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星移斗轉唱盛唐
第485章 言者有心聞有意
他都說到這種程度，獨孤明、楊說等也不好再拒絕，不過這二位駙馬乃是大起大落過的，倒沒有因此而得意忘形，他二人對視了一眼，口頭上應允下來，心裏卻在琢磨，這種事情，必須與葉暢商議，徵求葉暢的意見。
「你是說，我的百戰強兵，竟然……竟然輸給了一群泥腿子？」安祿山猶自不信。
他苦笑道：「臣乃聖人之婿，為君父分憂，乃是臣之本分，若是臣真為戶部尚書，恐有以錢買官之非議……」
又是葉暢……
他不知是因為受傷還是別的緣故，視力忽好忽壞，其實並沒有看清楚是誰，等劉駱谷被拖下去打向他連聲求饒時，他才明白，自己叫打的是一直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劉駱谷。只是命令已下，此時他不欲更改，更不欲自己視力不行的事情為人所知，當下喝道：「劉駱谷，你是我親信，我一直對你信任有加，你卻也同他們一般進退失據，壞我軍令，打是輕的，若有再犯，定不輕饒！」
思念朝廷艱難，身為臣、婿，獻納百萬貫錢以充行在之用……
「原本是安西、北庭二鎮的裝備，放在大震關武庫之中，兩年之前，葉暢上表請在大震關建武庫，他……他又是早有準備！」
隨兩位駙馬同來的，還有不少親貴，只不過都是以往受到冷落的那群，手中並無實權，又不得李隆基歡喜，故此大夥就抱成團兒。當初葉暢經營安東商會，投資最為積極的就是他們，而現在各地開辦的各種工場作坊礦山大種植園，他們也十分熱衷於此。
「長安城中有消息么，我軍兵敗的消息，有沒有傳入長安城？」在咸陽稍作喘息，安祿山便問起留在此地的將領。
「軍情，什麼事情？」
「葉暢以退伍老兵為骨幹，打散布入築路工人之中，平時只說為了便於管理，以軍紀約束，並且日常以防亂備災為名，屢屢操演——他早有不臣之心，將這些築路工人安排在長安附
田承嗣敗並不讓安祿山意外，他讓田承嗣部為「先鋒」，其實質是使其殿後，掩護自己大軍撤回長安。但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田承嗣部只與葉暢軍相持了一日，到夜晚便全軍潰敗。而卓君輔的追擊又是如此乾脆，讓他接應田承員的部隊也土崩瓦解，根本沒有機會組織好第二層防禦。
不一會兒，玉真長公主與壽安都來了，眾人彼此都是親戚，再見之後，自然少不得一番唏噓。玉真長公主看到來的貴戚足有二十余位，都是在楊氏得寵時不得意者。她不免心中暗暗感嘆，這些人因為不受李隆基寵愛而避開了除夕的政變，當真是因禍得福。
高力士低著頭，暗暗嘆了口氣，方才他就勸諫過，這種話是不能說的，說出之後，就是葉暢沒有什麼心，別人也難免記下，等到有用的那一天，這句話要麼就是葉暢篡位的依據，要麼就是新君治葉暢罪的根源。
不過她旋即驚覺：這也太巧了吧。
安祿山同樣意識到這一點，喃喃罵了一聲，就算是劉駱谷離得近，也不知道他罵的是什麼。
「正是，我們願獻一百萬貫與朝廷。」獨孤明身為這些宗親貴戚的領袖，在見過李隆基，敘了一會兒別後之意，便奉上一個摺子，高力士轉呈李隆基，李隆基看過之後吃了一驚。
「這如何使得，你們也受損不小……」
「大王，實是我有軍情稟報！」劉駱谷叫道：「只是見大王有事，故此不敢驚擾，並非我進退失據啊！」
他精神一振，如今再也回不得頭，既是如此，那就……一條路走到黑吧！
「築路工人——轍軌？」安祿山頓時明白，然後暴怒：「這如何可能，只是一些挖泥巴抬石頭的，如何就能上陣打仗？」
但現在不行，他必須用計。
「那就成了，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國家有難之時，正需要汝等儘力。不僅是你，
「卿自問能做好這個戶部尚書么？」李隆基問道。
大夥都有意迴避一些傷心的話題，故此氣氛相當熱烈，漸漸也有幾分長安城中貴戚滿座歡聲笑語的氣象。他們這裏歡喜，自然就有人不快了，安祿山此時已經退至咸陽，這一路上當真是大發雷霆，尋借口已經連續發作了幾名將領幕僚，其中嚴庄最慘，幾乎每日都要挨他鞭笞，如今已經騎不得馬，只能伏在馬車車廂之中才可以移動了。
即使長安淪陷的情形下，以李隆基所得到的情報，安東銀行的飛錢除了在最初三天發生擠兌，接下來就穩定，甚至比起平時更加穩定。畢竟戰亂之中，帶一張紙走和帶一堆銅或帛走，哪個更為方便更易隱藏是誰都能想得到的事情。
「大王，嚴庄來了。」安祿山心中後悔之時，卻聽得通稟之聲。
夾在摺子里的，還有一張百萬貫的飛錢，這加蓋了大小十余個印章的飛錢票據，只要提前一個月通知，便可以在一個月後取出其中一半也就是五十貫，再一個月後又能再取出另一半。若無足夠銅錢通寶，則以金銀折抵。
嚴庄還沒有到，倒是劉駱谷來了，他神情有些古怪，看到安祿山大發雷霆的模樣，便有些遲疑。安祿山隱約瞄著一人在那兒，大怒道：「為何進進退退，莫非欲反耶？來人，拖下去，給我打！」
這些倖存下來的貴戚，幾乎全部都與葉暢關係密切，當初葉暢與楊國忠相爭時，他們可是沒少幫葉暢造聲勢！
這一百萬貫的飛錢，對倉皇出逃的李隆基來說，實在是雪中送炭。
這可不是熱武器時代，只要短時間訓練就可以練出上陣殺敵的士兵，冷兵器時代職業軍士與普通百姓的戰鬥力相差甚大！安祿山很難想象，那些修築轍軌道路的築路工人，竟然在兵力相當的情形下，能將他的大軍打敗。
李隆基聽得這裏，很有
誰能想到，失了兵權的葉暢，其實暗中卻有一二十萬大軍呢！
獨孤明想了想，他為人原本就不笨，這十年來沒有聖寵，息了爭權奪利的心思，專心用在賺錢上，跟著葉暢倒是學了不少理財的本領。他自問雖然是比不上葉暢，但只要從葉暢那兒借幾個得力的人手，比起楊國忠之流那是要遠遠超出了。因此他道：「臣雖愚鈍，但這些年隨葉公開礦辦場建農莊，亦頗有一些心得，比起楊國忠之輩是要強的。」
不過玉真長公主經歷過的風雲太多，因此心裏震驚，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決定私下裡有必要提醒一下皇兄。
這次葉暢一路掩護他，但在金錢上對他的支持並不多，李隆基初時只道是戰爭中需要花錢，而且商路斷絕，葉暢的收入也極大減少，故此並沒有細想。現在看來，葉暢不是不給錢，而是要藉著獨孤明等人之手給錢。
「大王，長安城中倒沒有什麼新消息，我軍兵敗的消息也被我阻住，至少一兩天內不可能傳回長安。」那將領倒是極得力，立刻回應道。
這等情形之下，他為了脫身，只能斷尾自保。他將自長安城中徵發來的十萬青壯盡數留在後方，自己領著忠於自己的部下飛快遁逃，所以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逃回咸陽。
「葉暢兵力裝備精良，就是普通的士兵，亦有半身鋼甲、棉甲，機弩數量極多……」
「如今朝廷既然有錢，請陛下先將扈從侍衛的賞賜發放了，扈從侍衛拋家棄子，隨天子來此，實是不易。」陳玄禮在旁道。
「好，好……你即刻回去，說……就說……」安祿山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有想到當如何是好，當下煩躁地叫道：「讓嚴庄來，快讓嚴庄過來！」
人沒事，錢沒少，在這個混亂的時期就是天大好事。
獨孤明愣了一下，這可就是一百萬貫換來了個戶部尚書之職。
對一個家庭突生變故的老人來說，失散的家人來見，實
他可不是從小就無憂無慮的太平天子，只是這些年養尊處優，讓他漸漸荒怠政事，卻並不意味著他看不懂人心人性。葉暢能做到這一步，再與太子、永王等一對比，高下立判。
這十年來，他們悶聲發大財，而且與別的權貴置宅京中不同，他們雖然在京中也置產業，但主要產業還是在外地。所以此次長安之亂，京中權貴損失慘重，他們相對來說反倒是受損少的。
換了十余年前的他，這是求之不得的美事，但放到現在，他卻覺得有些棘手。
葉暢的目的，仍然是謹慎自持，不令他生出以財收買人心之念。想到葉暢苦心積慮不過就是維護君臣關係，李隆基心中的感動，幾乎要為之落淚。
「你們是說……」
他與嚴庄原本的計劃中，田承嗣至少要擋住葉暢五天，有這五天時間，他完全可以從容撤回長安，並且布置好長安的防禦，然後再在長安城中行事。
「我等能夠賺取這些錢，最大的倚靠便是朝廷的支持，若無聖人讓我等放手施為，哪來這些錢？如今國家動蕩，處處要錢，犒賞士卒、獎勵忠貞，這些錢總不能讓葉公來出，朝廷與陛下不出，誰出？」獨孤明說到這裏，誠懇地道：「臣愚駑，原先並未想到這麼多，葉公提點之後，臣才明白。」
「那是自然的事情，除了扈從侍衛，前將立功將士也要先發放一些，剩餘部分，待朕回京之後補足。」李隆基摸了摸那飛錢，人老了就貪財，特別是在這種情形下，不過他還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然後又將那錢交給了獨孤明：「朕欲令卿為戶部尚書，為朕理財，這錢如何兌出發放，也由卿一併處置。」
這不可能是巧合。
「他是從哪裡得到這些裝備的，別告訴我，那些築路工人平時便有這些裝備！」
此刻安祿山心裏充滿了悔意，但
獨孤明等詫異地對望了一下，沒有想到李隆基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們毫無例外，都是在過年前一段時間離開長安，有到南山別業中去「靜心」的，有到外地莊園去「巡察」的，也有乾脆就是「養病」的。當然，不是說落入安祿山手中的貴戚當中，就沒有與葉暢親善的，可細算起來，葉暢在權貴中最親近也最有能力者，竟然都能脫身。
劉駱谷說到這裏，心中當真是覺得恐懼，兩年之前，安祿山雖然跋扈，但絕對沒有發動政變之意，與太子李亨的暗中合作，也只是相互支持。但葉暢的布局，分明是從那個時候甚至更早就開始了，難道說傳聞中葉暢能預知未來之事是真的？
「只恨葉暢非吾兒也，若葉暢乃吾子，此時吾立刻禪位於他，則再無憂矣。」他感慨地說道。
信成公主駙馬獨孤明、建平公主駙馬楊說，當年在香雪海得罪了楊氏，後來屢遭楊家姐妹讒言，甚至險些被將女兒遠嫁轉眼就叛亂了的契丹與奚和親。可以說，李隆基一直是不待見這二位駙馬的，但是現在則不然，兩位駙馬來見，讓李隆基異常歡喜。
劉駱谷一直負責安祿山的情報系統，幫助安祿山結交長安權貴，賄賂拉攏收買，各種手段無所不用。在安祿山入京發動政變之後，他手中權勢更大，雖然不像嚴庄一樣成為安祿山的謀主，但軍政人事，各方面的事情安祿山都會諮詢他的意見。此時險些挨了打，不僅僅是嚇得他半死，也讓他顏面無光，但聽到安祿山這般問，他也不敢隱瞞：「葉暢兵力來源已經清楚了，大多是築路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