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十七卷 星移斗轉唱盛唐

第496章 大廈已傾各西東

第十七卷 星移斗轉唱盛唐

第496章 大廈已傾各西東

說到這裏,葉暢背手而立,在他面前長安城如山一般巍峨聳立。
他瘋狂叫罵,原因在於他心中甚是清醒,他知道自己這一次什麼退路都沒有了。原本斷尾求生的打算,因為葉暢反常的攻城時間而徹底作廢,葉暢已經做好了準備,而他的逃跑準備卻還沒有做好,就是想走,也難以走脫。
安祿山腦子裡完全蒙了,過了好一會兒,他猛然醒悟:現在不是反思自己錯誤的時候,而是想法子脫身!
他咆哮叫嚷,吼聲不停,院子之中的武士們也亂成一團。他此刻失去了冷靜,揮動不知從哪兒抓來的皮鞭,見誰抽誰,使得院子里更是亂成一團。
如果離長安北城、東城近的,可以看得到,長安城的北面與東面,都有一大段城牆塌陷下來,只剩餘斷壁殘垣。
「而且,卞平得到的消息,安祿山在長安城中也有所準備,他想要給我一座火城,若我是安祿山,必然會選擇在炸城之前突圍逃走,棄尾求生。他和你一樣,肯定以為我是在後半夜炸城,絕對不會想到我會挑午時剛過就動手!」
安祿山正在看著親信收拾東西,他已經下定決心,今夜就縱火焚城然後再突圍遠遁。
「這該如何是好?」他心裏暗暗想。
有關葉暢的種種傳聞,於是又浮現在他們心中。
懷錶上顯示的時間是午時十二點十四分。
他所說的還在他手中的城門,其實是曲江池的水門,此處唐軍較少,他們近三千人馬衝出去之後,不敢向東,只能往南,向著南山連綿的群峰遁去。
「對,對,拿主意……慶緒,我給你安排的事情,你記得么,點火,在長安各處都給我點火,就算死,也要讓葉暢和我一起被燒死,李隆基,你什麼都得不到!」
「葉公,為何不安排在後半夜,乘著賊人後半夜睡熟之機,再引燃火藥,炸開城牆,乘勢攻城,讓賊人防備不及?」
李豬兒嚇得在那裡瑟瑟發抖,與他目光相對,突然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嚴庄,嚴庄人呢,快喚他來!」他連連叫道,然後又點了幾個自己親信將領的名字,這些人是他所信任者,也是他準備帶著逃離長安的核心力量。既然打定主意斷尾求生,除了這些人之外,其餘所有人,他都準備捨棄。
「嚴庄呢,嚴庄這狗賊去了哪兒?」
故此也不知是誰帶頭,這些叛軍幾乎都沒有猶豫,轉身便逃,根本沒有幾人去堵住城牆缺口。
段乞奴聞言立刻明白他的打算,這是一計金蟬脫殼,也唯有深受史思明信任之人方可以行之。他用力點了點頭,慨然應了下來:「小人知道,小人定然不負將軍所託!」
安慶緒也不敢說安祿山被李豬兒捅了一劍生死不知,他哭道:「父皇病體沉重,已經無法支撐,我奉命來投靠史叔父,還請叔父收容!」
「既是如此,你選一匹跛馬,給自己留點傷,在此等著,追兵來此,必問你我往何處去了,你說往那邊去了。」史思明向著安慶緒離開的方向一指道。
安祿山一邊說,一邊卡住安慶緒的喉嚨,意圖要掐死他。他雖然傷病纏身,但身體肥碩,力量奇大,安慶緒全力掙扎,卻也掙不脫。他既說不出話來,又呼吸困難,心中焦急不安,只能拿眼睛去瞄在一旁的李豬兒。
聽得自己父親有若瘋魔的聲音,安慶緒終於明白,這個時候還指望著父親拿主意,那純粹是等死。他二話不說,正準備離開,卻被安祿山一把抓住了脖子。
爆炸聲傳來時,他猛然跳起,驚駭欲絕。
「父皇,不好了,不好了,北城、東城同時被炸開,如今唐軍已經入城,雖然我軍尚在抵擋,卻撐不住多久……」
他說此話時目露凶光,駭得安慶緒連連後退,只能自領本部而去。
長安城雖大,卻終有盡頭,沒過多久,安慶緒便到了史思明這邊。史思明軍容亦是不整,身邊人數比他多不了多少,遠遠見他的兵馬趕來,立刻做出戒備的姿態。安慶緒親自上前呼喊,史思明才出來與他相見,安慶緒看到史思明模樣,嚇了一大跳。
「什麼,嚴庄也跑了?」安祿山聞得此語,總算是清醒了幾分,愣愣地問道。
葉暢準備用火藥炸城,此時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故此,眼見葉暢下達命令,身邊的淳明有些好奇地問道。
琢磨了片刻,他猛然想起一人,當即邁步出門,發覺李豬兒也跟著他出來,不由得嘆了口氣。
點完這些人名之後,他又想起一件事情:「慶緒呢,讓他行事,快讓他行事!」
即使安祿山能控制住將領們的家人來威脅他們,卻也控制不住每一個士兵。城牆若破,這些士兵哪裡還會有死戰之心?他們在長安城中搜颳得已經肥了,唯一的想法,應當是如何化妝成百姓,逃回家鄉去當個富翁才是。
特別是安史二人的部卒,前些時日長安城中流傳的潼關失守的消息里,就有葉暢召來天雷,擊碎門樓的說法,今日發生的一幕,與傳聞何其相似,都是一聲地底悶雷,然後地動城搖,城牆塌陷。
雙眼什麼都看不清的安祿山,此際滿心都是恐懼,他心裏越是明白,人就越是瘋狂,甚至想著拉這個世界與他一起毀滅。
不僅如此,當初之際,潼關上可還有大將蔡希德亦被雷擊殺而死,此次長安城上,兩段城牆,足有數百名將士或死或傷,甚至化為齏粉屍骨無存!
「還有,把他們全殺了,嚴庄,李豬兒,全部殺了,然後你也死吧,陪我死!」
「快殺,快殺!豬兒過來,給我殺!」
「對了,還有一人可以去求……」
「你我各領本部,能逃多少人便逃多少人吧。」史思明道。
見他仍向南面,史思明眼中閃過一絲凌厲光芒,回頭看了看身邊,對著一親通道:「段乞奴,我待你如何?」
懷錶亦是遼東鍾錶工坊的新式產品,目前的體型還是偏大,約有一掌方圓,而且因為唯有最出色的工匠手工製作,才能保證其精度,故此產量極低,拿到市場上去賣,一個價值就數萬貫。
「必是內賊害我。」安祿山嘆息著摔倒在地上。
當懷錶時間指到十二時十五分時,地下隆隆聲響了起來,長安城開始劇烈搖動,城裡的人,無論是軍是民,都驚慌失措四散亂跑,等大地的搖動結束之後,他們才茫然四顧,想要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麼事情。
安祿山只覺得腹中劇痛難忍,手一松,向後退了兩步,往腹部一摸,濕漉漉的全是血。
「來人,給我找到嚴庄,我要殺他全家,我要食其肉寢其皮!當然若不是他教唆,我如何會謀逆造反!」安祿山又暴怒,他只覺得血往上涌,兩眼發黑,原本還可以模模糊糊看得到一點的視力,如今卻是什麼都看不到了。
掙脫過來的安慶緒揉著自己的脖子,用驚駭的目光看著地上的安祿山。安祿山還沒有死,躺在地上喘著氣。安慶緒抬眼看著周圍,發現院子里的武士們早在安祿山發瘋之時就已經全部逃散了。
即使還有少數忠於安、史者,一見只剩餘自己數人,也不得不跟著逃走。
但才逃出不足數里,便聽得身後馬蹄聲疾,煙塵遮天,顯是大軍來追。史思明見此情形,轉頭向安慶緒道:「事急矣,今日欲要脫身,唯有分頭行事!」
「若我們面對的真是強敵,自然選擇後半夜較好,但如今城中還有什麼強敵么?」葉暢笑道:「一群喪膽之輩,不過就是借站堅城壯膽,我若當他們的面,把他們看似堅固的外殼給剝了,你道他們會如何選擇?」
原本城中守軍的精神支柱不過有二,其一是對安、史之敬畏,其二是對長安堅城的信心。但現在幾乎是轉眼間,支柱之一就已經崩塌,而此前安史內訌,也讓另一根支柱發生動搖。
城牆的缺口足有十余丈長,而塌陷的長度更是數倍於此,這樣的劇變,讓見到此情景的人,無論是兵卒還是百姓,都嚇壞了。
「可是……」
「差不多了。」摸出懷錶,葉暢喃喃說了一聲。
安慶緒猛然哆嗦了一下:「父皇……」
史思明在爆炸發生之時就在城牆邊,正命人繼續監聽地下的動靜,故此崩塌的亂石擊中了他。雖然僥倖撿回了性命,整個頭都被紗布包了大半,此時正驚怒交加,見著安慶緒便厲聲道:「安祿山人呢,莫非他斷尾求生,連你這個兒子都不要了?」
若等安祿山殺掉了安慶緒,他李豬兒又豈能活?
「父皇,現在還管他做什麼,咱們得走啊!」
史思明愕然,原本準備一口拒絕,但看到安慶緒身後的這些將士,他突然改變了主意:「既是如此,你我不妨合兵一處,如今還有一座城門在我手中,我們立刻出城!」
李豬兒在一旁直哆嗦,乞憐地看著安慶緒。安慶緒心裏想著是如何擺脫安祿山,正在這時,聽得安祿山叫道:「為何還不動手,是了,是了,你這豎子也要造反,我早該殺了你,早該殺你,立慶恩為太子,他比你強得太多,你這豎子……」
此時李豬兒並不知道,安祿山因為氣血翻湧已經完全失明,他只知道安祿山絕對不會放過自己。故此他一咬牙,撲了過去,抽出安慶緒手腰間的劍,然後刺入安祿山的腹中!
「若你不同意,我們現在就火拚一場!」史思明厲聲道:「一切禍事,皆你父子所致,拿你首績獻與葉暢,或許還可以保我一條性命!」
因為史思明內訌的緣故,他從興慶宮搬到了大明宮,大明宮便在城北,離被炸塌的城牆並不遠,那種震動傳來,加上巨響,安祿山已然明白,葉暢竟然于白晝之時炸開了城牆!
「父皇,我這便去,這便去!」感覺到父親死死抓著自己,也已經完全失去了判斷能力,安慶緒叫道。
眾叛親離,竟至於此!
他總算攏住了幾百兵馬,上街之後又抓了滿街亂竄的散兵游勇,湊了千餘人,然後便奔向東面。沿途抓著退下的敗軍相問,得知史思明已經敗退到了城南,便折向南。此時長安城中殺聲四起,安慶緒環看四周,自己安排縱火的人根本沒有幾個執行命令的。他心中明白,此時那些死士只怕也已有了自己的打算,卻也無法去追究。
叫喊了好一會兒,才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連滾帶爬地趕了過來,卻是安慶緒。
城中逆軍還有近二十萬,但並不是說,這二十萬人都是安祿山、史思明的親信死士,雖然大半是能跟他們一起造反的部下,但若真到事不可為,他們也未必願意陪安祿山史思明一起去死。
「什麼聲響?」
安祿山已經瘋了,殺子,殺奴,誰他都要殺!
緊隨著城牆塌陷的,是唐軍開始進攻。安祿山與史思明不是沒有準備,他們雖然料錯了葉暢發動的時間,卻早早在城邊布置好了預備部隊,只待有個萬一,就讓這些預備部隊去堵缺口。但城牆塌了那麼一大截,連城外壕溝都被崩塌的石頭填了起來,這些普通軍士哪裡不駭然的?
安慶緒一愣:「如何分頭行事?」
這麼大的缺口,要付出多大代價才能堵上,而且葉暢還有手雷這樣的強兵,另外,他們去堵城,萬一葉暢又召神雷來,豈不是白白送死?
不應當是夜裡么?葉暢那狗賊一向不是自詡惜愛兵士性命,夜裡攻城更有利一些么?
「將軍待我恩重如山,我願意為將軍效死!」段乞奴道。
「父皇,別管嚴庄了,咱們該怎麼辦,你快拿主意!」安慶緒雖然平日里口齒不清,這個時候卻說得順溜起來。
「跑了,孩兒聽說他已經跑了,親兵都找不著人!」
他雖然擅長弓馬騎射,但因為有些口吃的緣故,長期都有些自卑,此前拿主意的,要麼是安祿山,要麼是嚴庄,現在卻要他自己做決定,一時之間,不免手足無措。
而兵士都逃了,只留下那些將領,又能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