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胡漢蒼穹
第217章 草原鬼面軍（二）
「二十天……二十天……」
老僧一步步走過去，他的佛號正滲入每一個人的心中。
「那個人皇王……真的是假的？」耶律察割的猛將罨撒葛說。
為了抵消唐軍的銳氣，蕭翰和耶律察割甚至都做好了退卻八千里的盤算。
愚昧是宗教的溫床，而愚昧地區的婦女尤其是宗教最好的土壤，而老年婦女這塊土壤尤其肥沃！
但耶律安摶背後一個親衛卻低聲驚呼了出來：「王……王爺！王爺怎麼會出家！」
可忽然之間，他瞥見了老僧旁邊青年僧人，面貌竟然無比熟悉！
他也已經明白，漠北攻守之勢已易！
在部下的驚呼中，耶律安摶這才相信自己沒有看錯！
無論是耶律察割還是蕭翰，他們的心都在顫抖！耶律倍以這種面目出現，徹底打亂了他們之前的布局！
他若是遮遮掩掩，以耶律安摶的智謀反而要懷疑，這時攤開了來說，顯得坦坦蕩蕩，耶律安摶反而更加感激了。
但是如果他們不攻，那就只能坐視贊華活佛前往窩魯朵城，一步步擴大他的政治影響力——誰知道這樣下去，會引起什麼樣的連鎖反應！
耶律察割的大軍就在前面等著他，他卻毫不理會，他只是保護著贊華，向著窩魯朵城方向開去。
不過由於漠北的主力被調往南方，現在留在漠北的力量在唐軍的威壓之下便難顯優勢了。
耶律敵獵似乎看破了主將的心思，說道：「只是靠我軍，或許不夠，但如果將鎮州蕭駙馬的兵力也投進來，卻仍然足以發動圍攻！何況，我們也不會這麼直接衝過去與唐軍決戰的！」
整個病區還有一百多人沒有跪下，這些人都是漠北騎士中眼界較寬、智力較高的人，他們都不信活佛鎮魔的傳說，一百多人裡頭為首的便是耶律安摶，他身後站著幾個親衛部將——這些部將親衛要麼是耶患了鬼面瘡，但也有幾個是捨命進入營區來陪耶律安摶的。
人皇王回大漠了！
耶律李胡哈哈笑道：「如果這些人的老娘、老婆都已經接受我老大的摩頂，你說這些南下的騎兵回來之後該怎麼辦？哈哈，哈哈，老大這一招，可真是高明啊。」
要歸附唐軍，耶律安摶不可能沒有心理障礙，但是歸附到人皇王麾下那就完全沒有這個問題。至於人皇王與張邁之間有什麼協議就不是他需要去擔心的了。
漠北不同於中原，這裏的統治中心不是看王都名城，而是看力量掌握在誰手裡，看諸部落向誰朝拜。
佛車上的鈴鐺帶著某種韻律，靈幡風動，動人心弦，車頂明鏡折射著陽光，披散在老僧的背後，猶如佛光散射。
契丹的優勢將進一步消解，戰爭將由唐軍取得主動！
在翰達拉河谷打了一戰，在漠北牧民面前近距離顯示了唐軍戰鬥力之後，石拔便不再尋求與契丹作戰了。
鎮州，耶律德光在漠北的代理人蕭翰拿著一杯酒，目光空洞，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耶律察割望向窩魯朵城的方向，他分明看到贊華的身邊存在一個環形的陷阱！
儘管已經得到唐軍的照顧，但這些天仍然有病人抗不過去而病死，這是不可避免的。而剩下的人其實大多數已經熬過了最危險的時期，可是鬼面大王一天沒有離體，他們便不能安心。
笑著笑著，耶律李胡也有些笑不出來了。他痛恨耶律德光，但也不見得會喜歡耶律倍。
旁邊，耶律李胡在冷笑。
「不要忘記，」耶律
當然也有不服人皇王的，但這一刻除了耶律察割和鎮州的兩支大軍，無人敢正面迎敵。唐風吹過的地方、佛號響徹的地方，一切太平！
當老僧走到耶律安摶面前的時候，耶律安摶脫口要叫「人皇王」時，贊華脫口說了一聲：「頂禮阿彌陀佛……」
「那就是張邁在南方萬里之外布下的陷阱？」
人皇王耶律倍出家了，沒錯，他出家了！
可是現在，這一切都變了！
然而再看到耶律倍之後，耶律安摶便明白了過來，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能夠度化耶律倍，那就只有人皇王！只有這位活佛，才能度化他的王子。
就在第一個鬼面牧民面前，老僧的雙腳停了下來，對排在最前面的鬼面牧民來說，這一刻彷彿時間也停滯了，過了好久、好久，彷彿是幾千年一般。忽然一隻手按在了自己的頭頂，道了一聲：「阿彌陀佛。無災無難。」
陡然看到故主，耶律安摶先是揉了揉眼睛，就要不顧尚在病中沖了出去，就要去問耶律阮為什麼會出家，可還沒衝出去，猛地再看那個老僧，他的臉怎麼那麼熟悉！
是的，耶律安摶自然也是認得耶律倍的！可是，他們萬萬沒想到契丹的人皇王還會回來，且是以這種形式回來！
那兩個部落加起來不過數百人，但這已經是直接叛變！那麼已經意志動搖的人又有多少呢？以這樣意志動搖的部隊，面對唐軍時還有戰鬥力嗎？
漠北全盛時期，控弦之士可達三十萬！漠北騎兵整體的武器裝備有可能比不上唐軍，可他們熟悉地理、適應這裏的氣候，他們能將作戰當做生活，可以一邊作戰，一邊就地放牧補給，本地作戰的優勢足以抵消武器上的差距。
自己得到佛法加持了！
與此同時，一支新的軍隊出現了，這支軍隊以數百病愈的鬼面騎兵為核心，他們以佛為號，以贊華為皈依，以耶律安摶為首領，成為了石拔大軍的左前鋒。
耶律安摶看著那老僧一步步走來，雖然敬重活佛不怕鬼面瘟疫，又心想對這個活佛也不能太過無禮，正要躬一躬身行禮——在耶律安摶看來，這樣的禮節已經足夠了，要他如牧民一般匍匐以待，耶律安摶自認為自己還沒有那麼愚昧。
一個老僧從佛車上走了下來，他走下來時，眼前黑壓壓的都是漠北的百姓。老僧在一個青年僧人的牽引下，走近營區。
柴榮所部仍然是正前鋒，拔野為右前鋒，鬼面軍便是左前鋒。慕容暘為後軍。
幾乎是豁然開朗地、耶律安摶跪了下來，跪在了活佛的腳下，用頭頂觸碰他的雙腳，他皈依了。
……
契丹人不怕唐軍來攻，他們甚至不怕丟失土地，在漠北，這樣的城池並不重要。可以一棄千里，轉頭也可以席捲奪回！只要保住了能夠作戰的事情，就完全不怕這些外來戶。
贊華活佛的車駕開近的時候，病患區其實只有一千多人，他們望見佛車后先後匍匐在地，而在營區外頭，更有上萬牧民匍匐于兩道，在佛鈴鐺鐺之中，貼著地面迎接活佛。
可是現在，如果耶律察割前去攻擊，那麼攻守之勢便易！
「只有一個辦法了。」耶律察割的智囊耶律敵獵道：「只能在唐軍抵達窩魯朵城之前，將那個冒充人皇王的和尚斬殺！」
只要利用空間的暫時退卻，等到
萬千不言之事，盡在一句佛號之中。
後面前來求豆的牧民全都匍匐而前，所有人都仰頭渴盼，甚至不少人喉嚨嗷嗷作響，這一刻，所有牧民都認為自己身處神跡當中。
活下去，是沒問題的，可是已經能活下去之後，自己該怎麼辦？
正是立基於此，耶律察割和蕭翰便都有立於不敗之地的自信，他們甚至都因此沒有向耶律德光告急！
耶律安摶一下子停住了腳步，他的大腦在幾步路的時間里轉了千百遍！
佛車一步步前進，每過一日，都會有新的部落前去朝拜，並獻上了牛羊。
老僧就像一盞路燈，他所在的地方，就是耶律安摶所需要的道路！耶律安摶十分明白，人皇王三個字所代表的號召力，不是耶律阮能夠比擬的！
自己看來是死不了了，雖然臉上會留下瘡疤，但對他這樣的人來說，長一張醜臉是無足輕重的。可是死不了以後，未來的道路應該怎麼走？像耶律安摶這樣的人，一旦度過了死劫，接下來就會對未來想得非常長遠——不但考慮到自己，甚至考慮到部下，甚至考慮到子孫。
老僧一路走入營區，映入他眼帘的首先是幾百個無比醜陋的鬼面牧民，他們跪在了最前面，後面沒有患病的牧民都不願意跟他們在一起，唯恐他們身上的鬼面大王竄到自己身上來，因此鬼面牧民和普通牧民之間自然而然地隔開了好大的一片空地。
而活佛鎮鬼的傳說，也藉助漠北牧民對鬼面瘡的巨大恐懼而迅速地傳遍草原大漠。
「此事屬下也知道。」耶律敵獵道：「可是我們在翰達拉河谷已敗一場，這次敗績已經傳遍漠北。如果再不戰，諸族將以為我們膽怯！如果對手是張邁，我們不怕暫退，可對手如果是人皇王，那我們便不得不戰！」
人皇王回來了！
在知識水平近乎愚昧的隴西地區，張邁儘力普及關於種豆的原理，到最後整個統治地區也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夠接受，大部分百姓仍然堅信這豆是張元帥從天上盜竊下來的神物，可以鎮壓魔鬼，種豆乃是一種像吃符水一樣的法術。
自己得到佛法加持了！
佛車的轉向，在草原大漠引起前所未有的巨大震蕩！
一個個的酋長皈依，數以千計的牧民落髮。
不知道是否心理原因，活佛車駕到達之後，病區的疫病患者便恢復得很快，已經病愈了的鬼面牧民也覺得自己有佛法加持，不再自卑，其中大部分人當場就皈依了佛門。至於沒有患病、聞名而來的牧民，也逐次得到了活佛賜下的神豆。
老僧的身上不止有代表著漠北中下層的鬼面牧民所需要的心靈救贖，他身上更有代表著漠北中上層的耶律安摶所需要的政治方向！
唐軍對鬼面瘡患者其實也沒有動用什麼神奇的藥物，主要是給他們提供乾淨的飲食和較為到位的照顧，雖然如此，相比于契丹軍一發現鬼面瘡就趕盡殺絕的軍律，這樣的待遇已像上天堂了。
自己和部屬在最困難的時候，得到了唐軍的收容，即便出於感激，這樣做也是符合道義的。但自己畢竟是契丹，在以漢人為主導的天策政權裏面，自己真能融進去么？何況如今胡漢交戰，石拔對自己再怎麼寬容也不可能不讓自己作戰，歸附唐軍就要倒刃相向。要耶律安摶真的倒轉刀口，為漢人去殺契丹人，他也
耶律阮也出家了！耶律阮好酒肉，好美色，好殺戮——他怎麼可能出家！
「活佛來了！活佛來了！」
這八個字，也正是當初耶律察割認為契丹可以取勝的原因之一！
宗教力量是可怕的，單獨的宗教力量又是脆弱的。可是當宗教力量與軍事力量結合呢？
老僧一步步地走過去，對著所有鬼面牧民都不嫌棄，一個個地為他們摩頂加持，所有被老僧摩頂者全都感動得淚流滿面！
但唐軍對此也沒有刻意地去闢謠，在與張邁的通信中，柴榮知道了世界上有一種事情叫心力治療——只要病人相信佛法可以幫助自己，這種心理力量就真的能幫到他。人的精神力量有時候莫名強大，在某些條件的配合下甚至可以讓醫藥無法治愈的絕症消失於無形，若是這種精神力量帶有宗教因素那效果便更加明顯。
「當然是假的！」耶律敵獵高聲道：「那只是張邁的詭計！」
一個消息傳播開來：贊華活佛將要在到達窩魯朵城的第二天，為大漠所有皈依的酋長摩頂加持。
當年耶律阿保機死後，地皇後述律平連殺數十功臣故舊，才將擁護耶律倍的勢力勉強壓下，耶律德光這才可以上位。雖然這些年來隨著耶律德光地位的鞏固，耶律倍的影響力正日漸衰微，但當人皇王與活佛結合之後卻重新產生了質變，往昔被強制壓下的反動情緒正在涌動。
活佛沒有嫌棄自己！
而草原的上層力量——那些掌握著草原組織的部落酋長，則都聽到了這樣一個消息——
活佛還沒來的時候，耶律安摶最惡劣的時刻卻已經過去，他自從柴榮那裡得到有關鬼面瘡的原理之後便不害怕了，有了對抗病魔的信心之後，他的病就好得更快了。
……
決戰的通牒！
二十天，這是張邁最後的通牒。
他不再迷惘了。
罨撒葛低著頭，並不是很信服耶律敵獵的說法。
鈴鐺聲響，一輛佛車緩緩開近，望病患營區而來。
一個新的中心正在形成！
要想打破贊華活佛這個政治神話，只能倚靠的軍事手段！
無數患了鬼面瘡的牧民和他們的家屬聞訊不遠數百里奔來求救，而聞訊趕來的更多是沒有患病、卻希望為自己、為子孫求得一顆「辟魔豆」的牧民。
本來在歷史上不至於大面積爆發的鬼面瘡，由於這次戰爭讓病患與傷殘者密集接觸而如星火燎原一般傳播了開來。
那麼就此歸附唐軍么？
回歸契丹？可是自從叛出耶律察割那個晚上開始，耶律安摶就知道自己回不去了。何況如今唐軍與契丹正在交戰，自己得唐軍庇護才得以渡過難關，難關一過馬上背叛，這樣的事情耶律安摶做不出來，他就算想做也得考慮已經對唐軍深懷感激的部下的反應，自己若是出爾反爾，不但這些部下會離心離德，只怕整個大漠的牧民都會唾棄他的為人。
隨著這聲佛號，那個牧民恍若覺得有一股力量從頭頂灌入一般，前一刻還遊盪在地獄門口，這一刻驀然回到了人間！
而現在，他們都已經知道，活佛掌握著天可汗從天上竊下來的神豆，可以鎮壓魔鬼，就是那些已經病愈的人，由於結疤而讓一張臉猶如魔鬼，在牧民的認知中這其實仍然是邪靈附體，受人歧視，若不得到活佛的加持辟邪，他們的下半生也將仍然在草原牧民的歧視中凄涼度過。
耶律倍的出現讓耶律察割與蕭翰都慌了手腳。
鎮州終於恐慌了。
漠北牧民的知識水平比隴西還要糟糕，唐軍其實並未故意藏掖種豆的原理，但大部分人無法理解免疫式的預防措施，還是頑固地相信鬼面瘡是魔鬼，只有得到天可汗派來的活佛賜予神豆，才能夠鎮壓這個惡鬼。
贊華伸出手來，為耶律安摶摩頂，輕輕道了一句：「頂禮阿彌陀佛！願我漠北，無災無難，願我契丹，無災無難。願萬千族，無災無難！頂禮阿彌陀佛……」
柴榮道：「本來我軍大可以將此事秘而不宣，神乎其事，但安摶將軍是漠北智將，我們不想欺瞞，其實種豆只能預防，無法治愈。若是患病之後就只能盡量照顧，一來截斷此疫病繼續散播的渠道，二來提供對症的藥物，幫病人扛過去，好在患了這瘟疫也不一定必死，只是瘡疤卻肯定會留下了。在我看來，安摶將軍健壯過人，只要安心休養，一定可以複原。」
窩魯朵城又稱古回紇城，在這個時代的漠北有著特殊的政治意義，那是曾是契丹開國皇帝耶律阿保機西征回紇的大後方，有著無數漠北將兵的墳墓，窩魯朵城與位於其東部數百里的鎮州一起，構成了這個時代漠北最重要的中心區域。
耶律察割不行，蕭翰當然更不行！他們只能作為耶律德光的代理人而作戰。
柴榮知道他不是尋常牧民、騎兵，在他面前並不故弄玄虛，哈哈笑道：「實際上我不是不怕死，也不是有神佛護身，只是對這瘟疫我們中原早有應對的辦法，那就是種豆。此法在劍南道（今四川一帶）早有傳承，不過流布不廣，我們元帥佔據隴西之後便多方設法，花了重金在劍南找到了方子，然後在隴西軍民中逐漸推廣。這項仁政其實沒什麼神道，只是民間愚夫愚婦甚多，傳著傳著，就變成元帥從天上竊葯普惠人間了。」
「必須儘快將這個和尚斬殺！否則就算，就算此僧未能一統大漠，漠北諸部亦將分裂。」
棘手啊！
按照目前的行程，他們將在二十天後即將到達。
漢士擅守，張邁卻驅擅守之士，遠赴萬里之外攻擅走之敵，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在兵法上此謂之必敗之局！
「頂禮阿彌陀佛……」
耶律安摶軍進入唐軍控制範圍之後，他的人馬便被分為兩部分，由柴榮率領軍醫親自鑒定，凡是患了鬼面瘡疤的都隔離起來，其實也只有幾百人，其它人馬則按照石拔吩咐的駐地駐紮。
要他倒轉刀口，為張邁去殺契丹，耶律安摶做不到。但要為耶律倍去對抗耶律德光，耶律安摶便不怕讓整個臨潢府血流成河！
護衛佛車的眾僧一起誦經念佛，一種渾厚的宗教氛圍籠罩了這一片草原。
贊華活佛，就是人皇王！
可是呆在病營區，他心中卻充滿了彷徨。
與此同時，石堅、慕容暘的後續軍隊也都開到了，石拔接掌了龍驤鐵鎧軍，石堅成了他的副將。他們與石拔會師之後成為中軍，將顯眼的佛車護持在了全陣的中央。
……
這張臉太熟悉了！熟悉到讓耶律安摶不敢相信這個人已經剃度出家！
蕭翰喃喃著。
耶律察割忽然失去了信心。
耶律察割沉默，心裏開始盤算兵力。
耶律安摶道：「既然如此，柴將軍為何還不派軍醫給在下種豆？」
這不只是自己一個人的命運，這更關乎跟隨自己來的數千將士的命運！而這些人裡頭，甚至還包括一部分契丹精銳中的精銳——皮室軍！
……
若真
無數病人，彷彿在黑暗中見到了曙光。
輕輕一句佛號，卻讓耶律安摶陡然一震，忽然他明白了許多事，忽然他看到了自己即將走上的另外一條道路。
草原上的夕陽即將降下。
匍匐在最前面的是幾百名已經病愈的病患，他們結著一臉痘疤，猶如惡鬼附體一般。儘管已經病愈，可是這些天來除了孤兒軍之外沒有人肯靠近他們。他們猶如大旱之下的穀苗一樣渴望著佛法能夠幫助自己辟除厄運，只是他們仍然心懷惴惴——活佛會不會也像普通牧民一樣嫌棄他們呢？
此時此刻，大漠上沒有一個人擁有與贊華活佛抗衡的號召力！
幾乎是難以抑制地，他失態地嚎啕大哭起來。
耶律察割臉頰的肌肉不斷跳動。
柴榮又道：「我們孤兒軍全體都種過豆，當初拔野將這瘟疫說得那麼可怕時，我們原本也怕的，但發現是這個疫病之後，便都不怕了。」
佛車豎起一桿極高的佛幡，召喚著整個大漠草原的靈魂。佛車前行，大軍也在前行！但佛車與大軍不是，而是直接朝著烏魯谷河上游、阻卜大王府所在地窩魯朵城而去。
不但出家，而且還成了活佛！
這個謠言傳開之後，張邁原本想過要闢謠的，但一開始推行種豆的時候，在農村市井中不少民眾對這種預防方式十分抗拒，所以鄭渭反其道而行，故意讓謠言擴散開去，把種豆說成種護身符，那些農村、市井中的小民對新的治療方式很有懷疑，反而對竊葯神話深信不疑，他們都相信張邁是天神下凡，把種豆當成一種法術，便人人踴躍爭先種豆了。對於這件事情張邁苦笑不已，但他更重視結果而不是過程，便任由流言散播，不想這流言竟然散播到了漠北。
二十天！
耶律安摶本人也患了重病，由柴榮親自照看。耶律安摶對柴榮敢毫無顧忌地和自己接觸十分奇怪，忍不住問道：「柴將軍，你是不怕死，還是真的有神佛護身？」
……
現在這個消息已經傳遍了大漠，傳遍了契丹全軍，耶律倍現身的消息，甚至讓處於耶律察割控制下部分騎兵也產生了動搖。在十天之內，有兩個部落偷走，脫離了耶律察割的陣營徑朝窩魯朵城而去！
「你打算就這麼坐著，讓我老大在窩魯朵城為諸部摩頂？」耶律李胡冷笑：「漠北精銳雖然被老二帶走了一半，可是，這些精銳的老爹可都還在漠北，就算他們的老爹也去了，他們的老娘、老婆也都還在！」
活佛沒有嫌棄自己！
營區中所有還站著的人一起跪下，對著老僧，隨著耶律安摶，用契丹話呼道：「頂禮……阿彌陀佛！頂禮，贊華活佛！」
漠北的分裂了，不是領土分裂，而是人心分裂了。
草原的下層民眾，都對能夠鎮魔的活佛充滿了期待與景仰。
唐軍要草原？給他們！要大漠？給他們！要招州？給他們！要窩魯朵城？給他們！要甚至要鎮州，也給他們！
其實面對耶律阮的落髮、耶律安摶的皈依，耶律敵獵等心裏都明白那個贊華活佛不是假的。可是他們口裡卻不肯承認。
幾百人幾乎是顫抖地當代著活佛，當老僧從車上走下來，最前面的鬼面牧民顫抖得猶如風中的草芥，唯恐活佛就此邁過去對自己不屑一顧。
但是他卻出家了，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