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騎》第三卷 長安東望

第096章 忠臣孝子

第三卷 長安東望

第096章 忠臣孝子

薛復在東進的決策上立場堅定,這時敦煌已得,凡事反而不敢自專,他召集諸將商議,一些將領擔心曹元忠若是領了兵去,只怕一去就不回來,「萬一他奪了兵權,卻背靠狄銀自立,那時候豈不壞事?」
便仍然向沙州開來。
田瀚道:「是的。」
他馳馬奔到了門前,卻被一火安西將兵喝阻:「來者何人?」曹元忠一愣,背後田瀚趕來,叫道:「不得無禮,這是四公子!」
但在確定開來的是曹元忠后,安西軍忽然又稍稍後退,似乎不想與曹元忠接戰,曹元忠正要派出使者,卻已見一隊兵馬從敦煌城內開出,為首的竟然是曹元深。
曹元忠驚喜萬分地跳下馬來,才又發現曹元深背後還有人,左邊是李忠邦,右邊竟然是田瀚。
曹元忠道:「叔叔是希望我前往瓜州?」
曹元忠大吃一驚,叫道:「二哥,快快領我入城。」唯恐錯過了見曹議金最後一面。
曹元忠沉吟了片刻,抬頭道:「好,我去!只是憑我的能耐,只怕對付不了閻肅。」
慕容歸盈道:「不錯,這件事情可有點危險,只是不知道你願不願去,敢不敢去。」
李敬民也上來問道:「兄長,令公的病情重不?」
曹議金說不出話,只是用手指不斷按著兒子的手,但那按捺也顯得很無力,只是節奏卻很奇特。
曹元德聽得默然點頭,道:「天命有承續,這沙瓜並非自古就屬我曹家,我們從張氏手中接過也不過一代人,如今大都護威震西域,我也覺得他是天命所歸,將沙州交到他手上,對沙州,對大唐,對百姓,都是好事。如今我也沒有其它奢望了,只盼能呆在父親膝下,侍奉他老人家終老,也就心滿意足了。」
李忠邦也道:「正是,令公脫困以後,日日夜夜期盼著與四公子重聚,四公子還是趕緊入城看視為是。」
曹家在沙州有二十年的基業,根蒂甚深,歸義軍軍民雖然惱怒曹元德,卻並不是所有人都恨曹家,曹元忠起兵來救,一路上不斷有軍民附隨其後,到敦煌城外時已有數千人。然而一千正規軍加上幾千個扈從,當面對已經易手的敦煌城,一種隔世之感襲擊了過來。
薛復道:「既然這樣,那就是大都護相信曹元忠的人品,我與曹元忠雖然不熟,但我相信大都護的判斷!」
李忠邦已經走了過來,站在曹元深的側面,可以同時看到兄弟倆的表情,曹元忠是心裡頭藏不住事情的人,曹元深的神情忽然變得沒有神情,說道:「爹爹在被大哥囚禁時中了風,現在是全身動彈不得了。」
可是老家就在眼前,父兄就在城中,就算明知必敗也不能不迎上去!
曹元忠道:「張大都護是講道理的人,我相信他的手下也不會一味蠻橫。這次的事情,我總覺得應該只是我大哥一人所為,如果他們肯放過爹爹與二哥,那我曹元忠就算被貶為庶民也承他們的情,如果他們不顧一切要將我們趕盡殺絕,那就算是我有眼無珠,信錯了他們。」
慕容歸盈卻道:「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不過卻又有些消極了。雖然曹家已不再是沙瓜之主,但我知道張大都護對你是頗為看重的,而且沙瓜百姓也都愛戴你,只要你舉止恰宜,保住家族聲譽並不為難,將來為大唐立下功勛,便能洗刷元德為曹家帶來的恥辱,至於你自己,為將為侯也不在話下,更何況眼下還有一件大功等你來立呢。」
城外來的果然是曹元忠,他眼見曹元德倒行逆施又無法阻止,便自己將自己放逐在興胡泊,在那裡日日酗酒,早晚酩酊大醉,李敬民苦勸無果,直到聽說敦煌出事,曹元忠才猛然驚醒,就要整頓兵馬南下來救父兄。
「我若不去,只憑你只怕確實對付不了他。」慕容歸盈道:「閻肅為人,老成持重,私心雖重,魄力卻不夠強。他見了你去,一定不敢打一開始就拒之營外,定要迎你進去說話。只要進了大營那就好辦了。不過你在瓜州兵將之中親有餘而威不足,若是你在明,我在暗,雙管齊下,定能奪了老閻的兵權。」因附耳道:「河西人才鼎盛,西北兩家合併以後,安西臣將是老人,我們是新歸,自是老親而新疏,但若是辦成此事,往後咱們河西一脈無論文武便都有了一席之地。」
這裏還是敦煌嗎?還是自己的家嗎?
曹元忠點了點頭,輕輕推開門,門內擺著李臏剛剛派人送來的幾株鮮花,整個房間也顯得清雅淡潔,曹元忠見父親得到善待,心中略為安心,跪在榻前抓住曹議金的手哭了起來:「爹,不孝的孩兒來看你了。」
有人心中更想:「好不容易這個曹元忠沒什麼機心自投羅網,正該將他扣住,若是讓他前往瓜州,那不是放虎歸山?」
諸將聽他這麼說便都無話,薛復當即下令,一切依慕容歸盈所請行事。
慕容春華已經調遣兵馬,佔據周圍據點,扇形地呈現出包圍之勢,不但兵力上安西軍佔優,而且薛、慕二人的統率能力與戰術規劃也都遠非曹元忠所能及。儘管對沙州的地理曹元忠更加熟悉,但光靠這一點是無法抵消他面對薛復、慕容春華時的絕對弱勢的。
慕容歸盈便派慕容據來薛復處,請他許曹元忠領兵前往瓜州,自己將作為副手隨行。曹元忠也不要其它兵馬,只要自己領來的一千人便是。
慕容歸盈又說:「不但你自己該何去何從,就是曹家往後該何去何從,也要看你的了。」
慕容歸盈道:「瓜州大軍如今還在閻肅手中,張大都護也還困在玉門關,這件事情要解決,還需要你來出一場大力氣!」
那火將兵才慌忙退開,口稱恕罪,曹元忠這時見父心切,也就沒多理會,闖進府去,自有一個老僕人引他到了曹議金休息的房間外,道:「四公子,大夫說了,令公必須靜養,你進去時可得輕點。」
慕容歸盈又道:「如今元德失性,已經被軟禁了起來,依照你父親的意思,要等事情告一段落後依大唐律令審處,令公身子又不能再理事,所以曹家的氣運,就得看你和元深的了。你們若能爭氣,則曹家仍然可以保住安隴大族的地位,將來若兩家聯軍能繼續擴張,我們沙瓜故族也都可以水漲船高,威望權柄或許還能勝過屈守沙州這一隅之地,則如今曹家之讓出,或許是福非禍。我想,令公他應該也是這樣考慮的。」
「薛將軍讓我出來的。」曹元深說,他回頭看了背後李忠邦和田瀚一眼,道:「結束了,都結束了。大哥的倒行逆施,已經結束了,現在,父親已經將敦煌移交給了張大都護,希望從此隴西安西,合二為一,再無彼此了。」
李忠邦道:「就大夫所斷,令公如今的身體,可能還可拖幾個月,但……也隨時有可能會……會去的。」
李敬民人在興胡泊,卻一直和敦煌的李忠邦保持著斷斷續續的聯繫,因勸曹元忠道:「聽說安西這次是傾巢而來,兵馬有三四萬人之多,而且都是精銳,我們才一千人馬,就這麼過去那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我怕到時候父兄救不出來,卻將自己陷進去了。」
李敬民道:「但是這樣子去於事無補啊。」
曹元忠道:「我可以的,叔叔且說。」
曹元忠頷首,道:「爹,你且歇著,我再來看你。」
慕容歸盈道:「那好,我來問你,如今你算是回到敦煌了,往後該何去何從,你可想過?」
慕容歸盈喜道:「只要你肯去,敢去,那老夫便舍了這條性命,陪你往玉門關走上一趟。」
曹元忠道:「什麼大功?」
李臏亦頗有顧慮,因閻肅雖然手頭握有大軍,但以他的威望不足以自立,但如果得了曹元忠,那時就可以打著擁護曹家的名義負瓜自守了。
曹元忠的觀察力是不夠細緻的,他沒有覺察到二哥說這兩句話的時候,眼角帶著很深的黯然,也或許是因為李忠邦在曹元深說話的時候就已經將慕容歸盈代曹議金所擬的「罪己文」書呈了上來,影響力曹元忠的注意力。
曹元忠當即調了城外兵馬,將沿途附隨在後的數千眾都勸退回去,只領一千本軍,徑往瓜州而來。
曹元忠心中一凜,道:「元忠都聽叔叔安排。」
曹元忠聽到了這句話悵然若失,不過他一直對曹家勾結胡人將張邁圍困在玉門關有愧,對這件事情的反應他沒有像曹元德那麼極端,就是與曹元深相比也要淡泊得多。
慕容歸盈道:「令公如今的樣子,你也看到了,往後你也不能將一切都推給你二哥。以前沙州是曹家的天下,所以家族氣運的掌握,是看嫡長排行。但往後沙州就不是這樣了,我們既然要與安西合併,那麼曹家也就會從以前獨尊的位置上降下來,成為沙州的大家族之一。也就是說,曹家的氣運將不是看嫡長排行,而是看族內子孫誰更有能力,誰才能夠重振曹家。這個轉變,你心裏可要好好想清楚啊。」
曹元忠卻道:「大哥這次做了對不起張大都護的事,現在人家興兵來報仇那是理直氣壯,我也知道對方強大,但父親和兄長都在城中,我如何拋得下他們?就算是去送死,那也只是和家人死在一起!我心中也好過些。」
到了城門口,卻見慕容歸盈早在那裡候著,道:「元忠,你可來了。令公可等了你多時了。」曹元忠道:「慕容叔叔,待我去見過父親,再來拜見。」自朝曹府奔去。
曹元忠訝道:「叔叔也要去?」
曹元忠沒有在父親中風之後伺候的經驗,也琢磨不明白曹議金那眼神與手勢的意思,想到自己出征時父親還好好的,不料一別回來,就連說話都不能夠了,本來幹了臉上又再次掛滿淚痕,門外慕容歸盈跟了進來,道:「令公,元忠也來了,你也可以放心了。」
曹元深道:「那你城外的兵馬……」
出了門,慕容歸盈拉他到了偏廳,道:「元忠,你才回來,又才經歷家門之變,我也知你是性情中人,有些話本來該過一段時間才說,只是眼下的形勢,卻不容我們拖延了,所以你若是可以,就且忍一忍悲喜,我要和你說一點公事。」
曹議金這才垂下了眼皮,慕容歸盈拉了拉曹元忠,道:「元忠,令公的身子不宜大喜大悲,你要節制一下自己的情緒。還是先出來,讓令公休息一下吧。」
「二哥!你怎麼會……」
曹元忠命李敬民:「你留下整頓兵馬。」拉著曹元深就上馬,田瀚在前引路,帶他入城。
曹議金最勇武的兒子接過罪己文書,看了一遍后就淚流滿面:「大哥……他果然軟禁了你,可我沒想到他連父親都……二哥,現在父親怎麼樣了?」
曹元忠怔在那裡,許久說不出話來。
曹元忠道:「曹家……父親還在,而且還有二哥。」
薛復沉思片刻,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聽田瀚說,當日在瓜州大澤旁時,也有兵將主張拿下曹元忠,但大都護卻力主放人,可有此事?」
田瀚在旁道:「元忠大哥,我們薛將軍明白你這次引兵南下乃是誤會,所以讓我們來跟你說清楚,現在咱們兩家已經合併,往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薛復將軍說了,這次多虧了曹令公深明大義,免去了安西唐軍與隴西唐軍的自相殘殺。現在令公就在城內養病,元忠大哥你不如趕緊進城看看吧。」
曹元忠本來擔心曹議金已經去世,這時聽說乃父還在,心中一喜,但聽說了乃父所受病痛之後,心中又是一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