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胡漢蒼穹
第240章 璧與罪
「戰後怎麼辦？」
依他以往的性格，老傢伙一定會一爭到底！
鄭渭盯著琉璃杯中鮮紅的葡萄釀，猶豫著，不願意說。
在天策境內從事細作活動，從來都沒有這麼順利過的！但桑維翰還能冷靜，知道並不是自己的手下水平提高了，而是因為韓延徽指點下的這一條計策，本身在天策境內就有肥沃的土壤！
之前曹元忠等雖然努力經營爭取，但張邁發派給他的多是可有可無、無關大局的任務，但曹元忠都還是竭盡全力地把事情給做成了。許多人都認為，這是他的辛勞勤謹獲得了張邁的肯定，但也有另外一種看法，正如鄭濟所說——
相府。
鄭渭卻恍若未覺，道：「或者說，國人對楊易有造反的能力，心存疑慮，河西就有可能不穩。河西不穩，前線就不能安心作戰！」
看著鄭渭拿上來的童謠，張邁皺眉道：「什麼狗屁不通的東西！」
韓延徽很清楚，只要韓德樞能按照自己的吩咐推行這個計劃，就可以洗清他身上的所有嫌疑！
就在大戰前夕，就在爭奪全勝的前夕，卻發生了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
張邁皺著眉頭，道：「那你覺得，我該怎麼做才能消除國人的疑慮？」
這一次，作為天策中樞宰執的鄭渭，為什麼會不顧涼州的政務，不遠數百里跑到涼州來？除了表面的那些緣由之外，要來親眼看看張邁本身的態度，看看張、楊之間是否真的完好無罅，才是鄭渭真正的目的。
「自己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啊！」
「就連等打過這一仗，都等不及么！」張邁幾乎是在壓抑憤怒地道：「打贏了這一仗，阿易就會回來，他回來之後，兵權歸還國家，到時候自然什麼流言都沒有了。」
當然，這次能讓桑維翰高興的，肯定不是遼使進入秦州這個消息，而是有另外一個消息也傳了回來。
不過，這次桑維翰卻將消息壓制住了，雖然到最後不可能壓得不讓石敬瑭知道，但他還是要拖一拖。
張邁不悅道：「你聽到了什麼！」
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由於天策政權的影響力越來越大，相形之下曹家的影響力就變小了，小到根本就沒有顛覆天策政權的可能性——可以說曹家已經失去了成功造反的能耐，所以鄭濟才道這是曹家失其璧，卻也因此而解其罪。
……
他迅速地派出了人手，在天策境內進行相關的活動，而今天讓他高興的原因，就在於活動已經有了初步的成果。
是自己沒有真正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鄭渭端著葡萄釀，悠悠道：「不止如此！」
鄭渭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你跟別人說了？」
所以，有些消息，馮道不一定會知道得比桑維翰早，卻常常知道得比石敬瑭快！有些事情，馮道知道的或許沒有桑維翰全面，卻常常比他更加深刻！
鄭渭仍然沒有否認，卻道：「難道你不是？自去年冬天之後，你的行事，已有顧忌，我雖然人在涼州，卻也看得出來。到了幾日前接見耶律屋質時，你的表現亦使人覺得並不似以前那樣一往無前。」
「聽到的很多！」鄭渭道：「這其實只是其中一則，大部分我能抹掉的，其實已經抹掉了。」
這一天，當他收到來自西北的一封信時，不禁喟然。
甚至這些細作還與天策政權下的富商大戶乃至糾評御史，都有了一定的勾結——這種情況在中原這邊也是一樣的。也不見得這些富商大戶糾評御史
「若此戰再勝，楊易之功勛兵權，只怕還要再蓋張龍驤一頭！所以我有時候寧可此戰不勝！」馮道嘆息了一聲，道：「張龍驤不應該將這麼大的功勛，都交給他啊。這不是成全他，而是害了他啊！」
「哦，那還有什麼？」
沙州曹家自取得歸義軍大權以後，一直權傾河西，然而自張邁取沙州、平河西以後，沙州曹家雖然表面尊榮，實際上卻是被猜忌的對象，這就像西周時代的宋國，雖然爵位極高，被西周王室高高捧起，但由於是商朝後裔，只要西周王室掌控天下一天，就沒有宋人的出頭之日！
鄭渭說到這裏，范質心頭大駭，在這種這麼敏感的時期，「造反」這種話也是可以說出口來的？尤其你鄭渭還是國家宰執啊！
「他不會想著，打完這一仗，然後就死在東北吧！」
「咱們大唐如今的家業是越來越大了，如果說，當初剛剛取得河西時，沙州瓜州的勢力還有重大影響，到現在所謂沙瓜故舊體系就已經不可能影響全局了！曹家失其璧，卻也因此解其罪了。」
馮道卻在搖頭：「其實，我也覺得不至於！但看安西唐軍西征一路的經歷、付出與犧牲，他們這批人，和朱溫李嗣源之流是完全不同的！但縱使君將同心，卻難保底下的人也能相信張楊之間親密無隙，一旦河西人心浮動，只怕張元帥也要設法緩解國人之疑，這就會給當下天策的總攻勢造成障礙。而現在契丹所要爭取的，就是一點時間罷了。哼，韓藏明啊，韓藏明，莫道老夫不知道你要做什麼！」
張邁愣了一下，他再怎麼也想不到鄭渭會說這樣的話。
並不只是天策政權在影響著中原大地，中原大地也在影響著天策政權。尤其是在天策越來越強大，強大到都快可以俯視當世其它政權的時候，一些本來深自抑制的潛流就慢慢浮出了水面。它原本就在那裡，不會因為你不希望它不存在，它就不存在。
五代時期，地方凡擁兵者必成軍閥，部下凡勢大者必然克上，自安史之亂以來，這種現狀無時不在，無地不有，到最後幾乎變成了整個中原的一種思維慣性！
就是鄭渭自己，其實也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聲音了。這種流言，甚至一些怪異的現象，乃至一些。
「哦？韓相的意思是……」
不管楊易此刻的本心是怎麼樣的，但他掌握了天策政權最強大的武力，在許多人看來，他就擁有了造反的能力，作為君王的張邁就要設法限制他！至少，要未雨綢繆！
有這種想法的人，不一定都是包藏禍心，也不一定都是圖謀不軌，有很多人會想到這些，其實是在為「國家」打算，或者說是在為他們心目中的君主——張邁打算。
張從弓，弓以弦為重，弓弦無根之物，故會銹敗，楊樹有根，所以能開花結果。硬說起來，似乎牽強，但是童謠的邏輯就是這樣的。而其中的暗喻，范質卻不敢說！
一個政權越是擴大，內部的人員就會越多，人越多，派系就會越多，若是其外有強敵，或許會壓得內部各派系團結起來，但若是外部壓力陡降，就會出現「外無敵國外患者」的情況。所謂「敵國」者，
而對楊易來說，現在又是他最危險的時候，功高震主，權力逼天，有那個君王，會允許這樣的臣子存在？自古震主逼天之臣，有哪個有好下場的？楊易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子孫後代考慮。他要為子孫考慮，他就得造反！
「家父讓在下轉告桑相，」韓德樞道：「家父以為天策，但天策內部並非無機可乘。」
這個，才是老天爺讓自己來到這個時代的真正原因吧！
曹元忠和范質先後出發，曹元忠在前，范質則還被鄭渭留了下來，商議與洛陽的外交。
仍然是洛陽。
張邁盯著范質，道：「別人也就算了，連你也這樣顧忌，那就是說，大家的確都是這樣想，這樣擔心的。唉，我畢竟不是這個……這個地方長大的人，竟未考慮到這些。」
……
曹元忠將出秦州這一天，好些個沙州故舊都來相見，均祝曹元忠此行順利，馬到功成。就連馬繼榮、魯嘉陵也都來送他，馬小春更是代表了張邁來替曹元忠踐行。曹元忠幾次出使，可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待遇，自知今時今日自己的地位已經不同往日，而且這次出使的又是大遼，牽涉的更是一塊具有重大戰略意義的領土，被重視也是理所當然。
楊易無罪，懷璧其罪！
「但你還是要跑到秦州來，就是因為這些東西？你還是擔心河西不穩，所以才覺得和談更好？」
韓延徽在知道兒子韓德樞平安歸來后老懷欣慰，以他的謀略，不會猜不到兒子在天策政權下可能發生過什麼，但他什麼都沒說。
鄭渭是從中亞地區的商家子弟，漢文化的根底其實未入其心，本身也沒有經歷過帝王之術的浸淫，但連他也覺得有必要親眼看看張邁的態度，則其他人會這麼想，鄭渭也就可以推知了。
「無根弦銹落，有根楊花開。」
……
正如秦州方面，收到了洛陽方面昭告天下的消息，洛陽這邊，也聽說了遼使進入秦州。這幾年，中原這邊也向西北派遣了不少的細作。由於彼此都是漢人群體，中原和甘涼要互相滲透遠比與契丹互相滲透要容易得多。石晉這邊是因為行政體系疏漏得就像一個篩子，天策那邊是因為堅持商業開放，所以都不可能完全杜絕細作的進入。
華夏每逢大一統之後，內爭便要抬頭，就是其處於「無敵」狀態之中，爭奪是全人類的天性，當整個民族對外已經爭無可爭，其爭奪自然要轉而向內，而一種狀態持續得久了，就會形成慣性，乃至傳統。
石晉皇朝真正的宰相，在整個中原擁有巨大影響力的馮道，也收到了消息。
「狗屁！」張邁道：「我和楊易之間，沒有問題！你看過薛復的書信，應該知道那次會議我為何會那樣做。」
遼國的意圖，桑維翰已經可以猜到，雖然讓人覺得難受，但只要最後和談能推行下去，對石晉政權本身也是有利的，而當下，直接把事情表開只會觸怒石敬瑭，只會妨礙整個計劃的推行。
范質嚇了一跳，在許多事情上，范質的能耐其實比鄭渭更強，但在中原日久，于皇權事務上便總顯得畏縮。不過，這次他並沒有退縮，當即跪下道：「這種事情，當鎮之以靜，莫去理會，若去理會，反而著相。」
桑維翰當初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幾乎是愣了，但以他的智商，自然很快就消化了過來，並痛恨自己竟然沒有想到
鄭渭沒有否認。這的確是他來秦州的原因之一。
「你會罵它狗屁不通，就是看出其中門道了？」
「但他要是不回來呢？」鄭渭忽然說。
也就是在那時，韓延徽就向韓德樞派去了私使，那位私使是緊隨耶律屋質之後去的，但這個私使雖是韓家的僕人，傳的消息卻不涉私人，而是一個與國事有關的計劃。
馮道嘆息道：「沒辦法的，這是無解之事。沒有一個君王能容忍臣下有蓋主之功，更沒有一個帝王能容許臣下有逼天之權。楊易自破漠北，已經功高震主，而眼下更是權勢熏天，當此之際，國人生疑是最正常的事情。目前張龍驤能做的就是對內將國人之疑強行壓住，對外將楊易設法籠絡住，打完這一仗再說。至於戰後……」
洛陽相府。
「就是聽，也不該聽的！」鄭渭道：「這種事情若是沒鬧開，什麼後果都不會有，但如果鬧開，只要牽涉其中就說不清楚！再說，就算不為咱們鄭家考慮，為國家計，也不該助漲這種流言！」
「國人有疑，必須消除，若不消除，前線不穩。」鄭渭道：「這就是我怕的東西，也是我們必須解決的事情，最近關於這件事情的有些發展，不像以前一般安穩，可能是來自敵方的滲透，若連敵方都已經知道要利用這種事情來為我們製造麻煩，我們就更加不能再迴避下去了。」
然後，因為人人都這樣想，事情就真的這樣了。
「鎮之以靜？」張邁自嘲般一笑，道：「去年冬天以來，我們不一直在這樣做么？結果不但外頭的人，連你們心裏都生疑慮了。」
洛陽，桑府。
鄭濟聽著，沉默了好一會，才道：「那就好，那就好！」但看他的神色，鄭渭就知道鄭濟並未相信。
當初，韓德樞不止是帶來了遼國的一紙讓土國書，還帶來了另外一個重要計劃！來自韓延徽的一個圖謀。這個圖謀，只有一句話。
安西唐軍在中亞時苦苦求生，那個時候整個團體的精神理念純粹到不受故國糟粕的半點玷污。然而進入中原之後，當環境再非困絕狀態，當他們與中原重新融合，有些東西就自然萌發。
鄭濟哼了一聲，道：「這種流言，扼也扼不掉！就算去闢謠也無濟於事。其實倒不見得說這話的人都有什麼壞心，但就是因為某人的確有璧，這才是謠言的根源！」他抓住了鄭渭，又將聲音壓得極低，道：「弟弟，你身在中樞，一定知道一些比別人更真切的消息，你給哥哥一句實話，張元帥與四姓之間，不會真的有什麼不穩吧。」
這裏用了佛家的著相二字，說的有些玄，其實卻是政治上常有的事情——有些事情，你不去提它便罷，若是去否認它，反而可能越說越讓人懷疑。
不說別的，就沖他和他的門人都偶爾會給范質、魏仁浦等人寫信，而范、魏等人都會回信這一點，桑維翰就比不上。更何況，與馮道及其門人保持類似關係甚至更加親密關係的西北儒生，不知幾何！
鄭濟的話，鄭渭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說了。實際上，有關的流言，從鷹揚軍公開出現在漠北之後就一直在醞釀著，就算沒有桑維翰的推動也總有暴突出來的時候，桑維翰的推動，只是將本來就潛流在地下的流言捅破了一個爆發的缺口。
鄭濟不悅道：「怎麼，做了宰相，就不當我是你哥哥了？這裏再無第五隻耳朵，你還怕被人聽見？」
從去年開始，楊易的病就忽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過來，鄭渭這樣說，不一定是他這樣想，而是有人這樣想！
鄭渭道：「不是，只是這種事情，一旦出自我口，本身就是禍亂的根源了。不談也罷，不談也罷！」
劉昫看著馮道給他的書信，道：「天策如今外有大戰未決，內則國人已疑，這可不是好徵兆，必須設法破解才行。」
……
所以自己做的事情，只是將原本就可能爆破的人心提防，輕輕地推了一把！
鄭渭甩開了鄭濟的手，道：「好好做你的生意去！不要胡亂打聽！元帥和楊將軍之間那是生死之交，什麼叫生死之交？就是連生死都可以託付，何況身外之物！」
是啊，這麼簡單的道理，自己怎麼會不懂！還要等幾千裡外的韓延徽來提醒自己！這腦袋真是漿糊了！
想到這裏，一種悲怒從張邁心中噴涌而出！
「三人成虎，倒還是好的。」馮道說道：「事情鬧開，真的將曾參逼成安祿山！」
馮道有馮道的情報網路，雖然與桑維翰不同，但說到對天策政權的深入程度，可能比桑維翰更加厲害。
肅州的市井，甚至出現了「無根弦銹落，有根楊花開」這等居心叵測的童謠！雖然在當前整體振奮的氣勢中，這些童謠都未能廣泛傳播，但暗藏的潛流仍讓鄭渭感到不舒服。
人人都認為，事情一定是這樣的，人人都認為，事情一定會這樣的。
雷光電閃之中，他感覺自己已有些觸及到漢民族，失去尚武精神的根本原因！
鄭渭為了這個事情，特意從涼州跑到秦州來，就是為了確認自己的態度，可笑剛才自己心中還在笑他小題大做，但真正可笑的是自己啊！
……
以老傢伙以往的性格，在接見耶律屋質之後的軍事會議中，在不知道薛復來信的情況下，本來不會就議和之事作出那樣的退讓妥協！
看著窗外對曹元忠的追捧，鄭濟將窗帘掩下，道：「想不到他們曹家也有翻身之日！」
忽然之間，張邁還想到了楊定國！
如果楊易打贏了這一仗，那麼楊易就建立了蓋主之功，如果楊易建立了蓋主之功，手裡握著潑天的權勢，卻又不回來……對於生長於極權時代的人來說，這是帝王最怕的事情！
但是他退讓了，為什麼退讓！張邁忽然明白了。
「但有人擔心你們有問題。而且不是一個人在擔心。我也相信楊易，但這種事情，不在於你和楊易之間是否真有問題，而在於別人的看法，只要別人認為楊易有可能造反……」
張邁的心情忽然變得壓抑。
……
鄭濟拿開鄭渭的手，道：「這種話，誰也不會公開說，但在私密場合，我已經聽了不下十次了！」
朱溫敢於滅唐，石敬瑭喪心病狂到割地求援，都是如此，直到這個時代還未發生的黃袍加身事件——不管趙匡胤的本心如何，當他掌握了權力，部下將黃袍披到他身上的時候，他和他的部下們就都沒有選擇了。
沒錯，甚至就是楊易的這位老父親，內心深處都在擔心。
桑維翰收到了來自秦西的最新消息，心中越來越高興，最近事情的進展，似乎正越來越順利呢。
剛好來探望他的親家問是何事，馮道拿出了書信，這封信探討的是詩詞，並提起一點西北發生的瑣事，但劉昫也是當世大儒，看了良久，終於從信中品出了味道，有些驚駭，但又不意外地道：
張邁卻笑了：「如果他不回來……你們最怕的就是這個？」卻笑得有些勉強，他已經能漸漸理解鄭渭的擔心。
耶律德光既然選擇了相信他，韓延徽就不多說什麼。自己頂頭這位雖然是一個胡人，卻也是一位明主，明主自然有明主的心胸。就算韓德樞這次歸遼真的有問題，只要耶律德光還能信任韓延徽，只要韓延徽能將事情控制在一定程度之下，只要事情不被表面化，耶律德光就可以裝作不知道！
還沒出使的范質看到了童謠，心頭一震。以他的敏銳觸覺，自然馬上想到了這是什麼意思！
「家父要在下轉告的，只有一句話。」韓德樞道：「楊易無罪，懷璧其罪！這就是天策目前的死穴！」
而在前一天，張邁剛剛跟曹元忠講了自己的底線，曹元忠在出發之前與耶律屋質碰了個頭，經過試探，覺得契丹接受和議的可能性很大，想到此行即將創造的功績，心中不免志得意滿。
張邁又說道：「你那天說，自己之所以贊成和談，是因為我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是因為我們兩年內已經打不起仗了，是因為你想趁機敲敲契丹與石敬瑭。但實際上，你最擔心雖然仍是內政，但從始到終都不是錢的問題，而是人的問題，對吧。」
「自然沒有！」鄭濟道：「我只是聽，沒說。」
有多少的赫赫名將，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最後死在意圖維護國家一統與穩定的忠臣手中。
劉昫正想說一句「不至於吧」，但是在政權更迭的五代時期，身處中原看慣了城頭變幻大王旗的劉昫，實在是不肯相信這個世間還真有什麼忠心，還有什麼情義！
他的聲音略略一低，他的本意，並不是要說「這個地方」，而是要說「這個時代」。
范質道：「但如今形勢特殊，確實得先穩住局面啊。等到戰局抵定、楊將軍回歸涼州之日，到時候流言自散。」
……
張邁忽然轉問范質，道：「文素，你覺得呢？」
……
看著曹元忠的使團離城而去，鄭渭告別了鄭濟，幾經猶豫，終於還是走進了張邁的大帳。
當初，韓延徽甚至是公開叛逃歸漢，但回來時阿保機仍然以無保留地姿態歡迎他信任他，雖然現在的形勢與阿保機時代不一樣了，但耶律德光目前還急切地需要韓延徽，這點容人的心胸他也還是有的。
……
……
忽然之間，一道閃電在張邁腦中劃過！
鄭濟沉吟著，將聲音壓得很低很低，又湊近了來，道：「剛才我們才談到曹家『失璧解罪』，你想到的，可是『得璧得罪』的……楊家？」
鄭渭道：「這種事情，壓又壓不住，闢謠是越闢謠傳越多，這是我之前不敢妄動的緣故。但你素能出奇制勝，所以我希望你能想出個辦法來。」
緊跟著，張邁又想起了楊易，想起了楊易的病！
其實，大家都在擔心啊！只有自己，因為是這個時代「外來者」的緣故，對這個問題，反而竟是最遲鈍的！
鄭渭臉色大變，儘管鄭濟的話聲低得不可能有第三個人聽見——就算房間中再有第三人只怕也聽不清楚，但鄭渭還是一手掩住了鄭濟的嘴巴，用低沉卻充滿怒火的聲音道：「這種話，也是可以亂說的！」
長長的送行隊伍經過的太白酒樓上，包廂之中坐著兩人，一個是天策境內首屈一指的大商人鄭濟，另外一個是在天策大唐有宰相之實的鄭渭。
而石晉政權的秘密情報部門，就是桑維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