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七進七出

他明白，他是真的中伏了。

張須陀抬頭看了看天，天色陰沉，大戰至此，已經過了足有五個時辰。這樣的雪天，要不了多久就會天黑。

雪花飛舞，烏雲低沉，數千隋軍騎兵已經氣喘吁吁，手中的騎槍橫刀是那麼的沉重！

遠處的鐵蹄聲不斷傳來，遼人已經追上來了。程咬金不在猶豫，張須陀卻已經帶著剩下的人馬向著遼軍衝去。看著那個遠去的高大身影，程咬金咬咬牙，大吼一聲，「弟兄們跟我撤！」

這個時候他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去遼東城的陳青，他應當已經到了遼東城了吧，遼東城的陳破軍應當會帶兵來援，因為軍中還有一個宰相蘇威。這樣的朝廷重臣，陳破軍不可能眼看著他死在遼東城附近。如果是那樣，陳克複有再大的功勞，到時也將承擔重責。

一路上不到的用一路路的小伏兵，徹底的將自己心裏的那點防備去了。一次次的交戰，讓他的兵馬疲憊，折兵損將，更一次次的分散出了不少兵馬。

混戰之中的隋軍隊形早已經散亂，唯一支持著他們還在不斷向前衝鋒的信念，就是前面那桿高高飄揚的張字帥旗。無數場大戰以來，這面旗幟就是必勝的保證。他們在這面旗幟下面對過許許多多艱難的局面，可每一次最後獲得勝利的都是他們。

「其它弟兄跟我殺回去，救回相國。」一提馬韁，他再不多說，一騎當先，躍馬橫槍，返身又殺回了敵陣之中。三千騎兵再沒有一個猶豫的，齊齊一轉身，向著剛剛突圍而出的山谷又殺了回去。

「且戰且退，全軍向東突圍，奔赴遼東城！」他大吼一聲，揮舞著大鐵槍再一次的將數個敵人刺落馬下。

張須陀手握大鐵槍連續將數個敵人刺落馬下，可是還是有太多的敵人正在不斷衝鋒過來。一眼看去，整個山谷之中，居然足有五六萬人，這人數已經遠超於他，甚至是十倍於他。

這些人不是那些遼河邊上一戰即潰的兵馬，這些人養精銳蓄銳，戰力強悍，甚至足有半數的騎兵。披頭散髮、揮舞著彎刀的室韋騎兵，披著野豬皮、滿頭辮髮的黑水靺鞨人，一件件黃色牛皮皮甲、舉著長槍的百濟步兵，甚至還有無數之前被他打敗的高句麗人也合圍了上來。

張須陀回身看了看戰場，在無數八風營弟兄的拚死突圍下，他們已經殺出一條血路，突出了聯軍的包圍。回首身邊，此時居然只剩下了三千人馬。

「大帥，末將作戰不力，沒有保護好蘇相國，他已經在陣中失散了！」程咬金抹了幾把臉上的血，縱馬來到張須陀的馬邊，充滿自責的道。

張須陀的勇猛讓乙支文德等遼軍將領都有些震驚，五萬多兵馬對陣張須陀區區幾千兵馬。打了半天，不但沒有殲滅掉他們，反而自身損失數千人，而且還被他們突圍而去。

決死的意志，和兇狠的衝擊如同潮水一般的向著聯軍衝擊，一波緊接著一波不斷地往前廝殺前進。

黃格有些疑惑地道：「大帥，那張須陀怎麼不往遼東城去，反而又殺回遼河去了？難道他想撤回遼西？」

張須陀身後的掌旗官死死的護著大旗，緊緊地跟著他的身後。那面綉著張字的大旗，習習做響。在張須陀的帶領下，一隊隊的隋軍騎兵，端著騎槍緊隨在他的身後，向著聯軍發起了狂暴的衝擊。

但偏偏遼軍人這樣做了，而且做的這麼徹底，一來就用十三萬人做餌。任誰在用兩萬人擊敗了敵軍十三萬人後，也絕想不到，這隻是敵人的誘餌。

張須陀帶著兵馬不斷地向來路衝去，在路上又收攏了一些之前分散的騎兵。張須陀趕到后軍被圍困的地方，那桿高高飄揚的張字帥旗一出現，那處於近萬聯軍包圍之中的隋軍將士瞬間爆發一陣響亮的吼聲。仗打到現在，后軍一千騎兵，早已經不成陣形了，他們一路突圍還是在這裏被包圍了。

敵軍主將做的如此狠、如此絕，必然是為了一戰而殲滅全軍。如果敵軍二十萬人列陣遼河東岸，哪怕再自信的他，也不會去與敵軍強戰。有兩萬輕騎的他，如果不想戰，遼人是無法包圍殲滅他的。

一名渾身是血的騎兵縱馬衝到了張須陀的身邊，大聲地喊道：「大帥，我們中了埋伏，后軍的一千弟兄被敵人包圍住了。程將軍帶著弟兄們左衝右突，可是蘇相國卻失散了。程將軍派我來稟報大帥，他一定將相國救出來。」

高句麗聯軍主帥太狠，居然先前直接用十三萬人做旅餌，十三萬人的潰敗讓張須陀的判斷出了錯誤。仗打到現在，他估計遼人這次最少出動了二十萬人，而他只有兩萬人。換做是任何一個將領統兵，二十萬對兩萬，也絕對不會這樣打，他們一定會二十萬聚兵一處，直接決戰。

乙支文德不斷的下令，傳令兵揮舞旗幟。聯軍士兵開始騎兵在前，步兵在後，不要命的向數千隋軍衝擊而去，猶如一把把尖銳的錐子，聯軍不斷的撕開隋軍的陣形，開始擁入。

北風呼嘯，飛雪撲面！

「受傷的弟兄不要停留，繼續向遼東城突圍，如果遇到了前軍的秦叔寶和羅士信，讓他們直接往遼東城突圍！」張須陀對著不少早已經血染戰甲的傷兵們道。

到處都是混亂嘈雜的廝殺之聲，刀槍劍盾金鐵交加之聲。被刺落馬下的騎兵臨死發出慘烈的呼痛聲，斷腿的戰馬倒在地上不斷的悲嘶鳴叫。向東的方向，每一寸雪地上，都撲滿了隋軍騎兵和聯軍士兵的屍體，鮮血早已經融化了地上的積雪。

「不用多說，你帶人先撤，我為你們先擋一陣，隨後就來。」

等看到張須陀到來的時候，這個身長近八尺的猛人也不禁心頭哽咽，對於張須陀心生無邊敬重。狂呼大喊一聲，他揮舞著手中馬槊不斷地向敵人橫拍豎刺。原本被包圍的幾百人馬，瞬間配合了張須陀的兵馬對遼人來了個內外夾擊。三千多拼了命的隋軍很快殺出一道口子直往西面狂奔而去，在他們的後面，是不斷追擊而來的數萬遼人。

「不管他要去哪，他今天也必須死在這裏，傳本帥命令，繼續追擊張須陀，拿下張須陀顱者掌黃金一千斤，不論手足，賞百斤。」天已黑了，戰鬥打了一天，乙支文德不知道遼東城中的隋軍什麼時候就會發現這裏的戰鬥，所以必須速戰速決，如果遼東城中的隋軍也來了，那就是一個災難。

程咬金看了看身邊的眾人，點了點頭，「大帥，遼人勢大，我們撤吧，這裏山高林密，我們往林子中一鑽，遼人未必就能馬上追到我們。等到明天，陳大帥肯定會有兵馬接應的。」

足足上萬的聯軍，而他們卻只剩下了五百人不到。不少人甚至已經有了戰死的覺悟，最後只是在憑藉著本能做戰著。他們從沒有想到，大帥還會回來救他。一聲又一聲的歡呼響起，所有的隋軍士兵如同瞬間天神附體，戰鬥力瞬間提升。

「是本將輕敵，才會中了敵人的伏兵。后軍不過千人，這不是你的責任。現在前往遼東城的路上已經全是遼人，這條路已經沖不過去了。現在本將交給你一個重要任務，帶領所有受傷的弟兄們往西撤退，只要能堅持半天，遼東城陳大帥必定來救。」如此輪番的惡戰，此時張須陀身邊已經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其中有半數都已經是負了重傷。

一個個的隋軍騎兵被合圍而來的聯軍刺落馬下，慘叫呼號。後面的隋騎毫不畏懼，前仆後繼。這個時候，那些輕騎們甚至已經將自己當成了重裝騎兵，直直的帶著戰馬向著敵人的長矛、彎刀就直直的撞了上去，用血肉之軀為後面的兄弟同袍闖出一條血路。

切割、分開包圍，這是每位將領都知道的基本戰法。

越騎校尉身邊緊緊地跟隨著他的本部兵馬，三百子弟兵，這個時候已經只剩下了不到兩百人。他高大的身軀已經中了數箭，血流不止。他心裏不斷的嘆息，看來俺老程等不到做大將軍就要戰死了。

這些人如果再跟著他，必然堅持不了多久，最好的辦法就是先找個地方躲起來，等到明天再回遼東城。

負責包圍后軍的是高句麗的一支兵馬，人數雖有上萬，卻不是精銳部隊。所有的精銳部隊，都全在之前圍攻張須陀的那個山谷之中。

三千人的突圍返身，打了聯軍一個措手不及，沒等聯軍再一次集結。張須陀帶著三千兵馬在暮色之中，已經狠狠地撕開一道口子，向著西面來路再次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