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胡漢蒼穹
第203章 戰後外交（一）
「長安？洛陽都不遠了！」
耶律屋質道：「環馬高地一戰，天策之勝乃是慘勝，徒得虛名而已，若論損失，則張邁只怕現在還痛過我主！但在那等局勢下，龍驤、鷹揚竟然放過了追逐我主的機會，張邁的打算是什麼，難道還難以猜測么？」
……
張邁若挾大勝之威一舉而東，若是劉知遠一敗，中原人心一個轉向，石晉崩潰就指日可數了！
范質也是眉頭微皺，如果從兩個人的神情來說似乎差不多，但實際上范質卻是真正地為張邁著想，當初東征剛開始議策的時候，范質和魏仁浦就商量好了兩人各執一端，魏仁浦反對東征，范質贊成東征，以備將來無論什麼樣的決斷下來，張邁身邊都有一個文臣能給他提個醒。
當的一聲，廳中一排書架被石敬瑭整個推到，古董瓷器碎得滿地都是，桑維翰見石敬瑭在外臣面前失儀心中駭然，卻又不敢復勸！
幾家歡樂幾家愁。
在張邁的壓力底下，對雙方而言，這大概也是不得不以的選擇了。
消息傳到后不過幾個時辰，長安內外就已經迅速戒嚴，這座在唐末以後備受蹂躪的破落大城市，再一次蒙在了戰爭的煙雲當中。
「陛……陛下……」桑維翰匍匐入內，道：「契……契丹，來人了。」
「正是因為勝負已決，所以大家還得留著點本錢，以待戰後收取絲路東拓的商界戰果啊。」鄭濟道：「若是現在就將錢花光了，將來可怎麼辦？老弟，你也得給我們留點谷種吧。把我們都榨乾了，往後商界就由得外來商戶獨大了。」
腦中閃過這些念頭的同時，耶律屋質向石敬瑭恭恭敬敬地行了禮：
契丹的腹心之地在於漠北漠南與東胡，且萬里大國，無法靠一戰速亡，按常理來說，張邁就算再強，一時半會還滅不了契丹，可石敬瑭就不同了！
石敬瑭朝著西南，冷冷一笑：「三家？孟昶小兒，聞得環馬敗訊，只怕當天就要縮回成都去了！巴蜀十丈紅軟中溫養出來的軟蛋，不足依賴！」
「不必！」石敬瑭道：「一時半會還死不了！」
耶律屋質見石敬瑭眼中怒意漸濃，也怕他惱羞成怒，妨礙了兩家邦交，忙道：「其實如今形勢迫人，貴我兩家卻正該摒棄舊嫌，同心協力以抗張邁。此事說來雖不光彩，然而卻已經是貴我兩家唯一的出路了。」
「陛下……」桑維翰道：「契丹雖敗，但聽說天策也沒得了好處，據前線戰報，陌刀戰斧陣幾乎全軍覆沒，就是汗血騎兵團也損折嚴重，如今的形勢，可以說是兩敗俱傷啊——這對我們，卻不是一個好消息？」
耶律屋質道：「其實簡單，三家聯盟仍然依舊，只是以前是三家圍攻天策，現在只是反過來，三家共防天策。」
鄭濟愕了一下，道：「還有要大用錢處？連三五個月都等不得？難道……」他臉色微微一變，道：「難道元帥還要繼續用兵？現在可是寒冬了啊！」
平心而論，石敬瑭並非無能之主，否則如何能夠從李從珂手中奪取江山？然而遇到張邁之後步步被動，西涼鐵騎雖然尚未踏足中原，但整個石晉卻都已感到備受威脅。
鄭濟道：「關中還好，蜀中畢竟有群山阻隔，急不來。關中、蜀中子弟，一場夜宴就足以令他們盡數降服，但財貨要到手，卻得費些時間。」
長安城內，桑維翰伏在行宮外瑟瑟發抖，門內是無數瓷器被砸爛的聲音——石敬瑭在發泄。
耶律屋質步入長安城內，天策軍開到哪裡，就將新的秩序帶到哪裡，石敬瑭的軍隊到了長安卻為這座本已疲倦的城市帶來了難堪的重負——不止是消耗了城內的積糧，還附帶著帶來了治安問題。尤其是環馬高地一戰天策大勝的消息傳來之後，長安城內的混亂更是連升三級。
耶律屋質退下去后不久，
甘州沸騰！
環馬高地一敗后，契丹雖然元氣未曾大傷，但耶律德光已經被迫調整政略，以前耶律德光是要橫掃甘隴，徹底壓服神州——甚至直接統治中原，完成胡人千年以來未能實現的理想！
在這之前，長安還只是作為石敬瑭「西征」的後方大本營，而現在卻不是了，天策軍打敗了契丹之後，接下來說不定就輪到石敬瑭了。自掌兵將軍一直到長安庶民，幾乎人人都不認為前不久才在張邁處吃了大虧的劉知遠能夠擋住張邁。
鄭渭聽到護身符三字甚喜，道：「只這『護身符』三字，足以取他五十萬金了！你儘管去辦吧，元帥那邊我會請命，不會有問題的。只是不知道需要多久。」
儘管為此事天策軍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但所帶來的正面效果也是難以估量的。尤其是西涼一帶，消息傳來之後，涼州是滿城沸騰！
回走了沒幾步，卻遇到慕容春華要出來，慕容春華問道：「范學士怎麼回來了？」
鄭渭道：「三個月太久，半年更等不得。我眼下還有要大用錢處。」
「就算那樣也罷。但我契丹卻一定會支持大晉到底，這一點還請陛下放心。」耶律屋質道：「如今寒冬已近，但我契丹就算主力撤退，也會留下耶律朔古詳穩坐鎮朔方，威脅涼州，派出輕騎騷擾涼蘭糧道，隨時壓迫定難，使張邁不能全力向東。」
饒是如此，秦西的囤積在過去幾個月的激戰之中也是損耗嚴重，范質計算著，以為再往後自保尚可，外拓則力有不逮了。
其實郭威並沒有能力突破劉知遠，更別說兵臨長安城下，但長安城內的石晉兵將臣屬卻已經人人自危！
「元帥萬歲！天策萬歲！大唐萬歲！」
鄭濟點頭道：「是，商賈的眼光的確如此，生意做的越大就越怕死，他們也會害怕有朝一日我軍兵臨城下，若現在買得我軍國債，一來我軍如日方中，只要得了天下不怕還不了，二來那利息不說，往後兵臨城下之時，對整個家族來說就是一張護身符。只是此事上還需要元帥那邊點個頭，我才好放出一點風聲。」
跟著就是河湟一帶也震動了！
慕容春華道：「剛才范學士也說了，元帥作豪言時，不有外人在場么？」
他未曾出門，忽然折回頭去，心想：「為人臣者必盡忠！道濟（魏仁浦）不在這裏，我可得給元帥提個醒！就算因此見罪也說不得了！」
桑維翰問道：「不如待明天陛下身體安好再……」
桑維翰一直沒有開口，到這時才大喜道：「關中破敗已久，只憑著半個關中的餘糧，養不活能夠長久圍攻長安的大軍！若得契丹在後牽制，則我軍就算西進不足，退守也大有餘力了。」
石敬瑭輕輕哼了一聲，其實契丹能夠在這節骨眼上如此支持，對他來說也已久極其難得了。儘管是一個戰敗了的盟友，但如果這個盟友未曾戰敗，怎麼可能期望他如今天這樣，沒提什麼苛刻條件就給予這麼大的支持？
眼看日上三竿，石敬瑭才漸漸平復下來，他的神色仍然叫人害怕，無論是誰都不願意去觸他的霉頭，連最親近的太監都躲得遠遠的，只是這時候桑維翰卻沒法畏縮。
整個涼州城內，最先接到戰報的是鄭渭，他接到捷報之後長長鬆了一口氣，剛好鄭濟在旁，問道：「怎麼？」
耶律屋質卻並不辯駁，只是道：「陛下何必作這樣咄咄之詞？難道陛下很希望我契丹在此刻一蹶不振么？」
但現在就不同了，大敗契丹的消息一傳來，這些商人可比誰都興奮！打敗契丹那意味著什麼呢？吳蜀不敵中原，中原不敵契丹，契丹卻敗於天策——那就意味著天策軍已經擁有吞併整個中原的資格了！
因此只幾個月功夫，長安便更顯傾頹，
環馬高地一戰，張邁損失了最強的步兵陣，損失了無以計數的汗血寶馬，然而也贏來了中原的矚目——因為一旦世人心目中認為天下即將歸張唐時，那麼億萬人的心理期待加起來，就會變成一種無法阻遏的「天下大勢」了！
「元帥萬歲！」
二鄭密議后不久，環馬高地大捷的消息便不翼而西。
鄭濟沉默了下來，他和鄭渭是兄弟至親，而且利益又完全一致，此時室內再無第三人，鄭渭竟然還不肯對自己挑明，心道：「那究竟是什麼事情？他竟然連我都瞞！料來必是驚天動地之事了。」
其實鄭濟也明白只要張邁與鄭渭不發昏，料不會對最支持天策政權的親貴家族干出這種殺雞取卵的事情。只是要各家取出金種，實在是觸及所有家族底線的事情了——這已經接近「毀家紓國」的地步，若不得個最確切的保障，各家只怕都不肯拿出來，因此特意多叮囑了一句。
而耶律屋質還思疑著石敬瑭是不是身體也出毛病了？
鄭渭道：「此戰我軍得個勝利的虛名，損折實際上比契丹只重不輕，但料這些商賈也看不到這麼深入，只能看到天下大勢已傾向我們，契丹雖然不是第一次敗給我們，但上一次遠在天山，中原人士受到的震撼不大，但環馬高地一戰卻是在他們眼皮底下發生的，此戰之後，天下人人都會認為：契丹既敗，石敬瑭哪裡還是元帥的敵手？中原若成囊中之物，則蜀國併入版圖也就是時間問題了。這時候向他們伸手，想必沒問題。」
是資格！而不再是「潛質」了！
想到天策的大軍也許現在已經出現在了長安城外，石敬瑭猛地身子不爽利起來，一種煩惡涌在胸腹之間，整個人竟搖搖晃晃幾乎站不穩！
但環馬高地一戰後，耶律德光不得不改變政略，契丹將在很長一段時間轉入戰略保守期，在疆域上維繫燕雲、敕勒川不被漢人光復，在政治上維持中原各派勢力的均勢，慢慢再窺中原之破綻——耶律屋質是在耶律德光定下如此國策之後才出發的。
默然了好久，才道：「那就只能試試讓涼蘭與我們最交心的商戶將壓箱底的金種拿出來墊付一下了，但斷人金種如殺人父母，秦、蜀的錢一到手，一定要馬上將這個窟窿填上，否則就算是最交心的家族，也定會對我們離心背德！」
慕容春華深深看了，忽然笑了起來，也低聲道：「范學士也是忠智兩全之士，不過還是跟隨元帥時日尚短，有時候還未能體會元帥深意。」
耶律屋質繼續道：「其實只要皮室仍然保有壓倒諸族的戰力，外圍壓力大了，反而有利於我主整合漠北諸族。且如今張邁一家獨大，貴我雙方唇亡齒寒。至於唇齒之間……」
「契丹外臣，耶律屋質，奉大契丹皇帝陛下聖命，問候大晉皇帝。願大晉皇帝永鎮中原，福壽無疆。」
石敬瑭強自將這種煩惡壓制了下去，桑維翰連忙吩咐御醫入內診脈，灌下一劑湯藥之後，石敬瑭臉上才恢復了血色，喝退了御醫，問道：「契丹那邊，派了誰來？」
石敬瑭對契丹內部的情形也頗為了解，微微一點頭，道：「這也是個能代替耶律德光說話的。也罷，召他入內。」
「贏了！贏了！我們贏了！」
耶律屋質平靜地道：「我軍稍挫。」
這句話又點出了石敬瑭心中最大的隱憂！耶律屋質沒再解釋下去，石敬瑭便也明白得很！
瓜州沸騰！
他心道：「契丹雖敗而未潰，且寒冬將近，我軍又已元氣大傷，孟蜀在後、石晉在旁，這等情況下如何能北伐？更別說什麼傳檄而定中原——這傳檄而定四字，我寫出來可以
范質的腦筋也是極快的，真箇是一點即通，將州廳衙門內張邁作豪言壯語的前後情景在心中一過，雙眼一亮，哈哈一聲輕笑，道：「是，是，倒是范質糊塗了。謝副都督賜教。」
因此當北方契丹大敗的消息傳來時，石敬瑭的一張臉立刻蒼白得猶如鉑紙——石駙馬喜怒不形於色是出了名的，但那一刻竟然也會如此失態，則他心中的震驚可想而知！
但石敬瑭的心情卻並未因此見好——契丹變得恭順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被天策打敗逼的！
吐蕃諸部聞得連契丹也敗在天策手中更是駭然，原本一些蠢蠢欲動的部族也都立刻偃旗息鼓，甚至派人趕到秦州矢忠了。
鄭濟道：「自絲路開通以來，除了甘隴、安西商人之外，發家發得最厲害的，就是在甘、秦、蜀邊界跑動的蜀商、秦商了。這些人的大本營未必已遷到涼蘭，但就算是契丹逼城這等危急時刻，他們也是有安排子弟留在涼蘭的。」
然而這樣還被天策打敗，則張邁豈非更加可怕？石敬瑭現在是滿臉的怒色，但隱藏在怒色之下的，卻是他自己也不願意承認的恐懼！
鄭濟道：「三月開外，半年之內。」
他自是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乃是弄明白環馬高地一戰的真實戰況，以及龍驤、鷹揚究竟藏在哪裡——若不找出這兩大天策主力，石敬瑭勢必寢食難安！
鄭濟低著頭，好久才道：「涼蘭的商家，真不能再榨了，要不我想個辦法？」
這時天策在數月之內屢經大戰，范質心中比誰都明白，天策的後勤支援能力也快見底了！涼蘭秦三州之間的道路並不平靜，在嚴冬之中更加無法持續進行大規模的征伐，別看過去的半年張邁氣勢洶洶，其實范質從糧餉運輸的角度計算得十分明白：天策軍在甘隴一帶打的其實是防守反擊戰，以涼州、蘭州、秦州作為防禦三角，涼蘭兩地背靠堅城龜縮不出，秦西一帶也是在一個相對狹窄的範圍內調動兵馬，以此來抵消契丹、石晉、孟蜀三方圍攻的兵力優勢。
他年紀其實還不算老，腦子仍然靈光，只是一閃，便問道：「陌刀戰斧陣全軍覆沒了？那鷹揚軍、龍驤軍呢？」
鄭濟喜道：「若得元帥一紙信諾，那還怕什麼！這事能成！」
那對商人來說可就是一個前所未有、超邁漢唐的黃金時代了！
不知有多少將士的家眷滿臉熱淚。
冬，越來越明顯了，但涼蘭甘肅河湟，卻是一片的熱火朝天，就連攻打蘭州城的孟蜀軍隊，聽到消息后也嚇得龜縮不出了。之前因為戰爭而帶來的困頓，馬上就被這場勝利所帶來的輝煌光芒給掩蓋了。
「大唐萬歲！」
在行宮之內，他見到了帶甲接見的石敬瑭，這位昔年的河東悍將在天命之年仍然帶著一種威懾力，但耶律屋質卻只在一瞥之中就察覺到石敬瑭的左邊眉角微微發顫，一低頭時又見石敬瑭右手袖擺也在微晃——石敬瑭在後世以兒皇帝馳名，但實際上以他的膽色就算面對耶律德光也不至於會失態，更別說面對耶律屋質了——現在卻出現這種情況只有兩種解釋，一是聽聞契丹兵敗心神不寧，二是他的身體出了狀況，而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契丹所樂見的——眼下契丹還需要石敬瑭來牽制張邁！
……
鄭濟大驚道：「敗了？」
只一瞬間，石敬瑭眉角和袖口的跳動更加明顯了，這卻不是因為耶律屋質的壓迫，而是來自秦州的無形壓力！
絲綢之路上，人人都在位此次大捷起舞而慶——實際上此次張邁發動傾國大戰，事前絲路商人的意見是分裂的：一部分人並不支持張邁冒這樣大的險，因為萬一天策戰敗，已經重新駁接好的絲綢之路就會再次斷絕，還不如老老實實地和中原、巴
鄭渭笑道：「勝了。若是敗了，怕就借不出錢了。我也不會開口了。」
范質眉角微微跳了一下，雙手一叉，低聲道：「請副都督賜教。」
這幾句話已經說的很清楚：我軍雖然戰敗，但現在的形勢，仍然是你要來求我們！而不是我們來求你！
長安與秦州之間缺乏天險，中原的步弩不比天策差，失去了陌刀戰斧陣之後，天策在步軍上或許還會比中原稍遜一籌，但關中一馬平川，利於騎兵作戰，鬥起騎兵來石晉可不是天策的對手！所以如果張邁傾力向東，石敬瑭是否守得住長安也很難說，而長安一旦失守，以漢人久亂期待真命天子的集體心理慣性，還能指望關東的軍民會繼續支持石敬瑭抵抗張邁么？
「契丹一敗，長安還遠嗎？」
沙州沸騰！
鄭渭沉吟道：「我想向涼蘭商家，再借五十萬金。」
石敬瑭哈哈一笑，道：「聽說貴主丟盔甲、棄戰台，三日四夜間後退四百余里，党項、涼州圍攻盡解，走的如此倉皇，退的如此狼狽，這叫稍挫？」
鄭渭沉吟道：「但是現在，我真的需要這筆錢。秦西的損耗，比預期的大出許多。而且為了這次傾國之戰，我也是將國庫都虛空了出來，接下來得想辦法為戰勝之後的複原，以及關中的重建，留下一點啟動的本金。最開始打基礎的這一段時間最重要，這幾年咬咬牙根砸二三十萬金下去，二十年後就萬倍的回報！」
石敬瑭心中一寒，陌刀戰斧陣和汗血騎兵團雖然厲害，但龍驤軍才是天策的核心，鷹揚軍才是天策進攻的主力，現在連契丹都打敗了這兩支部隊還沒出現，那張邁到底準備留著這兩支主力還幹什麼？
甚至不用等到天策攻佔關中，現在長安城內只怕就已經有不少人暗中準備投降了。
孟昶啟程歸蜀了……
「什麼辦法？」
鄭濟笑道：「找蜀商、秦商。」
他停了一停，又昂首道：「但若大晉皇帝只是逞氣之輩，那我契丹騎兵也不妨先退回漠南去，且看中原英雄如何角逐，待得中原平定，我大漠男兒的力氣也養回來了，那時我主再與張邁再決雌雄吧。」
大捷之後，輿論有時候不免亢奮得過分偏頗，然而如果能夠恢復漢唐勝景，將東西二萬余里併入一個龐大的政權底下，再加上天策政權眼下這種政策雛形，那就意味著不久的將來會出現一個統一的大市場！
他頓了一頓，才道：「恐怕陛下是唇，我契丹才是齒！」
桑維翰道：「是耶律屋質。」
對於環馬高地上的戰爭情況，石敬瑭所得到的情報自然不能和天策、契丹這兩家當事人相比，這時聽到桑維翰的話，畏懼之心稍去，張邁與耶律德光兩敗俱傷是他最希望看到的結局，只不過契丹在皇帝御駕親征的情況下還敗給了張邁，令得天策軍在聲勢上更上一個台階，這卻也是令石敬瑭更加畏懼的原因。
鄭渭眼睛一亮，道：「倒也有些意思。」
……
石敬瑭又覺得胸口一陣煩惡，契丹一蹶不振是他所樂見的，但卻不是現在！耶律德光現在的情況是有些不妙，然而石敬瑭卻恨為何是現在不妙！
「大戰當前，不必講這些虛文了。」石敬瑭揚了揚手，道：「朕聞環馬高地一戰已經結束，卻不知雙方勝負如何，還請耶律將軍見教。契丹與我既屬同盟，還望能赤誠相待的好。」
天策大捷的消息以這個時代通訊條件下難以想象的速度飛往各方！
「漢唐之盛，指日可待啊！」
「元帥英明啊！」
當西北歡欣鼓舞之際，東方卻是愁雲滿布。
其實桑維翰知道，耶
從州廳衙門出來，楊光遠眉頭微皺，心事重重，似乎看不明白張邁的作為，他很難想通，在眼下的境況下，一代人雄怎麼可能能夠抵禦「席捲中原、稱王稱帝」的誘惑。
……
桑維翰渾身一顫，好一會才道：「尚未出現。」
……
……
鄭渭倒也明白，道：「這樣吧，你先去與各家談好，然後我請元帥給每個家族寫一封親筆信借錢，並許諾秦、蜀金貨到達便分批歸還，定死歸還日期於半年之內，這總可以了吧。」
但這是在外國使臣跟前，石敬瑭不能太過示弱，他不能表露害怕，只能將害怕變為怒火！冷冷道：「當初兩家密議，我願盡割河西、朔方、豐府、定難與契丹，而貴主也曾放出豪言，說什麼定會踏平涼蘭、席捲甘肅，如今卻被張邁打得丟盔棄甲，可憐耶律德光一世英雄，卻都成了張邁小兒的踏腳石了！這個時候，還來跟朕談什麼唇齒！龍驤、鷹揚未出，契丹便已敗了，哼，這樣沒用的嘴唇，連些許風兒也遮不住，不要也罷！」
「哈哈，那成都、建業想來也不遠了！」
鄭渭道：「太久。」
鄭渭淡淡道：「我這筆錢用在哪裡，兄長就不用猜測了，只是眼下需得這筆錢。」
打自己么？
耶律屋質這番話軟硬兼施，石敬瑭明知道裡頭透著威脅，卻還是不得不壓下火氣，哼道：「卻不知耶律將軍，還有什麼好的提議。」
石敬瑭雙眉一怒，哼道：「廢物！沒想到，耶律德光也是一個廢物！什麼皮室軍，統統都是一群廢物！」
鄭渭道：「怎麼會沒錢！涼蘭商家的家底，我是摸得出幾分的，不會借不出錢。之前勝負未分，他們中有一部分人或許觀望，但現在勝負已決……」
耶律屋質淡淡道：「我軍外圍部族，損傷數萬，數量上是不少。皮室精銳，折損逾千，也的確令人痛心。党項之圍皆解，兵勢士氣也大受挫折。然而諸族精銳，已於北地聚齊，重新整合完畢，我主大纛未失，三軍仍然完整，不像那天策軍，雖得戰場一勝，卻折一大將，殘一大將，覆沒一個整軍，損傷了半個兵團，精銳戰馬所失者不計其數。我契丹待得來年休養過後，仍可再戰。天策兩大軍團一滅一殘，卻是再也無法重生了。」
桑維翰大驚，連忙扶住，道：「陛下！契丹來使就在城外了，張邁說不定也隨時來犯，陛下可千萬保重啊。」
石敬瑭嘿嘿一笑，道：「漠北諸族，沒有勝利就沒有忠心。諸族騎兵雖然未失，但貴主若是從此指揮不動，那兵士就算活著，也如死了。」
肅州沸騰！
石敬瑭自與契丹勾結以來，契丹的使者沒有一次曾如此客氣的，更別說那「永鎮中原、福壽無疆」八字，雖然只是客套話，卻已經隱隱透露了契丹的外交意願。在三個月之前，石敬瑭可做夢都不會想到有一天耶律德光會派重臣來祝他「永鎮中原」的。
鄭濟也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隨即搖頭道：「沒錢了。」
當然這有一個前提，就是石敬瑭得擋得住張邁的進攻！
范質微一沉吟，請了慕容春華到旁邊僻靜處低聲道：「元帥今日出北伐、傳檄二語，令質心中不安，如今雖獲大勝，其實局勢仍然如履薄冰，元帥方才作豪言時有外人在場，質不敢多言以傷元帥氣勢，但若真箇按元帥所言行事，只怕我軍將有『亢龍有悔』之憂。有道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知都督以忠智兩全之士，質雖愚魯，不敢不盡忠言。只是質畢竟乃一介文官，此事事關軍機，不如請副都督一起入內一勸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