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星移斗轉唱盛唐
第489章 潼關表裡山河路
「你們可知這個辛京杲是何許人也？」他環視左右問道。
「小人也想法打探，但是唐軍戒備甚嚴，小人無法靠近……但人數是沒錯的，小人為證實此消息，還特意向東，到唐軍經過的地方打聽過，數了他們埋鍋造飯的灶台！」
潼關龍盤虎踞，從遠處看，就像是一隻暗夜中的巨獸，悄然潛伏，磨牙吮血，準備噬人。
「人人都道葉暢足智多計深謀遠慮，我在想，若是他發覺自己研製出來的東西如今用來對付自己，不知會是什麼神情。」蔡希德拍了拍一具床弩：「這些床弩，儘是葉暢改進過的，而且我記得五年之前，正是他上書朝廷，在內地關隘整頓武備，這裏才會換上新式床弩……他定然沒有想到今日！」
眾人聞得此言，盡皆鬨笑，一個個嘲笑起葉暢來。
蔡希德很清楚，此時事情尚有可為，自蒲津入關中的唐軍數量並不太多，安祿山只要再收復蒲津，這些唐軍就是瓮中之鱉。而他只要能守住潼關，那麼就有功無過，相反，若是他再失了潼關，唐軍真的湧入關中，長安城就面臨著腹背受敵的狀態，安祿山部的處境就會前所未有的惡劣。
眾人聽了他的話都笑了起來，聰明點的便明白了蔡希德的意思。此戰蔡希德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相對辛京杲而言，他兵力較少，故此並不准備出城與之野戰，而是據雄關而守。
他剛想到這，突然間看到唐軍兩翼一分，原本被眾多的旗幟遮住的一樣東西露了出來。
「比我心還急……不過天色尚早，總得試試，沒準蔡希德被我嚇破了膽子，棄連城而不守呢。」
「敵將是誰？」蔡希德問道。
蔡希德皺著眉，好一會兒，喃喃罵了一聲。
蔡希德沒有再去考慮那輛奇怪的鐵車，而是注意起拋石機來。不過只看了一眼，他便啞然失笑。
「史思明已經入長安與安公會合，想來葉暢支撐不了多久，待擊敗葉暢之後，再回軍掃
他如今也知道，唐軍主力的來源是築路工人，雖然其核心也是一些老兵，但大多數都是第一次上陣，若真攻城起來，傷亡一多，必然潰敗。從辛京杲奪取蒲津來判斷，這不是一個願意己軍出現重大傷亡的人，因此他必然還要用計。
「衝車？」蔡希德愣了一下：不像！
辛京杲口中這樣說，但行軍還是甚為謹慎的，他明白葉暢召岳曦來的用意，助他破城只是其一，還有一個目的，應當是監督他行事。畢竟此次葉暢是將整個潼關以東能夠調動的人手全部都交給了他，莫看現在出現在潼關之外的，只有兩萬餘人馬，這隻是前鋒，真正的大部隊還在後頭。
「將軍，那邊，烽火台！」
「唐軍怎麼會有這麼多兵力，若是有這麼多兵力，去年如何會給幾個泥腿農民，鬧得都畿道與河南道震動不安？」蔡希德聞得這個稟報，猶自不信。
「我倒是知道，他應當是將門之後，其兄辛雲卿曾任太常卿，他投身葉暢帳下時間並不太長，舊年在都畿道之戰中頗立戰功……年紀很輕。」
潼關是險關沒有錯，但潼關並不是那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關，而是需要大量兵力防禦的守備工事群。他有十萬兵馬，可以確保潼關不失，但他只有兩萬餘人，其中還有一些是未必忠誠于安祿山的舊潼關守兵。
他們城頭嘲笑，雖然聽不到聲音，可是通過望遠鏡，辛京杲還是看得清清楚楚。辛京杲罵了一聲，然後回頭道：「岳郎君，此際是否攻城？」
岳曦點了點頭，辛京杲當即下令，諸軍擂鼓鼓噪，作勢欲攻城。城頭蔡希德眯著眼睛望著唐軍的動靜，見唐軍只是鼓噪，卻不曾動手，當下冷笑道：「虛張聲勢，終究是不敢攻城。」
大約又過了一個時辰，
那將領神情轉為肅然，不再說什麼。
「是！」那將軍應了一聲，然後笑了起來：「將軍放心，洛陽里的唐軍，也不過兩三萬人，我們有一萬精兵守衛潼關，莫說唐軍不敢來犯，就是來犯了，也不可能攻破潼關天險！」
「雖是如此，還須小心謹慎，不可大意，若是有失，你我腦袋就都沒了。」蔡希德道。
「辛京杲。」
他旁邊的年輕人目光閃動了一下，微笑不語。
蒲津關一失，關中的門戶不說是向唐軍洞開，至少也是打開了一半。而且蔡希德面臨一個非常窘迫的問題，他的兵力不足，根本不足以將整個潼關防衛體系守住。為了防止唐軍自背後攻擊自己，他唯一的選擇，就是放棄外圍，收縮兵力。只要保住潼關本城，那麼他的任務還算完成了一半。
唐軍主力抵達，卻仍然沒有開始攻擊，蔡希德正猜疑間，突然聽得消息，蒲津關落入唐軍之手！
蔡希德手按腰刀，俯身察看城堞之下，好一會兒之後，他才回過頭，對著身邊的一將道：「好生守衛，勿失城關。」
唐軍當中，辛京杲盯著尚未消失的烽煙餘燼，撇了一下嘴：「這蔡希德倒是個謹慎的性子，看來想要一舉奪關是不可能了。」
「岳郎君，你怎麼不說話，我可都費了老半天氣力，也沒有從你那兒得到什麼消息——葉公既然讓你來佐我，總不是讓你來當這個悶嘴葫蘆吧？」辛京杲不滿地看了他一眼：「都到這時候了，你還要瞞什麼？」
這個名字對蔡希德甚是陌生，他心裏暗暗感慨，葉暢慣於培養人才，想來這個辛京杲應當也是他培養出來的人才之一。
不過第二天來的消息，就讓他明白，辛京杲自有打算。
「這怎麼可能？」蔡希德大驚：「蒲津關不是史思明部下所守么
眼見唐軍勢大，城上的叛軍都有些畏懼，這個時候，蔡希德的笑容就有些異樣了，因此有部將向他發問道。
另外，潼關是固定的，人卻是移動的，潼關雖固，卻不是不可以繞過。若是唐軍留一部在此與他牽制，另一部自渡口渡過黃河，潼關天險就成了一個擺設，最大的作用，就是讓唐軍繞得遠些罷了。
史思明部入關中，就是走的蒲津關，原本蒲津實也是蔡希德防守的，但因為史思明到來的緣故，為了方便後勤補給，故此移交給了史思明的部將。
「賊軍棄了台城，外殼已經剝開，如今就看你的了。」得到叛軍龜縮入潼關的消息，辛京杲笑著對岳曦道。
拋石機！
「再看看，再看看……」
葉暢既然能將關西的築路工人組織起來募為軍士，自然也可以將關東的築路工人同樣如此。而且早在袁氏兄弟之亂時，葉暢就給岳曦下達了密令，讓他隨時準備動員，故此關東的築路工人比起關西的組織得還早些。這也是葉暢有信心一舉將安祿山、史思明全部殲滅的依據之一，關東的築路工人總數可是三十余萬，岳曦能夠徵募的至少是十五萬！
「葉暢倒是好胸懷，什麼樣的人物，他的囊內都有。」蔡希德心中暗贊了一句，但口中卻笑道：「原來是一個無名後輩，他既不是軍中積年宿將，想來只是一勇之夫，我等慢慢消耗他的銳氣，待他焦躁之際再一舉擒之！」
聽聞唐軍將禁溝兩側的台城全部佔據，大軍移囤至此，蔡希德立刻明白，長期不曾行動的唐軍，終於要開始攻城了。
還沒有等他想清楚那究竟是什麼，便聽得城頭一陣驚呼，緊接著，無數石頭自唐軍陣后飛了起來。
拋石機的射程未必有城頭的床弩遠，而準頭就相差更大，那些石頭亂七八糟地落在城外，根本不可能對城牆構成威脅！
岳曦拱了拱手：「好，
「非是我有意要瞞，是將軍你心太急啊。」岳曦笑吟吟地道：「總之我保證，用不了多久，這潼關大門，便向你敞開！」
這是數輛奇怪的車子，車上方與前方都被鐵板所覆蓋，車前有小孔供人觀察方向，裏面大約能容納二十余名軍士。
反正安祿山給予他們的任務，也只是守住潼關，勿令唐軍突入。
「辛將軍，我軍已至禁溝之外，是否要攻擊？」辛京杲還在琢磨著怎麼從岳曦口裡套出攻破潼關的計策，部下先跑來問道。
「將軍何故發笑？」
「聽聞大王正準備登基稱制，改朝換代，將軍功高，公侯算得了什麼，沒準親王、郡王之類都有份！」部下湊趣恭維道。
跪在他面前的斥侯臉色有些發白，顯然是被唐軍的規模嚇到了：「不是援軍，是主力，小人遠遠觀望，數量比起城外的還多，足足有三四萬人！」
傍晚時分，唐軍將各式攻城器械都擺了出來，就在城頭八牛弩射程之外列好陣。蔡希德聞報之後，親上城頭觀望，見唐軍舉動甚為謹慎，顯然對城頭的各式弩機甚是忌憚，不由得笑了起來。
望著這些狼煙，蔡希德肅然道：「緊閉城防，下令全軍備戰！」
察看完畢關防之後，蔡希德正準備下城，突然間，有人叫道。蔡希德向著東面望去，只見綿延的山峰之上，一座座的烽火台突然燃起了狼煙。
他雖然有此心，卻不敢立刻拿主意，當下派急使去向長安告急。果然，急使前腳帶來了長安城中安祿山的命令，斥侯後面就來報，自蒲津關入關中的唐軍已經出現在潼關西面。
「來了！」
大軍便在潼關外安紮下來，聽得這個消息，蔡希德也有些驚訝：「這辛京杲連試探攻擊都不做，徑直屯兵于關外，莫非他此來並未做決戰打算，只是應付差事？」
「欲攻我城，所用計策無非就是那麼幾樣，或是斷糧，或者絕水，或是內間，除此之
若潼關有守，以安祿山現在的性格，十有八九會砍了蔡希德等人的腦袋。
整個潼關，是一個防禦系統，周圍群山上的烽火台，亦屬於潼關防備體系中的重要一環。每處烽火台，蔡希德都安排了多則十餘人少則三五人的斥侯警哨，若有動靜，則燃起烽煙，在很短時間內就可以將警訊傳回。
「當真，唐軍有援軍來此？」
他心中暗暗佩服，辛京杲能為郎君重視，選拔為將，甚至年紀輕輕就負責潼關以東的大軍，果然非同一般。明攻潼關，暗取蒲津，就做得非常漂亮，就連岳曦自己都沒有想到，辛京杲會使出這樣一招來。
「不必嘗試了，此等防禦，不可力破，徒自傷害士卒性命。」他有些惋惜地道。
「史將軍在蒲津關只留了兩千餘人，唐軍搭浮橋過黃河，猝然而至，破門而入，如今蒲津關已失，我軍如何守衛潼關，還請將軍速速拿個主意！」
蔡希德哈哈大笑起來，彷彿真不將近在眼前的辛京杲放在心上。
「大王令我等守住潼關，等待援軍，不可放唐軍入關內。」得到命令之後，蔡希德略鬆了口氣：「既是如此，關外台城就不必守了，全部撤入關內！」
潼關往東六里左右的地方有禁溝，在禁溝兩岸立了不少城台，與潼關組成了防禦體系。欲攻潼關，就得先攻這些城台。辛京杲擁兵至城台之前，遠遠望去，見城台之上旗幟招展，將士們盔明甲亮，每處城台少則百余多則數百人，相互之間遙遙呼應，不由得搖了搖頭。
他們在政變之後，便被派來奪取潼關，阻止有可能來自於東面的攻擊。不過京畿的一些消息，也時不時傳來，特別是有關安祿山性情大變暴怒噬殺的消息，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什麼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