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十六卷 霓裳羽衣葬馬嵬

第473章 與虎謀皮露猙獰

第十六卷 霓裳羽衣葬馬嵬

第473章 與虎謀皮露猙獰

程元振臉色變了變,終究是不敢說話。
此時在場者,絕不只他們二人,還有一些投靠了李亨的朝臣,但安祿山跋扈之下,卻無一人敢言。每一個人心中都隱隱意識到,時代變了,原先朝廷控制一切的局面只怕隨著此次政變而改寫,手握兵權的大將們,將擁有更多的權力。
他們回頭一看,乃是王縉。
這等情形之下,李亨再蠢也明白,葉暢對這場宮廷政變早有準備,甚至從安祿山的動靜推斷出,這場政變最大可能就是除夕夜中發生。
「陛下自去,朝中事務,我會替你代勞。」安祿山傲然道:「陛下宮中防備微弱,長安城裡尚有葉暢餘黨,我撥三千兵馬護衛宮禁,陛下莫要驚慌。」
他話聲還沒有落下,就聽得外邊有個太監尖著嗓子道:「安相公到!」
讓他們更為頭疼的是,剛剛得到的消息,安祿山還在家中養傷,怎麼轉過臉來,他就又跑到皇宮中來了。
「王公……」
這兩天,他們可也沒少小動作!
而且安祿山方才沒有請示李亨,便直接令兵士去捕人,這說好聽一點都是跋扈,實際上應當稱之為目無主君!
「他與吉溫關係好,必是去尋吉溫說情,如今吉溫可是御史大夫,甚得安祿山所重,有吉溫相助,他哪裡會有什麼危險……只是我們二人慘了,必死無疑!」
安祿山蛙眼一翻:「怎麼,皇帝你有意見?」
「再派太醫送葯過去,撿最好的送,不可慢待了。」李亨道:「這兩日來朝會的大臣越來越少,一個個都在家中裝病,朕有意要好生整頓一番,你看……」
李亨一連說了幾個人的名字,安祿山冷笑了一聲,向身後隨他入殿的武士吩咐道:「去,將這幾個人的腦袋帶來……」
安祿山早就決定要殺人立威,他根本就沒有把李亨的意圖放在心上!
京兆尹三人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逃出了大殿,出得門后,三人相互對望,都只看到了絕望。
凡是與葉暢關係密切的人,幾乎都跑了。御史大夫元公路,駙馬獨孤明等,在除夕之前便向李隆基告假離開了長安。就算沒有跑的,也只是小貓三兩隻,既榨不出什麼油水,也問不到有價值的口供。
這兩日呆在宅中,安祿山除了養傷,窺探朝中動向,還有一件要事,便是召集手下大將、幕僚,集思廣益,討論如何應對葉暢的「神兵利器」。他們經過兩日商討之後,漸漸得出結論,葉暢的那種爆炸武器雖然威力巨大,但並不是沒有弱點。
李亨不反思這是因為他篡奪父親帝位而使得諸將瞧不起他,卻只怪安祿山在軍中經營得如同鐵桶一般。
「安卿這幾日養傷,朝中有些大臣便不來朝會,朕正在與程元振商議,當如何處置他們。」
剛招呼了一聲,還沒有正經答上話,便見街上一陣混亂,卻是一隊安祿山的部下開了過來。這百余騎的馬脖子下,全部掛著首績,二人定睛一看,不由得變了顏色。
被李亨任命的京兆尹、長安、萬年令都是面色如土,相互對望,既不敢應是,也不敢拒絕。
李亨隱約有一種感覺,葉暢在推測出這場政變之後,並沒有大驚失色,反而是非常歡喜與興奮:對他來說,這也是一次難得的機會!想到自己精心謀划的政變,有可能便宜葉暢這個傢伙,李亨心中就特別膩味,彷彿又面對著李林甫。
「陛下,你還當那些人是你親族?」安祿山冷笑:「他們的心,只跟著太上皇,跟著葉暢,留著他們,只會是麻煩!特別是你那些兄弟,你當初不是說么,一個個想要你的太子之位……既是如此,還留著他們作甚!」
他們當然不知道安祿山的打算。
李亨聽得一驚:「安卿之意?」
李亨撫摩著御座的扶手,輕聲向程元振問道。
「這個,方才這些人當中,頗有一些,乃是宗室……」
「我看中了誰,自會去取。」安祿山面無表情地道:「你這閹貨,好生侍候好陛下就行。」
「死不了……陛下方才在說什麼?」
程元振的眼睛用力眨巴了幾下,陪著笑對安祿山道:「安相公,陛下得知相公家眷尚不在長安城中,欲賜宮女侍奉安相公……」
他臉變得快,萬年、長安二令還沒有反應過來,他便離開了。二令面面相覷,好一會兒,萬年令道:「他怎麼這樣,起初也是擔心生死,怎麼轉眼又這副嘴臉?」
而且這幾天里,嚴庄只要一有機會,就教唆他篡位自立。嚴庄畢竟只是底層人物出身,雖然頗有智計,可是對近在眼前的權勢的熱切,讓他對現在所謂的「侍郎」不滿,他更想當的,乃是宰相。
「並無動靜。」程元振回應道:「看來傷得不輕,還聽說,安祿山在城中買了一口最好的棺槨,他長子安慶宗怕是不行了。」
「皇帝……謀反……」
李亨知道,這平靜之下,是讓人覺得恐懼的暗流,隨時有可能吞噬人的性命。這兩天他也很忙,不停地擬詔書,不停地封官許爵,不停地調集財力物力人力,哦,還有不停地抄那些還忠於李隆基的大臣們的家,特別是查抄葉暢和楊國忠在長安城中的產業。在楊家五支抄出的財產,讓他大罵國家蛀蟲,但在葉宅抄出的東西,卻讓他愕然:除了不能搬動的一些房屋之外,葉家幾乎沒有什麼財物可供他獲取,甚至連安東商會等三大商會和安東銀行在長安的總部,他除了查抄到一堆賬簿之外,連個夥計都沒有抓到。
李亨這話說得很有些怨氣,他聲音還沒有落下,安祿山身後閃出一人,正是嚴庄:「皇帝欲謀反耶?竟然敢出此無禮之語!」
李亨對於安慶宗的死並沒有多少同情,甚至有些如釋重負,安祿山這個長子他見過不只一次,算得上是精明強幹,比起其次子安慶緒可是要強得多。安祿山失去一個合適的繼承人,對李亨可不是什麼壞事。
李亨一愣,沒有想到安祿山的想法會如此跳躍,他剛欲安慰一番,卻聽得安祿山又道:「我兒子若是死了,我定然要宗室死個幾十上百口為他殉葬!」
「二位若想活,某倒是有些計較……只不過這裏不是談話之所,二位可願意與我去僻靜的地方?」王縉又道。
「只有如此……唉……」京兆尹也是哭喪著臉,他與吉溫關係好,所以才撈到了這個職務,原本以為是個美職,卻不曾想竟然是死路一條。不過想著自己與吉溫的關係,安祿山對吉溫極是信重,或許可以請吉溫出面說情。他覺得自己還有一線生路,便向兩個縣令擺了擺手,做出威嚴主官的模樣:「安公既有交待,你二人速速去辦妥,若能得成,我為二位請功!」
李亨險些沒有氣樂了,他睨視了嚴庄一眼,然後對安祿山道:「朕倦了,朕欲去休息。」
其中最大的弱點,就是太過依賴後勤。那種武器是消耗性的,甚至不像箭矢,射出去之後還可以想法子回收。而且很明顯的是,葉暢不是在中原製造那種武器,所以他的武器來源唯有遼東,甚至安西都不可能。根據嚴庄等的推測,葉暢在長安儲存的這種武器數量並不多。
不僅是嚴庄,安祿山幕下諸將,無論漢胡,也皆如此,一個個希望當節度使、兵馬使,想要打開國庫犒賞。此時安祿山還沒有失去理智,他知道自己需要依靠李亨來爭取更多的支持。但是,他只是需要利用李亨,而不是尊重李亨。
「安祿山那邊,有什麼動靜沒有?」
他二人正互相艾嘆,卻聽得有人招呼道:「二公為何還在此處?」
李亨身體一顫,深深盯了安祿山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他的話甚是唐突失禮,李亨旁邊有武士就要出列呵斥,李亨卻微微擺手示意不要計較,然後笑著起身:「安卿傷勢可是大好了?」
「陛下在說什麼,也說給安某聽聽……」安祿山聲音沉悶。
安祿山瞄了一眼空蕩蕩的御座,他上前幾步,幾乎就要來到御座旁,諸臣都怔怔地看著他,想要看他是不是有膽現在就坐上去。
「安相公,你這是何意?」即使李亨再隱忍,此時也有些怒了。
偏偏李亨卻對此毫無辦法,這兩日他們也嘗試去接觸安祿山手下的部將,可那些將領對他這個「皇帝」連奉承都懶得奉承。
「也好,也好……」
「既然不忠,還留著幹什麼,留著給葉暢做內應么?」安祿山獰笑道:「這幾日我忍著,忍著,就是等他們跳將出來,現在正好,一網打盡,落得乾脆!」
王縉幽幽地道:「這幾日表露二心的人……就是陛下方才點的那些人名。」
「髮長安青壯為兵,與葉暢逆賊決一死戰。」他厲聲道:「京兆尹何在,長安、萬年縣令何在,此事便由你三人去做,我不管你們怎麼做,我只要十日之內,長安城中多出十萬軍士,若是少一人,便由你們親族充任!」
此時已經是天寶十五載的正月初三——不過李亨稱之為至德元年,離那場宮廷政變已經過去了兩日,長安城內的騷動總算是結束了,而外地的消息還沒有反饋回來,因此,這是暴風雨前難得的平靜。
「安卿……」李亨咽了口口水:「如此……似有不妥吧?」
安祿山又回憶起嚴庄的進言,他看了京兆尹三人一眼,然後厲聲道:「你們還不趕緊去辦,要等到何時,莫非還等我請你們吃飯不成?」
「宗室是個屁!」安祿山吼道:「我兒子要死了!」
安祿山甚是疼愛長子安慶宗,雖然還有次子、幼子等,但他覺得,最類似他性格與能力的,唯有長子。這兩天安慶宗就在病榻上輾轉哀嚎,安祿山連砍了十多個御醫和所謂的名醫腦袋,卻也沒有能救好他,甚至連緩解安慶宗的痛苦都做不到。他心中對葉暢的仇恨達到了極致,但是葉暢走得乾淨,甚至用麵粉將自己家都炸掉了一半,讓安祿山無法報復。於是他便將仇恨轉移到了皇室——若不是李氏父子,他哪裡會到這一步?
不過安祿山終究是沒有坐,他在御座前轉過身,而向群臣,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
長安城中有百余萬人這沒有錯,但是十萬青壯要聚集起來,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幾乎是十人中便抽一人為兵,這其中的壓力之大,可想而知。他們心中也很奇怪,安祿山手裡有近十萬兵,雖然被葉暢連接著敗了兩陣,實際上只是給嚇壞了,真正損失並不多,他此時還急著要征十萬人,卻不知是為什麼。
「如今長安落入我手,遼東與葉暢的關聯斷絕,故此他所能用者,唯有此前所存,只要我們多驅士卒,不斷消耗他的那種神兵利器,用不了多久,他便再無可用。自然,這隻是治標之法,治本之法,還在於奪取遼東,我們也要搶得那種神兵利器,最好能搶得製造它的工匠,若能如此,則天下盡入相公掌握之中矣!」
李亨聽得臉色微微一變,情不自禁就向程元振望去,程元振亦是一臉愕然,同時還帶著些許驚恐。
然後就是沉重的腳步聲,那腳步聲都到了大殿門前才有人通稟,李亨與程元振對望了一眼,都是微微變色。
「哦,都有哪些人?」
「一根繩索罷了。」長安令同樣是慘笑:「原本屈身從賊,為的只不過是一個富貴,這等情形之下,什麼都沒有了,還能怎麼樣?」
二令激零零打了個冷戰,李亨點名的時間並沒有多久,這些人的腦袋就已經砍了過來,而且還有些根本不是所點名單上的人物,這隻證明一件事情。
「急切之間,去哪裡招募十萬青壯來!」萬年令慘笑著道:「我們前日才上任,如今下邊的僚屬都未辟齊……衙門裡的差役都不知逃到哪兒去了,二公可有良策教我?」
不等他們交換意見,安祿山就已經出現在大殿之前,他滿臉戾氣,臉上的傷口雖然包紮過了,但那棉紗上還隱約滲出了血跡。
聽得安祿山這樣說,李亨臉青一陣,白一陣,然後甩袖道:「卿為宰相兼作天下兵馬副元帥,國家大事,一概憑卿決斷就是!」
「這……這……」萬年令聲音發顫,與其如此受辱,倒不如回去自我了斷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