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帝》目錄

第九十四章 缺錢

第九十四章 缺錢

「是是。可人不往來,禮物得往來,慣例如此。比如上個月濟南王世子大婚,咱們送了十斤黃金、綾羅綢緞十匹、璧玉十雙……」
「對啊,要不然他們會說杜氏爺倆兒是騙子。」在杜穿雲的思維里,騙王侯將相可以揚名,騙江湖同道卻是可恥之舉。
天氣悶熱,打完一套拳之後免不了全身出汗,韓孺子、杜氏爺孫坐在亭子里納涼,張有才站在旁邊,四人品嘗剛從井水裡拿出來的新鮮瓜果,說說笑笑,好不愜意。
「你先說說怎麼回事吧。」
「我倒有個想法,不用林坤山,也能弄到些錢。」
「可你缺錢啊。」杜穿雲瞪大雙眼,總是自稱「老江湖」的他,在勸說別人的時候不太能沉得住氣。
何逸笑著搖頭,「府里的東西只多不少,就缺一樣。」
杜穿雲正吃得開心,嗯了一聲,不太願意起身。
「你?」杜穿雲不相信倦侯也會騙術。
「我又不是商人……」
「要是我,肯定對化銅為金感興趣。」張有才終於吃夠,看著盤子里剩下的幾塊瓜戀戀不捨。
韓孺子著著搖頭,「不行,不能再冒險了,讓我想想。」
韓孺子心裏明白,林坤山的「秘密」就是引誘倦侯暴露稱帝野心,沉吟良久,他說:「你想設計一次真正的騙局,好堵住江湖中人的悠悠眾口?」
倦侯的確很忙,每天忙著去國子監點卯、在家裡練功,剩下的時間到處閑逛,喜歡什麼就買什麼。
「錢?」韓孺子笑了,轉向杜摸天,「王侯之家,居然也有缺錢的時候。」
「你是太監,也就能對金銀感興趣。」杜穿雲冷冷地說,又向倦侯道:「我打聽過了,林坤山這個人不簡單,名字一大堆,最常用的是林北游。懂陰陽、會算卦、能望氣,被他盯上的人,十有八九家破人亡。」
「自己怎麼能從自己身上弄錢?」
「罰它一天別沾酒。」韓孺子笑著在石桌上拍了兩下,「我懂了,錢的事情我來解決,你管好賬目就行。」
老太監何逸從遠處走來,進入亭子向倦侯請安,笑道:「主人現在空閑嗎?」
「府里的東西夠多了,主人的確沒必要再買。但那也省不下多少,最好咱們也能有幾次婚喪嫁娶……錯了錯了。瞧我這張破嘴,罰它……罰它……」
張有才仍在啃瓜,「主人給你們的賞賜不少啊,也沒見你們買回來東西,怎麼就剩這麼點了?」
「還有三四成收入要用於宗室間的人情往來。」
「嗯。」韓孺子放下書。
何逸撓頭,「事情跟主人想得不太一樣。」
韓孺子抬手在書案上輕輕一拍,「那就好辦了,我認識幾位既有錢又愛賭的勛貴,何不從他們那裡撈一筆?」
「缺什麼東西了?我去買。」
在倦侯府,「皇帝」是個不合時宜的詞,只有杜穿雲想說就說。倒不是膽子更大,而是早就忘了倦侯曾經當過皇帝。
「哎,管它呢,船到橋頭自然直,反正餓不著。」
「林坤山能通過你弄到錢,為什麼咱們自己不能呢?」
於是他也不再去國子監,讓張有才一個人去點卯。
杜穿雲盯著倦侯看了一會,直接問道:「你想大賺一筆嗎?」
「有啥走眼的,騙術再多,歸結起來也就三招。」杜穿雲不知謙虛為何物,一說起江湖事迹更是滔滔不絕,「不是錢,就是色,再就是權,什麼化銅為金、變鉛為銀、設局賭博、房中秘術、外調當官等等,看你對什麼感興趣了。」
「什麼?」
「那我就不知道了。要是猜的話,我覺得他最終要騙的人可能不是你,而是利用你的地位、身份,去騙真正有錢的人,反正騙子的目的總是一個,就是錢。」
「當時我在隔壁,聽到了。」
「咦,我跟其他王侯從無往來。」
杜摸天察言觀色,起身道:「我回房睡會,穿雲,跟我走。」
韓孺子也不喜歡談錢,揮手道:「少說這些掃興的事情,杜老教頭,我一直想問你來著,如果我當初相信林坤山,去了小南山暗香園,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杜摸天笑而不語,杜穿雲擦擦嘴,「這有什麼。我聽說皇帝還有手頭緊的時候呢。」
「林坤山肯定知道,我去將他捉來,一審問就清楚了。」
「猴五爺信了,按規矩,林坤山不能再接觸倦侯。你賞的那些金銀,我們爺倆其實拿出去分給江湖同道了,跟他們說這就是騙來的。」
「明白了,那還剩下六七成呢,也不少了。」
「錢。」
「去,就你懂得多。」杜摸天喝道,將孫子從石凳上推開。「倦侯別放在心上,事情已經解決了,只要我們爺倆兒還在府中,沒有騙子敢盯上您。」
「錢不夠是吧?需要多少,你儘管開口。」
「但他也不阻止你?」
「哦,可能是我沒細看。不能不給嗎?我連濟南王是誰都不知道,更不認識他的世子。」
「主人位比諸侯王,祭祖的時候自然也要與諸侯王一個標準,可人家有國有地,收入比咱們高得多……」
「這可難說,騙術千變萬化,常走江湖的人都有走眼的時候……」
在國子監讀書一點也沒有想象中艱苦,入學將近十天,韓孺子還沒見過其他弟子,也沒坐下來聽過一次課,每天去露一面。小吏傳話說功課取消,理由各種各樣,然後韓孺子就可以回家了。
「我跟他說了,他不感興趣,反正對猴五爺撒謊的是我不是他。」
韓孺子再次沉吟,「杜老教頭怎麼說?」
張有才一邊嚼瓜一邊說:「敢情王侯也有難處,人情往來繁多,還不能拒絕,關鍵咱們是有往無來,難怪入不敷出。」
何逸尷尬地笑笑。「那個,府里不只是手頭緊,是有點入不敷出。」
「那個……主人,咱們……府里可是有點……」
杜摸天沒再動,杜穿雲接著啃瓜,老太監何逸笑了笑,不管有沒有外人,他必須跟主人談談,這是賬房的本分。
杜穿雲一個勁兒搖頭,「從你這裏再拿錢,我們不真成騙子了?我有一個想法,不用你的錢,還能給江湖同道一個交待。」
韓孺子拉著杜摸天坐下,「別急,我還想接著聽老教頭說些江湖逸聞呢。都是自家人,無需迴避,老何,有事你就說吧。」
杜穿雲想撈的是金銀,韓孺子的目標卻是一條大魚。
「林坤山這種人四海為家,今天還在京城,明天可能就去江南了,他一走,騙錢的秘密也就被帶走了。」
「現在正好閑著,有事你就說吧。」
「當然,爺爺說我還沒學會走路呢,就會擲骰子了。」
「你說。」
韓孺子其實想了好幾天,杜穿雲再晚來一會,他就會主動去找杜氏爺孫,「你會賭博?」
「怎麼可能?」韓孺子收起笑容,真有點吃驚了,「我不是有幾千戶的歲入嗎?宗正府定期的賞賜也不少,府里總共一百來人,不至於用得這麼快吧?」
韓孺子一笑,談起別的事情,心裏卻沒有忘記這個話題。
何逸咳了幾聲。「侯府的收入不少,可是支出也不少,基本上三四成要用來祭祖,一年好幾次……」
「這麼多?」
「你說說。」
韓孺子覺得真不公平,他當皇帝的時候每天聽課,風雨無阻。朝中勛貴反而悠閑自在。
何逸再次撓頭,「恐怕不行,規矩是宗正府定下來的,每一樁都有先例,違背不得。」
「那你應該很厲害了。」
「爺爺從來不阻止我做事,他常說能保得了我一時,保不了我一世,江湖是自己闖出來的,不是爺爺帶出來的。」
韓孺子深有同感,楊奉對他的做法與此差不多。
一開始。他以為國子監不願意接納廢帝,後來從府丞那裡了解到,國子監向來如此,許多勛貴子弟都是派僕人去點卯,只在禮部檢查的時候,本人才會去一趟,每年最多十來次。
「我沒錢。也沒權,他盯上我幹嘛?」
張有才正好去了國子監。韓孺子一個人在書房裡看書,杜穿雲敲門進來,警惕地看著一屋子的書籍,盡量少沾晦氣,「找你商量件事。」
「那就好,主人您忙,我不打擾了。」何逸告退。
賬房何逸稟事之後第二天。韓孺子正琢磨著怎麼將話題再轉到「騙術」上,杜穿雲先找上門來了。
「我怎麼沒聽說這件事?」
「怎麼辦?也去買地、放債?」張有才沒忘了吃瓜果,跟杜穿雲就像比賽一樣。
韓孺子也撓頭了。「那我以後少買東西吧。」
「我將禮單放在主人桌上,主人寫過『閱』。」
「江湖裡人情更重,四海之內皆兄弟,有錢當然要大家一塊花,難不成留著生崽兒?」杜穿雲十分不屑,在他眼裡,積累財富乃是可恥的行為。
杜穿雲拉過一張凳子,坐在書案對面,直直地看著倦侯,「在鮮蔬巷,為了過猴五爺那一關,我說我們爺倆兒也在騙你,比林坤山要早。」
「主人忙碌,一時想不起也是有的。」
「並非所有王侯都這麼緊巴,別人家要麼有國有土,要麼有人做官,總有來錢的方法。」韓孺子很清楚,他這個位比諸侯王的倦侯,還不如一位普通的縣侯、鄉侯富裕。
杜摸天笑著斥道:「那點金銀還不夠侯府走一次人情的。」
「呃……」何逸欲言又止。
韓孺子忙讓何逸坐下,請他吃瓜,「瞧我的記性,好幾次了,你要說和我談談,我都給忘了。」
「不是我吹,論輕功和劍術,我頂多算是二流,玩骰子才是一流,多少江湖好漢在我面前連褲子都輸光了。」
杜穿雲吃夠了,打個嗝,將沾滿汁水的雙手在衣服上擦了兩下,「你這麼窮,還總給我們爺倆兒賞賜,真是太大方了,我們還剩下十幾兩黃金和幾十兩白銀,爺爺,先還給倦侯吧。」