,就留在此處,若安相國覺得有用,只管傳喚就是。」
他雖然一心只在皇位,但今日發生的事情,他並非一無所知,自然曉得葉暢憑藉那隆隆作響的古怪武器,將安祿山打得落花流水。只不過此前這爆炸聲都不算太響,象是遠處的悶雷。
王縉說得眉飛色舞,彷彿昨夜他親在一般。王維不曾想他打聽來了這麼多消息,越聽眼睛瞪得越大,待聽到安祿山被一屋子麵粉炸得死活不知,他更是張大嘴,好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轟!」
王維自己也明白這一點,臉色如土,長嘆了一聲。見在宮前也找不到辦法,他只能回自己宅,才上馬車,發覺王縉並未上自己的車,而是跟他擠到了同一輛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